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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浓稠的透明液体中。
基因的复制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链条交织着,时而解开,时而合拢。
两团核心带着彼此的附属缓缓分离,薄膜凹陷下去,将两团物质间的联系彻底割开。
钙与磷缓缓地沉积着,长成一副笼子的模样。被拱卫于其中的心脏搏动着,纤细而透明的血管中流淌的,是满盈着细胞的小溪。
在这狭小的空间中,唯一的声音只有那永无间断的震动声,每分钟80次。而景象,则只有一种似乎无处不在的红色光晕。
他无意识地伸出手,触到了温热、光滑的球面。奇怪的是,这里没有任何与那声音相匹配的搏动,似乎这里并非人的体内。
忽然,整个世界都被光晕笼罩,刺眼的白昼霎时间席卷而来。待他适应了这样的光线,他惊异地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不再只有那片模糊的红光了。
“……检查完毕,第0021098号种子目前状况良好,可以接受第一阶段的手术。”
一支游蛇一般的白色细管悄无声息地接在了他的脑后。很快,他的瞳孔变得散大,但是呼吸、心跳却仍在继续。
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机械女声提示道:“文鳐98号已经完成指定任务,进入生产程序。”
水位迅速地下降着,他蜷缩在透明舱室的一角。他咳嗽着,积液从口鼻中流出。他那瘦小的胸脯上下起伏,开始呼吸着充入舱中的,纯净的空气。
他的眼中无比澄澈,却又是那么空洞。
他开始牙牙学语地说话。
“你……好……”
一人紧紧地抱着他初生的身躯,流着眼泪,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
“你好。”
随着“咔哒”一声的提示音,他的眼中由空洞变得有神。
“你的名字是,穹。”
21颗白色的星,镶嵌在漆黑的幕布上。它们象征着最初发现的那21个在大灾劫中“保全”下来的孩子。那时在惊惶中逃窜的人们,看到那被全息显示器投影出来的孩子的面孔,看到HMO临时组建的军队,便停下了脚步。那时的孩子们,穿着临时用无菌材料剪裁到勉强成型的衣服,眼神迷茫。但是那些看到他们的人们,却都渐渐安定下来,开始投身到繁复的庇护所清理与修建工作。末日之下的狂欢与混乱看起来已经渐渐沉寂下来——或许是以另外的形式,存在于其他人中吧?
而现在,在那黑色的背景前,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长袍的孩子列成整齐的一排。他们神色庄重,植入脖子的环形装置上闪烁着蓝光。
“今天,2139年5月15日,是HMO成立42周年的纪念日。我们今天在此回望六座乂城建立的艰难岁月,请容许我为诸位致辞……”
他脑中一片空旷,就像没有通电的显示屏,等待着复述那通过数据线传来的讯息。
他看到了前方小屏幕上的航拍图,那上面是他一遍遍地在终端里看到,却无法亲身来到的地方。那里有宏伟的建筑,外墙上反射着清冷的天光,许许多多的人在那里出生、生活、死亡。那里有高山、平原、河流、沙漠、海洋,有一整个美妙的宇宙。
而一个声音在他的脑中响起。
“为了让这一切能一直为人类所享有,你必须以这种模样站在这里。”
“穹,要准备表演了。”
他轻轻地整理着自己袍子的衣领,试图将衣领整理端正。可就在这时,一枚金色的纽扣从衣领上崩落下来,砸在地板上。上面HMO的标志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闪光。
他拾起它,试图将纽扣重新别回去,却发现固定这枚纽扣的系带已经断了。
就在他盯着手中的纽扣愣神的时候,一个纤细的身影在他眼角的余光里出现了。她缓缓伸出一双洁白的手,把一枚金色的别针别在他的衣领上,和原来的那枚纽扣一模一样。
他看到那个身影的面孔上,是虔诚而满含着难以言说的情感的眼神,长发之下,是令人心安的微笑。那身影避开他的眼神,很快转过身去,不再面对着他。
他仍想看着她,脑中的声音却对他呼唤着。
“该准备了。”
主持人说道:“下面,请允许我们可爱的孩子们带来一首旧时代的歌曲,《归途》。”
他们深吸了一口气,随着缓缓响起的音乐,开始吟唱:
“日落远山边,
星散夜空间,
今日工已毕,
心清气神闲……”
他尽全力歌唱着,脑中满是刚才屏幕上显示的美丽景象,似乎他就要融化在那种面对着磅礴万象的震撼中一样。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肩膀上传来一阵诡异的痛感。他起初不以为意,但很快,他感到这种痛感变成了一种无法触及的瘙痒,在他全身散布着。
“陶然入梦乡”
他竭力地歌唱着,询问着那脑中的声音,但那个声音此时却变得错乱。
“入梦乡……”
他终于忍受不住,唱走了音,脑中也重归一片虚无的嘈杂。
隔离室外一片混乱。
很快,一个面无表情的人穿着厚重的护服走了进来,举着仪器对他扫描。
他这才略微些回过神来。他就势低头一看,却惊异地发现自己别在衣领上的纽扣落在了地上,上面还沾着血迹,针头寒光锃亮。
“已经鉴定完毕,这个别针夹层里有Geme衍生物,立即疏散所有人员,我将对‘穹’实施必要的措施。”
他无力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你已经被Geme感染了。”
一个温和的男声告诉他。但是这种与当下的情景明显不符的声音,令他感到更加恐惧。
“我们,会尽力让你安详地睡去的。”
随着脖子上的一声轻响,他只感到胸口传来一阵刺痛,似乎有什么东西直直地刺入了他的心脏,用手却触摸不到。
但是无处不在的警报声登时将他包围。
一支麻醉针已然陷在了他的脖颈上,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掐断了一切知觉的昏迷。
而周围的孩子们,面色没有丝毫变动。只有一张因错愕而扭曲的脸,紧紧贴在这间房间的玻璃上——它属于刚刚那个纤细的身影。
当他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锁在了一间逼仄的斗室中。
这里没有审问,没有祷告,什么都没有。
“只有寂静……只有寂静……”
他蜷缩着身子,就像回到了机械子宫中一般——亦或,他从来不曾离开过子宫?
他茫然而恐惧地等待着终焉的到来。
“砰!”
......
然后,是一段无法计数的时间。
谁人的知觉猛然被唤醒了,他只感到四周尽是昏暗、浓稠的透明液体。
似乎原本属于这具躯体的意识已经消失了——亦或这具躯体不曾拥有过任何用于“意识”的能力?
经历过的一切,恍如一场无比真实、由同样不知为何人的他人所编造的梦。
他从那液体中站起身来。只见一道天光透过山腹,照亮了他所在的地方,在他脚下白色的卵石上投下一片光影。他用手微微挡住那明亮的天光,望向四周。
一株巨大的白色树木耸立在这片狭小的水洼中,它的树干不算笔直,却遒劲、粗壮,树上没有叶子,只是挂着几枚梭状的果实。就在这时,他发觉似乎自己的肩上有什么东西。他将那片湿淋淋的东西取下。
“一,二,三,四,五……”
五瓣合在一起,正是一个完整的果形——这正像是一枚梧桐树的果子。而它的内皮上,已经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果柄。
他茫然地顺着那道天光,沿着碎石铺就的道路,向着山洞上方走去。
“程燕海?”
“……额?”
明灵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你……还好吧?”
程燕海想描述刚刚自己脑中闪过的画面,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思绪似乎被一道无法逾越的墙给堵住了,就像水中弥散的悬浮物,无法凝聚成团,难以在杯底沉淀下来。
“没事,没事。”
“……那你不要吓人啊!你刚刚的眼神,直勾勾的,好瘆人啊!”明灵嗔怪道。
程燕海露出一丝尴尬的笑。
“我们走吧。”
展示架上,摆着一个奇异的树脂摆件。黄色的基底上,阴刻着细密的红色脉络——血管,深红色的背景簇拥着一个粉红色的轮廓。
两只硕大而无神的眼睛镶在与之不成比例的头骨上,交错的肋骨上勾连着组织,尾椎蜷曲的就像一条蛇的尾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