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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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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之间,路边的杨树飘出的杨絮溢满了街道,也在一夜之间,地上到处都出现了人。一些临时的工程建了起来。大型的电子广告牌竟然破天荒地亮了,放着广告。好像是什么奢侈品,又是香水又是鞋帽的,云杉不太懂这些,只是暗自奇怪,这些东西是浮岛人平时会买的吗?地面上的建筑物都被充分“利用”了,好像人们恨不得利用地更加充分一些,就算是烂尾楼,都挂满贴满了花花绿绿的横幅条幅,完全看不出来广告下面是一栋废墟。
  看这个样子,浮岛上要过节了。这也是云杉一直坚持留在浮岛,留到现在的原因。浮岛上过的这个节可是天大的事!
  福瑞节,就算是生活在陆地上的人,也十分熟悉这个节日的名字,只是仅限于名字。云杉经常来浮岛,但是也没有什么机会到配套节上逛一逛,最惨的是曾经好几次从浮岛离开,第二天节日就开始了,而且每次开始的时间好像都不固定。没错,这个配套节并没有固定的节日时间,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不只是云杉不知道,连浮岛本地的人也不知道,只不过前者是不了解,后者是没时间了解吧。
  地面上的人似乎一夜间就长出来了,昔日满是裂痕的马路,被植物爬满的烂尾楼,缝隙里长着野草的路边石都被一层新鲜的布覆着,布做得很精致,盖在什么上,什么就变得和新的一模一样。
  街上的每一个人都不曾像云杉在地下看到的低着头的人一样沉闷,本来刚刚熟悉的浮岛人的形象,又一次刷新了。
  每一个人都昂首挺胸,就差给那些人,一人一对翅膀,不然真的能飞上天去!每个人都谈笑风生,操着平时根本没有的大嗓门,就算是闲聊,感觉也带着一种报复心理。人们都站在街上,但是车子却跑得飞快,不过车子并没有违反交通规则,四处都没有限速嘛——也是,交通规则管车管得严,车子管得松了,还管得着人吗?
  这样不出事才怪呢!云杉想着,自觉靠到了路边。走了一会才发现,路的两边竟然意外地宽敞,甚至于空出来两条小路。云杉后背一凉,有不少人都在看着他。
  “走在路中间难道也是浮岛人的习惯吗……”
  “难道你不是浮岛人?”众人更加疑惑。
  “算啦算啦,在福瑞节上,出现什么都不奇怪,来吧朋友,随乡入俗嘛。”勾起云杉肩膀的人穿着类似礼服之类的正装,看不出岁数,各方面给人的感觉却不同于其他奇装异服的人。
  云杉没法退却,就随了那个人。那个人也没有为难云杉,只把他拉进了人群之后,就撒手不见了,云杉知道他是故意的。
  进入了人群中之后,刚刚那种被死死地盯着的感觉不见了,好像一夜之间人们的生活习惯都反了过来。
  呼喊和尖叫随着巨大的音响声骤然响起。刹那间每个人的呼吸声被灌进了狂热的海水,巨大的声浪发出了阵阵波纹,让人误以为是海啸冲上了浮岛。
  云杉感觉自己的耳膜快要炸了,那个音响仿佛生怕人们听不见,好像地面都在震动。
  很没必要,但转念一想,这种“没必要”可能正是这个节日所必要的吧。音响里的声音已经给了所有人答案。
  “我们早已生活在牢笼里很久了,面对末日,我们无数次几近崩溃,我们无数次地想要放弃,想要逃离,想要释放我们的苦闷、无奈、愤懑。但我们并非无计可施,就在此时、此刻,我们可以忙里偷闲、苦中作乐。就在福瑞节,浮岛包容一切,人类允许人类得以解脱,以人之名……”
  看着周围的人都在呼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云杉也没有多说什么。呵,要是在A区,最后还要加上“上帝爱世人”吧。
  “听说了吗,这次的福瑞节又加长了啊。”
  “加长了又怎样嘛,你们能干些什么?”说话的矮老头,浑身脏兮兮的挤在人群里,浑身的臭味能熏得人鼻子痛很长时间。他走到哪人们都自觉地为他“腾出”一些空间,但老头不管,人越远离他他就靠的越近。
  “你这老头说些什么……唔!”说话的人赶紧捂住鼻子。
  “你这家伙从陆地上来的吧。”
  “看他这个样,绝对是啦,又脏又臭,我们浮岛上的人可没有这么个懒汉。”
  “陆地上的懒虫给我去死!”
  “说,你是怎么上来的!”
  老人身材矮小,人们站在他面前立起了高楼一般的阴影,在他们的头顶,还有挂在真正高楼上的广告条幅。
  “滚出去!”
  “哼,还说包容一切,包容个屁!”
  “不许你这么说浮岛!”
  “不许你这么说福瑞节!”
  “把他扔进海里,让他飘回陆地吧!”
  众人欢呼,任凭老头挣扎,也是徒劳,人们轻而易举地把他架了起来,几滴血滴到了地上。
  “浮岛从来不欢迎陆地人!”
  “欸?刚才不是也看见了一个陆地人?”
  “对呀,怎么不见了?”
  “最好就这么藏起来,最好是直接藏起来然后乘船回去。”
  ……
  “算了算了,不肯这老头计较是我们的气度,福瑞节就表现得包容一点。老家伙,算你命大。”
  “呵……咳咳……黄叶作金钱,权止小儿涕……”
  人们没有听清老头说了什么,听清的也没有听懂,压根也没人想懂,都想继续沉浸在福瑞节的氛围里。周围的气息再次沸腾起来。老头的身影渐渐被淹没,却在瞬间被救起,暂时逃离了人群。
  “往……东走,去地下……”
  原来老头是浮岛人,见到身份认证成功的标识,云杉不禁暗暗吃惊。
  “进来吧,别好奇,也别害怕。你对我奇怪,我也对你好奇。”老头找出来药,要处理伤口。
  “您怎么会?”云杉上前要搭把手,老头见他手法熟练,就没有推辞。
  “你在浮岛还没有看见老人吧。”
  这么说来,好像是……
  “老人不中用,浮岛不会容忍老人继续占用公共的资源。”
  “老人家,这个福瑞节到底是个什么啊。”
  “我说过了。”
  “是您的那一句‘黄叶作金钱’吗?”
  “对,不过重点在后半句。福瑞节具体是什么样子,还要你亲自去看看。不过你来自陆地,可能会有危险,还是小心避开为妙。”
  云杉点了点头。虽然自己在IRT任职多年,对于怎么活命已经算是把老手,但总归还是与自然打交道,人心之险恶,一点不比天灾好对付。
  “我会留意的,老人家,需要我帮您带点什么吗?”
  “不用,论及在浮岛生存,我比你有经验。我这里什么也不缺,反而有一句话要送给你。”
  “请说。”
  “物用然后为器。”
  “受教了。”
  云杉与老人道过别,走着走着,自己不由得笑了起来。
  “静观万物之妙……”
  夜幕降临,而今晚的夜空中看不见了星星。按着浮岛人的话来说,黑夜,是福瑞节的起点。随着灯光从各处亮起,整个浮岛上的情绪被推到癫狂。本属于旧时代的电音、摇滚冒了出来,可能是这种文化几近失传,早已没有了旧时代的味道,不过浮岛人倒是善于推陈出新,虽然音乐生硬不好入耳,但光是台子上站着奏乐的人足以让人尖叫不已。台子上站着的应该可以算是个美人,但有不太敢下定论,因为不知是男是女,如果上面站的是男人,按照陆地人的审美,就根本不能算得上是“美”吧。不过那个人的确除了长相之外,怎么看都像女人,嗨,就做当是女人吧,那就是美的!不过这么看的话,无论是台上,还是台下,整个会场就没有男人了——那就都没有了,那都是美的,岂不是更好?
  吕雅给房子设置了隔音,屋子里瞬间安静了,就像人突然失聪了一般,甚至还有逼真的耳鸣——地上的欢闹声响得离谱,突然静了下来,耳朵和心脏咯噔了一下。看着电子屏幕上不断上涨的数据,吕雅不禁内心欢喜。福瑞节的收入是直线的上升,这也是吕雅要将节日的持续时间延长的主要原因,唯独在这件事上,各方没有产生争执,答应的比谁都痛快。挣钱的事情,都是毋庸置疑的。
  吕雅关上了屏幕,人们的狂欢不属于她,她当然也不会去稀罕。房间大得离谱,尤其是在只留一盏灯光的时候,灯光之外的黑暗撑得房间更大了。
  黑暗之中长存一头野兽,人类总是能感觉到它的,正因为能够感觉到它,静止的黑暗有了呼吸般一起一伏的波动。不同的人感觉到黑暗中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但由此而生的恐惧相通,黑暗就是网络,连通着每一个人感官缺失的角落。所以“野兽”才有自己的名字,正是这种无法言说的存在,成就了一个狂妄无定的恶魔和形容恶魔的固定的名词。
  正是如此,有人才会在睡觉的时候用被子蒙住全身,只要露出任何一角,“野兽”的“喘息”便会掠过暴露在黑暗的地方。这种来自心灵泉眼本能的恐惧会随着年龄的渐渐变大而销声匿迹。人们自以为自己不再害怕黑暗,但并不是,恐惧即是黑暗,人们始终不敢带着意识直视黑暗。
  可能正是因为这样,人们宁愿相信那野兽并不存在,或者相信太阳照常升起。
  吕雅盯着黑暗,黑暗将灯光下的她定格成了一幅无感的画。
  “谁在那里,出来!”吕雅突然像触了电一样站起身,浑身一阵发麻。
  是贼吗,专在福瑞节这天下手,可是什么样的贼会找到这里呢?
  “吕雅小姐,不要恐慌,鄙人来这里只是想要借一样东西。”人从黑暗中走出来,灯光下,衣服的边缘被打上了暖橙色。
  吕雅猛然响起眼前这个人,自己似乎曾与她擦肩而过。而自己现在只能看到她的两个点:红色的头发、手里黑色的枪。
  “你想要的什么?”
  “IRT会想要什么?”
  “赫拉克利特的火”。
  “呵,一上来就自报家门,你们做事都这么严谨?”
  “没必要与你隐瞒身份,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
  “你知道那东西对我们是有多重要吗?”
  赤羽笑道:“我当然知道,但不属于你们,尤其不属于你。”
  “所以你才会认为我会把它交给你吗?我不管你是怎么找到这里进来的,现在……”
  “你现在没有筹码与我谈话。”吕雅的话被打断了。
  “我听说你们IRT会为了一些目标不择手段,连命也不要。”
  “但你不会为了保护某样东西豁出自己的命吧。”
  “看来你们做了不少的准备啊……是呀,我的命是谁的呢,你的命又是谁的呢?”
  吕雅打开自己桌子下的保险柜,却又愣住了。
  保险柜里空无一物。
  “你真的不会以为你们胜券在握吧,赤羽。”
  房间的灯全开了,十几只枪口对准了赤羽。
  “吕力?!”赤羽和吕雅竟异口同声。
  “东西早就不见啦。”
  “不见了?”
  枪声在赤羽四周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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