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没想到，浮岛上竟然还有拍卖会。
　　不知道这是哪个区，也可能是公共区，地上的建筑又高又大，及使是在云杉登岛的码头，都能隐约看到建筑球形的屋顶。
　　对云杉来说，无论是建筑还是拍卖，都属于新鲜玩意。陆地上早就没有如此成规模的建筑了，而拍卖更成为了浮岛人的专利。而浮岛人对“专利”也似乎格外的上心，只在福瑞节期间开放，而且还是对全民开放！这可能也是一种传承“专利”的方式吧。云杉看着拍卖行外四周的人群，就像是旧时代丧尸围城电影的感觉。不知道是里面的人已经挤满溢了出来，还是……
　　大门前只需要站两名带枪的保安就足够维持场外秩序的了，比放上两个机器人有用的多，可能人们觉得真人比机器人难搞定的多吧。
　　看着人们无序地挤在门前，应该不像是在排队的样子，难不成就算自己不能进去，也要执意在这里待着么？
　　云杉可不打算就这么站着，好不容易才挤到人群最前面，正要进去，果然被保安拦住了。
　　“没有提前预约只能在外观摩！”
　　“这能观摩出什么啊？”云杉揉着被挤疼的脸，翘着脚回头望去，不禁从心底发憷，又得挤回去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门外的人群不减反增，但是人们都自觉地没有再往前挤，保安与人群总是保持这一段较安全的距离。而云杉已经出现在了拍卖行旁边的楼顶。
　　楼顶的视野确实宽阔，在云杉的视角下人群是静止的，给人的一种压抑感竟然会比身处人群中要大得多。云杉想办法转到了拍卖行的背面，背面的人明显要比正面少得多，仔细看去，角落那里有一个小门——说是墙缝也不为过。有人正奋力挤过去。云杉哭笑不得，既对那些人，也对自己，因为自己马上也要成为他们了。
　　又得脸疼。
　　虽然云杉早就有预感，但拍卖行的空旷程度还是让他吓了一跳，外面的人就算再来三倍，这个大厅也能容纳的来哦。果然浮岛的高层还是聪明的，就算拍卖没有人们看到的那么火爆，但是仍要造势，毕竟人们只看表面。就像待在山洞里，只能看到一个影子，就能够猜测物体的原貌是什么，虽然猜测的结果往往与事实相反，但是人们满足了，让他们满足的人更满足。
　　楼上和楼下都有声音，看来拍卖会有好多场，云杉先上了楼，拍卖会已经开始了，但是会场的秩序要比想象的还要自由，看到在座的人都穿得不是很正式，拍卖的东西也都是很平常的物品，人们可以随意地抽烟、随意地谈话，就算稍微“放肆”一点，也不会受到白眼。而且拍卖要价也是很平民，偶尔会有一些比较贵的，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艺术品，反而是“某某公司免加班十天”、“获得地上生活权3天”之类奇怪的东西。但是满座的人好像就是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倒不如说他们就是为这些而来的。
　　最后几排还有空座，云杉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看了会儿。每次拿出新拍卖品的时候主持人都要说好多话，好像这一年都没有机会说一句话憋得似的，云杉听着听着睡着了，在梦里还有个拍卖会，有父母把自己的孩子放到拍卖台上，那个襁褓中的孩子表情竟然与父母一致，哭着笑，笑着哭。
　　让云杉没有想到的是，现实竟然与梦境相似！有人正为了拍到富人的代孕权而欣喜若狂，这种的拍卖形式有点不一样，要价是从上往下要的，谁出的价最便宜，谁就能获得要拍卖的东西。
　　云杉没等到这场拍卖会结束就离开了会场，应该说是仓皇逃了出来。从后门出来，才想起来这是地下拍卖场，密不透风的空气另云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趴下干呕。
　　在这一刻云杉不禁佩服起来浮岛人。本以为浮岛人都是特别麻木懦弱的存在，但就从这件事上，云杉竟然差点因为看了一场拍卖会就吐出来。让他难受的，不仅仅是拍卖的内容，更在于那些浮岛人对于令云杉感到恶心的东西脸上自然露出的狂热的笑容！
　　大厅仍旧金碧辉煌，就好像楼下的一切都与金光没有太大的联系一样，云杉听见楼上还有声响，但想要逛逛的心态全无。
　　“呵，下面就是工作啦。”
　　楼上的拍卖会开在了天上，大厅晃眼的金光顺着电梯一直通到了一种一般人无法想象的高度，云杉刚从地下上来没多久，更加有这种感觉：地下足够黑，天上足够高。
　　天上的拍卖会果然少了很多嘈杂声，人们还是在谈论着，主持人还是在作着长篇大论的演讲，可是周围的环境、人们做出来的每一个小细节——包括穿衣打扮之类的，就是给人一种雍容的感觉。有人在吃东西，应该是正餐，像西式牛排的感觉，但就是闻不出味道，吃饭的人在享受美食，但就是干扰不到周围的人。说这是一种素质的自然流露也不是不行，但云杉看着看着就觉得是一种执拗，更像是自己无法融入进去的一场电影，自己与这些人隔着的不仅仅是一张荧幕，还有已经变质了的时效性带给人的维度分裂感。就像水果做成果干，即使制作过程中每一道工序再仔细地保证产品的鲜度，成品拿到手里还是让人们觉得不新鲜。因为有人已经在果干诞生之前为它设定好了一切，而一切交给时间之后，时间就毁了水果的一切。正因如此，果干才不叫水果，水果也不能叫果干。
　　正在拍卖的是项权利，一项往上要价的权利：在之后的365天之内，**公司可以享有自由处理生产废料的权利,收到法律保护，神圣不可侵犯。
　　“本项权利被拍下立即生效。”
　　这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拍下来的人一定迫不及待地处理生产出来的废物。没有企业家不想要低成本地处理废物，而云杉已经猜到获得这项法律“绿灯”的人要怎么做，把垃圾直接排进海里！这个天造地设的“垃圾场”不好好利用，对得起神圣的法律吗？
　　“128亿一次，128亿两次，128亿三次，成交！”一个人走上台去，接过了一张凭证，还不忘把它放到胸前，然后举过头顶。仿佛在他面前的是所有的浮岛人，然而事实与想象相反，得到的结果却只剩下滑稽了。
　　不知道这台滑稽戏会不会有导演呢？
　　那个人下了台，直接奔着后台去了，这种有钱人一般目标明确吧。
　　拍卖会还在进行，主持人马不停蹄地介绍下一件拍品。云杉的目光有重新凝聚在台上。
　　台子的方形庞然大物用红布盖着，是兽笼吗？
　　红布缓缓揭开，就像是一出戏将要开场，其实在布滑动的时候云杉或许就能遇见是什么样丧心病狂的东西。但是感情总是要晚于遇见笼子里面的迷茫眼睛发泄出来。
　　兽笼里面的是一个孩子，好像被打了药，在笼子里不哭不闹的，即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仍然以一副僵硬的笑容，尽管眼睛里还夹着泪水，尽管台下的买家没有人在乎。
　　那种云杉无法接受的压抑感瞬间冲上了脑门。
　　这个孩子就是地下被自己给父母卖掉的！只是在这么短的时候，这个孩子已经两次变成了商品。
　　主持人想介绍之前那些非人拍品一样介绍这个孩子，语气丝毫没有变，仍然是充满了一种对商品的激情，不知道是“职业修养”还是对这种事情早就熟视无睹，他用铁链吧孩子牵了出来，台上的人和台下的人都在笑，好像所有人都在感谢这个孩子一样——或许孩子真的会相信吧，此时他仿佛也不再感到有多么害怕了，笑容真了一些。
　　而云杉全程都在耳鸣，他本就不是一个性格温顺的人，自从刚登上浮岛的时候，心里就一直憋着一口气，但就算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每到怒气要爆发的时候，就看到浮岛人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无论是浮岛人，还是云杉自己，仿佛都在劝他“随乡入俗”，至少不去干扰他们。因为这是一种尊重吗？云杉想到这些总是忍不住狂笑，在一群疯子之中竟然自己更像一个疯子！
　　“人是为习俗而活还是为人性而活？”云杉曾经和赤羽谈过这样的问题。
　　“习俗之所以显着庄严，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为突显人性尊严而生的。反之，习俗就是’死的’泥古与此的人，不就是’死人’吗？”
　　“当我们消灭陋习的时候，有人会指责我们不尊重传统文化;当我们继承传统的时候，也一定也有人指责我们不懂创新。”
　　“这本来就是无病呻吟嘛…”
　　“真的是无病吗？”
　　“在他们眼里，我们才是病人，染的是疯病。”
　　“疯子不就应该做出点疯事吗？”云杉呵呵一笑，起身往台上走。
　　路上静的出奇，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年轻人拿枪指着主持人，逼着他交出了笼子的钥匙，然后用钥匙打开笼子，背上那个孩子就要往外跑。满座的富豪这才意识到“商品”就这么要被抢走，开始大吼大叫地喝止台上的年轻人。但是那个人好像是聋了一样，只顾埋着头往外走，脚步虽快，但是身影的变换中竟然流露出了从容。
　　安保人员一股脑朝着云杉冲来，此时云杉已经将要离开房间，突然转身朝着天花板上庞大的水晶灯开了一枪。
　　这种庞然大物砸下来可是要出人命的，那些富豪的命可比一个小孩一个强盗的命值钱多了。场面一度混乱了起来。
　　云杉没有直接冲出去，警卫已经被惊动了，但他也并不是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建筑内部的墙壁有看似平滑，其实是内藏玄机，墙面有几道不容易发现的细缝，就算是普通人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里面应该就是存放东西的杂物，通常情况下都是用电子设备打开，但也有应急开关，只不过外人根本找不到。
　　但是现在访问者是一位IRT成员。
　　云杉凭借假身份证明进入了暗室，当然，这里也不能久留，只是要在安保人员发现自己之前快点找到能够让自己和孩子逃出生天的东西。
　　这里果然是存放拍卖品的地方，类似仓库，但是设施十分先进，每一件拍卖品都有自己合适的储存方式。
　　“好家伙，竟然有这么多军火。”云杉想到了自己背上的小家伙，便不敢在四处多看了，不是害怕时间不够，云杉早就余出来足够的时间，就算现在用走的速度也能有走着出去的办法——这是对于自己受伤影响移动速度情况下使用的方案。急着离开的原因，云杉自己也觉得空洞，甚至觉得自己可恶。既然自己背上的孩子是浮岛人拿来拍卖的商品，那么像这样的“商品”一定还很多，如果云杉在仓库里看见了别的孩子，选择就会把所有人逼上绝路。想到这里，云杉一时间找不到所作所为的意义。
　　但是时间不可能无限制地给云杉做思想斗争，而云杉也并不打算这么做。“我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况且还有任务在身。”拍卖行外仍然人头攒动，云杉融入人群中，就如沙粒掉进了海浪中，不但找不到，而且随时都会随着人海扬长而去。
　　“报告指挥员，v城浮岛干扰装置已经安装完毕，数据显示各装置状态正常，撤离方案已经准备就绪，正在待命。”
　　“立即执行计划！”
　　时间刚刚好，现在赤羽应该也深入敌后了。为了保证任务顺利进行，防止被人发现，云杉刚刚恢复了与指挥部的联系。
　　云杉调出了通讯器的人工智能，“两秒后恢复同赤羽的连接。”
　　“收到。”
　　云杉按下了干扰装置的启动键。轰鸣声从v城四周响起。
　　一秒过后。
　　全城的电力设施全部瘫痪，人群开始混乱，本能地寻找光源，但是真正意义上的黑夜已然降临。浮岛发生巨裂震动，由于能源的突然消失，浮力系统停止了工作，浮岛开始下沉。自我修复系统也因能源消失而停止工作，无法检测出浮岛故障原因。
　　两秒过后。
　　人们被远处此起彼伏的爆炸光吸引，在黑夜中，爆炸产生的震慑效果格外明显，一朵朵玫瑰在绽放，危险且致命。爆炸的地方大多在郊区，除了市中心大楼顶部的那个。
　　“这里是指挥部，侦察卫星已经开始工作。”
　　“喂喂喂，还活着吗？”
　　短暂的白噪音后，赤羽声音响起来。“差点死了。”、
　　“那就是活着，你现在在哪？”
　　“在你身后。”一个大球从云杉身后滚过来。
　　“一、二、三……十一、、十三，好家伙十三枪，这件防护服彻底废了啊，回去要被队长骂了。”
　　“少废话，安的炸弹没有炸到人吧。”赤羽一边说着，一遍处理着防护服。这种防护服可以瞬间鼓成一个大球，能够抵挡子弹的同时还能削减余震，缺点就是行动不便。赤羽就是趁着突然黑下来的时候用防护服挡了子弹滚了出来，还不忘丢下一颗闪光弹。
　　“没有，我放炸弹的地方都是一些荒芜人烟的地方，本身威力就小，冲击波到市区早就变成风了。你呢，得手了吗？”
　　“东西不见了。”
　　“不见了！你仔细找过了吗？”
　　“我见到吕力了。”赤羽脸色阴沉得很，就算在黑暗里也能看得出。
　　“难不成东西已经被带走了？”
　　“不像，吕力可能知道点什么，但是不多我敢肯定。”
　　“难不成还能被其他人偷了不成？”
　　“不清楚，这事就先别瞎猜了，我们先把我们知道的上报吧，离开v城吧。”
　　“先等一下！”云杉的通讯器传来指挥员的声音，“有一处爆炸地点出现能量反应。计划有变，快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