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建筑物——准确的说应该是废弃的教学楼里已经四处布满了灰尘，说是灰尘，其实更像是一层土壤。“土壤”盖住了地面上原本的瓷砖地。
　　“也有可能是水泥地呀。”星尘站在建筑的大门口，注视着距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的“土壤”，踟蹰着。星尘并不介意那些“土壤”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危险，逡巡的原因，只是对里面的一切怀揣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敬畏——在星尘鼓起勇气迈着第一步、第二步，再回头看见地面露出了薄薄一叶本来样子的时候，星尘就意识到自己的敬畏是正确的，甚至有了一种畏罪感。
　　楼梯呈现的是现在早就不存在的螺旋状，扶手还是木头的，虽然栏杆上的油漆已经无法阻挡它的腐锈，但是仍能辨认得出那隐隐约约的绿色。这大概是仿造上个时代的样式，仿佛这栋楼就是从陆地上生生搬过来似的。通常情况下，如果人能够在一个非常安静的环境里独处的时候，人会同环境一样安静，心会平静下来，这时候思考问题较为客观，还很全面。人们喜欢叫这种情况为“安静创造理性”，认为这种环境下可能会最适合理性思考了。但是此时此刻，星尘却毫不能理性思考。或许这就证实了那种理论并不能适合星尘、又或许这个环境根本就不是一个特别安静的地方，至少不整洁——地上满是杂物，好像这里发生过什么大的骚乱，地上还有一些牌子、报纸、传单……可惜年代太久，那些纸质的东西处在这样满是潮湿植物的地方大部分都和植物“融为一体”，上面的字大多模糊不清，而报纸上的小字因为纸脆弱得甚至不堪拿起来。只认得出些许大字：
　　我们是鱼……
　　可谁是……俎？
　　我看不见……
　　……听不见……我……
　　而这些文字中出现最多的，几乎传单上、广告牌上都写着：
　　我是我们
　　星尘看不懂这些东西，但这些东西对她来说毕竟是“新鲜事”，便也留心驻足看了一段时间。地上的脚印渐渐多了，脚印的轨迹在地上转着圈圈。
　　楼梯看起来实在摇摇欲坠，有意打消了无意间来到这里的人往上探索的念头。但是通往地下的楼梯并不同于那些旧时代的风格，而是中规中矩的水泥地，由于特别黑，就连爬山虎这类藤蔓类植物也只是停留在门口。
　　但星尘偏偏来了兴趣。对于“浮岛”大多数人来说，地上的风景是很少见的，只有在每年节日的时候，才会有一个月的时间停下手里的工作，到地上来（今年的节日就在不久之后）。就算在那个时候大多数人也不会来这中地方。因此对人们来说，这种废墟简直就是秘境，毫不夸张！
　　“可以把今天的见闻写成文章发表，补贴一下近几天的费用也好……”
　　地下的环境比上面还要潮湿，星尘走路总感觉自己脚下软绵绵的，打开手电筒才看见，地面上生着厚厚的苔藓，有的还混有已经烂得像泥一样的报纸和传单，这使星尘不得不注意脚下了。
　　有些情况是地上的建筑已经毁坏，甚至成为废墟、被夷为平地，但是建筑物的地下还住着人，而且很多。这种情况很常见，现在“浮岛”上都采取“冰山”式居住，真正庞大、人多、人常住的地方都是在地下，所以本着务实的角度来看这件事，地上的可供居住的房屋实在是作用很小。
　　于是星尘想要去地下看看，如果有人居住的话，那么还可以了解到更多的事情，甚至还可以搞一个交流活动，把自己居住的地方的一些可以公开的信息告诉他们，而自己也会有更多的话可以写进自己的文章里。
　　但是令星尘再一次疑惑的是，这个地下空间未免也太小了吧，只有一层，而且星尘感觉已经走到头了。
　　一扇巨大的铁门挡住了星尘的去路，门栓已经锈得烂掉的，好在门并不是完全关着的，留着的缝隙对于星尘来说完全可以进去。铁门之后是一扇木头门，也很大，只是相较身后的铁门要小那么一点点。木门看起来很有年代感，又看起来很新，门边的灯发出的橘色的光给这扇来自旧时代的大门一种典雅的感觉。
　　星尘并没有立即理解这份所谓的“典雅”，反而在疑惑这样的一扇看起来就很昂贵门究竟对比不锈钢门有多少实用之处。星尘环顾四周找了很多地方，也没能找到门铃，最后只能用自己并不习惯的敲门去请求进入权。手指轻弯，贴在门上轻轻扣了两下，然后又立马收了手——在自己敲门的时候，星尘感觉自己特别特别像赤羽……
　　但是屋里并没有回应，就算星尘用了很大力气去敲，也没有任何回应，连声音也没有！
　　星尘不禁开始抱怨起这扇不实用的木门，没想到就连推的时候都感觉异常的沉重。星尘在前一刻还在惊异于这木门的重量，然而，现在她又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了。
　　“这好像是类似资料馆的地方……又有不同。”资料馆的资料都是以数字的方式储存起来的，摆在柜子上的都是特制的资料储存设备，虽然设备只有巴掌大小，但是可以储存巨量的文件资料，这是公认很方便的，所以资料馆早就已经销毁了所有的纸质文件，代之以信息化储存。但现在呈现在星尘面前的，竟然是满眼的纸质书！星尘最近是越来越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纸质资料不是早就不复存在了吗？这简直是怪事。
　　这时，有个“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你好，我是这里的图书管理助手，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呢？”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纸质书，是哪位先生的个人藏品吗？”
　　“你好，还是问一下与图书有关的吧。”这个“人”说话的语气带着隐隐约约的僵硬。
　　“请问这里是哪里？”
　　“欢迎来到校图书馆，我是这里的图书管理助手，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你是机器人吗？”
　　“是的，我是人工智能助手，你可以叫我‘小书’如果遇到小书不能解决的事情，小书可以帮你联系人工服务哦，管理员姐姐会解答你的问题。”
　　“请联系人工服务。”
　　“正在联系人工服务。”
　　“……”
　　“抱歉，现在并无人工服务……”
　　图书馆？星尘努力回想这个词汇，想到这个词已经不会再用了，因为这个词所要表达的事物已经不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了。可是这里竟然叫做图书馆，还是这个已经废弃的学校的图书馆！学校都没了，为什么还会有图书馆？星尘扫视四周，这个所谓“图书馆”完全没有破旧的样子，和上面的烂尾楼简直天壤之别！
　　“没想到在‘浮岛上’还有图书馆……”星尘心想，这里的学校都废弃了，图书管理员应该早就辞职了，或许现在只剩下眼前这个叫“小书”的人工智能机器人，这里的一切应该都是这个机器人搭理的，难道没有人告诉它这个学校已经不复存在了吗？
　　“小书，你可以听懂人的正常交谈吗？”
　　“可以的哦，请问有什么可以我帮忙吗？”
　　“其实，这个学校已经被废弃了……”
　　短暂的沉默。
　　“我的工作只是把图书馆打理好，就算没有了学校，但还是会有人来看书的，因为图书馆还在。”
　　“不会有人来了，因为图书馆早就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了……”
　　“但是你不是来了吗，同学？”
　　“……”
　　“总会有人来的，会来的人永远不会缺席，小书喜欢读一些哲学类的书籍，难免会说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是挺怪的……”星尘嘴上应答着，一遍又一遍地环顾着四周，全然忘记了面前和她对话的是一个机器人。
　　“请看书吧，在图书馆闲聊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但我们需要做一些有用的事情不是吗，来看书吧。如果有想看的书，可以告诉我哦，小书可以帮你来找书。有什么问题可以悄悄地告诉小书哦，小书会帮你解答的。但是不要打扰到其他同学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