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过了大半个白天后，昏睡中的祁风，终于悠悠醒转。
　　“水…………”他翕动着嘴唇，虚弱道。
　　“来了来了。”侧坐在他旁边的我，赶紧将行军水壶凑到他的唇边，“来，慢点儿。”
　　祁风咕咚咕咚地饮下了几口，脸色逐渐舒缓。
　　祁风缓缓睁开眼睛，我瞧见他的眼瞳处有蓝光“嗞嗞”地扑闪了两下，紧接着一对瞳仁的周圈，便倏然亮起两圈泛着蓝色荧光的圆环，就如两只装在眼睛里的小探灯。
　　这、这是什么黑科技？？带有夜视功能的隐形眼镜吗？
　　说起来，原兽的眼睛也有类似这样的发光机能，所以它们能够看清黑暗中的猎物。
　　“…………雪降？”借着夜视功能的镜片，祁风看清了我的脸，轻唤道。
　　“是我。”我答道，“你受伤了，别乱动。”
　　祁风似乎还想尝试起身，一瞬间触及到了胸腔内的伤处，忍不住地呜咽一声。
　　“都说了别逞强。你应该是肋骨断了，手臂肌腱也受伤了，还有些内出血。”我说道，“我给你打了吗啡，暂且缓解了疼痛，并且给你绑了绷带固定……但是你短时间内还是不能起身的。”
　　“…………谢谢你。”祁风礼貌地致谢道。
　　“还谢我呢，我真是搞不明白啊。”我干哑地笑道，“你贵为第四哨塔的少督军、都城的祁家少爷，为什么要舍身搭救我这样一个……哨塔最底层的普通人？”
　　“因为……你很像是，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祁风侧脸望着我，话音虚弱地答道，“不单是长得像……连名字都一模一样，心性也很像……即使到现在，我还是有种感觉，你…………就是那个人。”
　　我愣住了神，喉咙里许久都发不出话来。
　　“呐，雪降，你真的……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雪降么？”
　　祁风哽咽着问道，荧蓝色探灯一般的瞳仁直直望着我，被光线照亮的泪珠分明在他的眼眶里打转。
　　我明明想要回答不是。
　　因为只有回答不是，我才能继续地留在哨塔，继续追寻着沐汐，作为现在的这个苏雪降生活下去。
　　可是，我却没法把这个“不”字说出口来。
　　因为这个人，可是一直一直在挂念着失踪的那个苏雪降啊。
　　他为了曾经的那个我，在危急关头、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罔顾，这是何等执着的一份情感啊。
　　面对这样的一份情感，我根本无法忍心继续掩藏真相。
　　甚至这一次，连我的命是他救下的————不管他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祁风，我都欠他一个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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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是个‘穿越者’。”
　　我沉吟许久，终于道。
　　祁风的眼瞳缓缓睁圆。
　　“我并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苏雪降——而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占据了她身体的，来自于另外某个时空的，另一个叫做苏雪降的人的灵魂。”我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虽然很不忍心告诉你这一切……但我真的没办法再向你隐瞒下去了。”
　　良久之后，祁风闭起眼睛，似乎接受了这一切的释然泪水，自水光氤氲的眼眶里，无声淌落俊气的脸颊。
　　“你饿坏了吧…………来吃点东西。”
　　我用手指轻拭去祁风脸上的泪水，接着便拆开一支“可口棒”，递到了祁风的嘴边，小口小口地喂着他吃。
　　“你不饿吗？”一日没有进食的祁风连吃完两根后，也冲我道。
　　“我……在你睡着的时候，刚吃过，不饿。”我笑着摆了摆手。
　　根据我的推算————摩天大楼倒塌时，我们离堡垒已有一天的路程，即使地面上的人们传话给堡垒、调遣救兵赶来，也需要一天的时间。
　　也就是至少一天后，增援部队才能赶到这个地方，开展营救行动。而他们究竟需要多久才能挖开头顶上的这些乱石，就完全是未知数了。而且赤武神的系统已经彻底损毁瘫痪了，里面的定位设备想来也无法运作，救援部队很难精准地定位到我们的位置，只能大面积地进行地毯式搜救。
　　而且这还是在没有被那只不明来历的超远程攻击原兽再度伏击的前提下。如果再次遇到攻击，救援行动就更是雪上加霜。
　　我想就算在最顺利的情况下，他们也要花两三天的时间，才有可能将瓦砾堆挖通。在遭遇不利的情况之下，就会需要更久。
　　本来这次任务的预计耗时也就是三天，一天出行、一天打猎、一天回程。祁风似乎多备了两天的口粮，也就是五天的份，昨天已经过了一天，故还剩四天份。但我的几块方糕都存在了沐汐的机车上了，一点都没有带着，随身带的就只有一把脉冲枪和一张地图。对此我感到非常后悔，早知道我应该把水和食物背在身上才对。
　　现在我们有两个人，这四天份的食物和水在不节约的情况之下，只够吃两天，根本撑不到我们被搭救出去。
　　所以我为了节省粮食，今天白天就是在睡眠中度过的，到现在也还完全没有吃东西。
　　我感觉自己还能顶一会，多饿一会就意味着能多省下一点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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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第一晚的深夜，我已经饿到了有些眩晕、实在顶不住了，便也只得吃下了一根速食棒。
　　一般来讲骑士一天至少要进食两根速食棒，但我今天只打算吃一根——我吃得越少，越能把食物省下来，留给亟需补充营养、恢复体能的祁风。
　　为了给祁风补充体能，临睡前又给他吃了一根，速食棒便只剩下四根了。而下面我们，还不知道有多少天的时间需要等待。
　　会不会我原地不动的策略，其实是错的呢？
　　会不会其实压根就没有救兵来救我们，或者即使救兵来了，面对着巨大的高楼残骸，他们也无能为力呢，加上远处虎视眈眈的狙击者，地上的人即便再焦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呢？
　　仔细想想，我觉得由我们这一方去找寻地铁出口、回到地面的竞技馆处，成功的机会还大一点——毕竟总路程也只有四公里多的距离。当然，前提是不遇到高等级的原兽。
　　但目前祁风的状态，还是很难说可以进行移动了。他至少还得再休息一到两天。
　　说不定，我自己先行去找一处出口，再带人回来营救祁风，我们尚能有一线生机，而这样无谓地等待下去，我们最终只会双双死于弹尽粮绝？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不论如何，也不能丢下受伤的他，在这一片漆黑的地下空洞里，忍受煎熬。
　　权衡利弊后，我在心里暗暗决定了下面的行动方针————
　　我先行固守，等待祁风的恢复。
　　如果等到食物和水行将耗尽的前夕，地面上的增援还是没有赶来的话，我便会背上祁风，斗胆一探这幽深的地铁隧道，去寻找下一个站点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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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
　　为了维持体力，应对有可能出现的原兽来袭，我还是吃了半根速食棒，剩下半根希望能够撑过今天。
　　祁风似乎也觉察到了我们的余粮吃紧，在我想要给他喂今天的第二根的时候，被他摇头拒绝了，说留到今天的深夜再吃。
　　但尽管如此，我们的余量也只剩下两根半了，夜里再补给一次的话，就只剩下一根了。
　　剩余的水也十分紧张，估计明天也会喝完。
　　如果连水都喝完了，救兵还没来，怎么办？
　　到了第四天，没有了水源的我们将会连走出这座地下铁的力气都失去。如果在我们彻底陷入沉眠之前，地面上的营救还没有赶到————我和祁风就将被埋葬在这废墟深处的地下坟茔里。
　　不，我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明天中午，等到我们还剩最后一根速食棒、最后半瓶水时，只要救援还没有到，我们就必须行动。
　　移动才能生存——————这是丛林的法则，亦是末世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