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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看书 / 电子幽灵会邂逅仿生维纳斯吗? / 第一章:施暴者的安魂曲

第一章:施暴者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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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斐,把他的手铐解了吧。”
  笔直地站着的赫弋一动不动。他只是伸出手去,目不斜视地让曾经的阿柒“咔擦”地松去那一副标榜着他的罪犯身份的“银镯子”——他甚至没有去检视自己手腕上红色的印痕与身上仍在作痛的各处伤口。他只是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大门敞开的房间之中,放在了房间中办公桌前坐着的人。
  青年甚至没有给阿柒一个正眼。对他来说,在此时此刻,仅有那位发号施令的中年男性能够入他法眼,仅有他的仇敌能提振起他萎靡的精神。
  房间没有开灯。在黑暗之中,追缉部的部长、赫弋无时无刻都想杀之而后快的人正闲适地坐着,手肘摆在桌上,十指相扣、缠成一团。……那人惯例一样地戴着墨镜、故而让赫弋看不清他的眼神,琢磨不透他是眼中有杀气还是柔和随性;那人也咬着雪茄烟,烟的尽头闪烁着微弱的盈盈的火光。
  “柔斐。”照例是房间中的人语气平和地下令,“你先出去候着。我想和他好好谈谈。”
  不等阿柒开口,他就又随意地摆了摆手,说话语气显得颇为不在乎:“我能保证我自己的安全。你实在放心不过的话、就在门外等,谈话不会持续太久。”
  而后,追缉部的部长伸着略有些僵硬的指头,比划出了一个手势:“赫弋,坐吧。”
  他不动声色地照办了,坐在了男人的正对面、办公桌的桌前。他能够清楚地看见桌上摆放的相框、青铜制的熏香炉和蒙着青花瓷图案的搪瓷杯,以及那一盏散着温馨的橘黄色的光的老式台灯;所以,他自然也能清楚地看见对方脸上的法令纹、因缺水而显得有些发皱的嘴唇与额头上的层层褶子。
  在那一刻,赫弋有些呆滞。以往的他曾经一度咬牙切齿着想要亲手了结他的宿敌、杀掉破坏了他作为一名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的罪魁祸首,而现在的他要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接近他的梦想。
  而这也让这一幕显得更为荒谬:不共戴天者竟在心平气和地对坐而谈。
  所以赫弋很快就回过神来,让极端冷静的理智和澎湃的怒火中和、和作凛冽的杀意。液压义肢的攻击模式需要预热、而不能突然击出,那就暂且和他聊上几句天以作周旋好了,等他真正意义上地松懈下来了,再用动能冲击来砸碎这个家伙的下巴……
  “赫弋,我错了。确切地说……我们所有人都错了。”
  这一句话让青年的情绪差点立即失控。他猛地一掌拍在身前的办公桌上,其上摆放的小物件几乎在一瞬就在冲击力中倒得七扭八歪:“——林部长,这句道歉来得可不是时候啊。你这是在向受害者博同情么?”
  “我不仅要为此认错,”追缉部的部长轻轻摇头,只是扶正了倒下搪瓷杯、以让茶水停止倾覆横流,“我还不得不为我犯下的最大的错误承担责任。那个错误就是……一直以来,我以为你最想杀的人是‘天灾使徒’,而不是我林羨路(Lin-Shyral)。”
  赫弋用力收掌、握拳,金属制的义肢手指在坚硬的红木家具之上刨出了一条沟壑:“天灾使徒要杀,林部长也要杀。但既然所有人都想杀天灾使徒,那我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杀林部长了。”
  林部长微笑:“现在,大好的机会就摆在你的面前;况且,你也没有不动手的理由,赫弋先生。所以你还在等什么呢?”
  “我不相信你没有留后手。除了老三,论玩阴的,我们那儿可没人能玩得过你,林部长。”
  “那我就将这句话当作恭维了。”面前的中年人意味深长地一笑,信手摘下了脸上的墨镜,露出了那双赫弋永世难忘的、令人憎恶万分的眸子,以及眼角蜿蜒开去的鱼尾纹,“不过,我想,你应该能察觉到我释放的善意才对……如果我想玩阴的,我就不会大费周章地让柔斐领着一队对异能者特勤组来会你一面,而是用更加高效的方式了。”
  “如果我没有接受过身体改造,估计我已经被你们的特勤组打到半身不遂了!”青年嗤之以鼻,没好气地怒吼,“还是说,这就是你所说的留的后手?”
  “那真是对不住了。”林羨路不紧不慢地应,只是说话的语气里全然没有歉意,“待会儿,你让柔斐带你去楼下的医疗中心做个检查吧。检查好以后去追缉部的饭堂好好吃一顿,再在宿舍楼里挑个喜欢的单间睡上一觉吧。明天早上,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用。现在去就可以。”赫弋压抑着给面前的人一拳的冲动,学着他的模样儒雅温顺和煦地笑,“你太小看自我痊愈芯片了。区区冲击伤而已,只要你的赛博骑士没将我开膛破肚,我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好。”办公桌的主人慢条斯理地起身,“既然你如此等不及,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但赫弋还是坐在原地、没有动弹。直至那个男人走出了办公室的门、压着声音吩咐在门外候着的阿柒洛柔斐配车出发的事情,他也还是坐在那儿,合金锻铸而成的双拳攥紧,因压力过度而发出轻微的细响。地面的光影变化因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而尤其明显,在光滑的大理石所构成的小小舞台上,阿柒和林羨路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诡异。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做好迎来人生的下一阶段的准备。对于一名依靠着仇恨活下去的战士,他从未想过、亲手打碎支撑着他活下去的支柱会对他的生活产生何等翻天覆地的后果。
  “我不是这种人的对手。”在下定决心、决意站起来跟上去之时,赫弋还默默地为自己作了开脱,“得靠老三才能和这家伙碰上一碰。……以老三的性子,如果我没能和她联系上,她应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吧。”
  ……
  车辆停稳。照例是最后从追缉部的专车中钻出来的赫弋深呼吸了一口气,仰面感受了一阵午夜凛冽的、仍然夹杂着雨水的隐约清香的风,才好整以暇地打量向了周围,望向了群山一样围绕在这一片平地周遭位置的高不见顶的建筑物。长年笼罩在天空处的阴云如同剧院的穹顶,压抑非常。
  所以,赫弋的注意力最终还是放在了那一片奇怪的平地上——像是剧院的舞台的平地。
  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里,没有哪位开发商不会觊觎这座空旷的孤岛:该死的路政甚至会将嘈杂的高架轻轨和恶臭无比的垃圾处理站修在居民楼旁、会让办公楼与高层商业街的衔接处放上一座蜂巢公寓,他们不可能放过这片空地。
  “这里是什么地方?”青年踢了踢腿——原本疼得像是骨折了一样的腿已经自愈得七七八八了,胸腹间内脏所传出的剧痛也消弭不见,“都市怪谈现场?还是失控电子幽灵在这儿光顾过?”
  终于下了车、而得以点燃一支万宝路的林部长挑了挑眉毛。他冲着铅灰色的天空呼了一口气:“都不是。这里是一座高尔夫球场。当然,只是曾经是。”
  “全息投影高尔夫球场?还是说、是叫虚拟现实高尔夫球场?”眯着眼睛打量向这片平地的赫弋不由得啧啧称奇,“反正这个高尔夫球场的名字前面肯定要编一些听起来怪先进的前缀,否则唬不住人。林部长,你看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这里曾经是一座古典主义高尔夫球场。”林部长似笑非笑地转头看他,看他脸上挂着的嘲弄揶揄的笑容逐渐凝固而消失,“是城市里的一位富商、一位企业家修的。‘黑色天灾’事件后,他将这座高尔夫球场卖给了官方用以抵债——”
  “不要在我面前提黑色天灾!!”
  林部长手下的洛柔斐、赫弋印象中的小妹阿柒立马站直了身体、绷紧了神经。几乎是自幼就开始随着赫弋四处奔走的少女非常清楚她的二哥的心性,自然也知道他的死穴。她非常明白,仅这一句话、就足够让原本关系极为紧张的二人之间的火药味再度膨胀。
  “不能不提。”林部长异常冷酷地回答,其丝毫没有放松让步的意思,“黑色天灾是重要转折点,是将来的历史课本上不可能绕过的槛,无视它即是无视你的过去你的曾经,也是在对你的未来不负责任!”
  赫弋厉声答:“不,重点是你——你,你根本没有资格在我的面前提黑色天灾,施暴者。”
  捏着香烟用力嗦了一口的林羨路朝着绷紧了身躯的洛柔斐无所谓一样地摆摆手,背过了身去。少女一下子就又犹豫了:在暴怒的年轻人面前,自知亏欠对方良多的林部长再一次地选择了默默让步,而将解释的任务托付到了另外一个“有资格”的人身上——她之所以有资格,是因为以前的她也是受害者。
  “……二哥。”
  赫弋陡然转过身去,双眼死死地盯向了他曾宠爱万分的小妹、逃难者里的阿柒。在拷打一般的目光下,对方无比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心虚一样地后退出了一步,也不敢与对方灼热到了刺眼的目光对望了。
  “二哥,你应该知道,‘黑色天灾’改变了很多。改变的不仅仅有我们,还有很多……确切地说,这场席卷了整个文明的突发变故让整个世界都骤然改观了。”
  所有人都知道黑色天灾的具体过程,但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结果。承受着赫弋的注视,情绪逐渐趋于崩溃的阿柒只能用残存不多的理智强撑住,用充满了苦涩的嗓音继续一字一句地叙述下去。
  “……黑色天灾使得异能者第一次登上了历史舞台、使这一边缘群体在一夜之间便变得广为人知——以天生的犯罪者的形式。二哥,不论你如何否认,起码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赫弋嘶哑地笑了一笑。他没打算反驳,因为他本来也无法反驳,毕竟天灾使徒在他的猎杀名单上:不仅仅是他本人,所有因为黑色天灾这一事件而暴露身份、失去了原本平静的生活的原生异能者们都对这个神秘的犯罪者恨之入骨、都巴不得杀之而后快。
  “所以,后来才有了追缉部。”少女抽了抽嘴角,触电一样地扭转过身躯,将肩膀上代表追缉部的银色飞鹰肩章收拢到了赫弋的视野以外,“在经济崩溃、社会瘫痪的危机之中,官方不得不成立追缉部,并且将所有的异能者都视为潜在的假想敌……”
  不知为何,原本气得浑身发抖的赫弋突然彻底平静了下来。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如此。即使他相当之清楚,他的怒火仍然像沸腾的岩浆一样涌动、跳跃。
  “……因为,我们所处的文明已经经受不起第二次黑色天灾了。为了避免世界在突然掌握了超凡力量的安那其们的狂欢中毁于一旦,追缉部不得不展现出极为残酷的铁腕手段……”
  青年突然冷冰冰地打断了她的话语:“阿柒。作为曾经的受害者,你在为施暴的一方辩护。”
  掌声。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声音的来源望去:林羨路林部长啪啪地拍了两下手掌、示意这对一度生死与共的异能者、逃难者望过来,而后呸地吐掉了嘴里的烟。
  “我今天带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赫弋那双燃烧着火的双眸,“这一处高尔夫球场是被异能者破坏的。不是失控电子幽灵的杰作、也不是恐怖分子在从中作梗,我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这是某位靠犯罪吃饭的异能者的手笔。”
  “赫弋先生,我能代替整个追缉部、向你和你的同伴所遭受的待遇道歉,向所有在黑色天灾以后蒙受无妄之灾的异能者们道歉。但我必须说明一点,道歉并不意味着追缉部的存在毫无意义。”
  男人停顿两秒,又移开了视线,轻描淡写地为他的辩词补充了一句:“……顺带一提,追缉部的李(Lee)的妻子在这家高尔夫球场里当清洁工。他们夫妻两人的感情很好。他们的孩子今年才刚读幼儿园,这是一笔了不得的花费;所以,弟妹一直在工作的间隙中读成人本科的教程,为的就是一份薪酬更高的工作。”
  赫弋的心脏突然突了一突。他定定地看着面前那一片不正常的空地:横截面极为光滑的地表像是被人用压路机夯实了一遍,不论是泥壤、混凝土还是石块都被碾得与水平面一致高度;在这平坦得犹如人工产物的空旷之地上,逐渐钻入他的鼻腔中的烧焦气息令他本就悸动暴躁的灵魂更加不安。
  “弟妹的葬礼在前天举行。李的孩子在妈妈下葬的时候哭晕过去了两次,他本人也喝得酩酊大醉,逢人就揪着衣领问‘为什么’,但没人能回答他为什么。”
  林羨路疾步上前去、蹲下,自西服外套中取出一饼扁平的不锈钢酒壶,颇为潇洒地信手泼去,让混浊的酒在空中荡出一条弧线——烈酒、劣酒,新鲜蒸馏的酒液与几滴所谓“陈酿”碰撞出的产物,贫民窟里的硬通货,口感气味苦涩得足够让人纵情地哭出来。
  “但我知道的是,只要这座城市中仍然存在着这样的罪犯,追缉部就仍然还有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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