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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的位置……敌人的位置……”
身处黑暗中的青年捂着口鼻,不敢动弹片刻。房间里的白炽灯、单人套间外公共走廊的灯乃至于整一栋公寓楼的光源都彻底熄灭了,漆黑像瘟疫一样悄无声息地弥漫着,让这一处住宅楼淹没于墨色之中。
他拼命地压抑着呼吸,甚至并不胆敢呼出粗气。即使他的能力还在冷却期而没能够读出敌人现阶段的最新位置,但他还是听见了与他所处仅有一墙之隔的客厅处传来的沉重的脚步声、与繁杂纷乱的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对手的每一次踱步都让天花板簌簌地落下一阵灰,使整个卧室变作烟雾迷蒙一片。
“目标位置已丢失。”青年听见,他所倚靠着的墙壁后传来了嗡嗡的电子音,“正在执行预定蒙特卡罗粒子滤波算法。长官,是否要使用杀伤性武器?”
客厅中静默了两秒钟以后,传来了一个沙哑而懒散至极的女声:“使用一发杀伤性武器,然后观察战果。若目标仍然尝试抵抗或逃跑,那就继续攻击。”
在不断袭来的昏厥感与剧烈而压抑的心跳所带来的胸闷之中,赫弋咬牙切齿地再检索了一遍他手里还能够继续使用的武器和装备:不,完全不行,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就算对方站着不动让他打,他都未必能够打得破赛博骑士的外部合金装甲!
一支小口径手枪,弹匣里只剩最后两发子弹。其他打出去了的子弹打在全副武装的赛博骑士的装甲上、至多只能刮掉一层漆,指望能靠这样轻武器都算不上的装备绝地翻盘很不现实;至于配备了强动能冲击辅助功能的双手液压义肢……刚才赫弋就是照着敌人的脖子轰了一拳,结果险些把自己的仿生臂给砸报废。
如果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性,那就逃!
赫弋眯着眼睛,凝神打量着大脑中浮现出的三维立体地图:通过他的“电子幽灵雷达”的快速扫描,周遭建筑物的立体地形与地形上攀附着的一切都已经映入了他的脑海中。在地图里,代表着他本人的蓝点与代表极度危险的高威胁目标只隔了一面砖瓦墙,这使得他握着枪的手更加冷汗淋漓。
——冷静一些!在正面的对抗与综合破坏力方面陷入下风并不可怕,毕竟自己早就习惯了这种局势。起码自己还有情报差的优势,可以稍作挽救……
消防楼梯。很不错,卧室外的悬空的不锈钢消防通道就是很棒的逃生路线,虽然如此显眼的地方肯定早就被楼下的特勤小组以突击步枪给架严实了。脑海中的立体地图的消防楼梯也标注上了黄色的路线,在其余无数闪烁着红光的“警告!死亡率100%”的逃脱路线里显得格外显著。
赫弋咬了咬牙,猛地站起身来。这可以说是他唯一逃脱的机会了,尽管这很有可能是敌人的陷阱、其上满是埋伏,但他也不得不去赌——
“已发射:破墙高爆弹。”
这是青年的耳膜在被嗡嗡的耳鸣和毁天灭地一般的轰鸣覆盖之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迷茫了两秒钟,乃至于无法分清楚重力的方向——任何一个人但凡看见天花板在自己的脚底、而地面则在头顶的位置,都肯定会大脑宕机好一会儿。……但随之而来霰弹一样淋了他一身的瓦砾没给他这个机会。
完成了破墙工作的钢铁怪物冷漠地望了一眼像被蹂躏得破破烂烂的布娃娃一样的赫弋——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甩在了墙上,徒留下一片油漆一样的殷红。
令人绝望的高大如巨人的赛博骑士举手、撩开了面颊上的战斗目镜,又随意地翻转两下手腕,将小臂下喷涌着袅袅硝烟的榴弹发射器收拢进仿生的肌肤之内。
“你还要反抗吗?”他冷静平板地询问,询问痛得呲牙咧嘴的赫弋的同时、也不忘端平了手臂,让固定在外骨骼臂铠上的室内型微型冲锋枪指向已然丢掉了半条命的敌人,“给你三秒钟时间回答。三,二……”
“停。”赫弋干脆利落地扔掉了手里的手枪,高举起双手来、平静地回答,“但你得让你的上司来跟我谈。”
站在墙壁的废墟之上的赛博骑士诡异地静默了两秒,随后,这一似乎没有感情的男人又将抬到了额头上的战斗目镜放下——只是,这一次,他脸颊侧面肌肤下闪烁起了红色的光。那好像是植入在他的头骨里的通讯芯片在顺应着他的指令运作。
片刻后,冷峻的男性赛博骑士再次发话了,但赫弋听得出来,说话的是他脸上埋藏的芯片,这家伙只是在替自己的上司对口型——“如何?赫弋,要认输吗?”
“认,我都认。”青年惨笑着挣扎着于废墟中艰难地抽身出来;全身上下都在隐隐作痛的他也懒得去管什么形象了,干脆利落地往后一摊、成大字型地睡在了瓦砾遍地、形如灾难现场的卧室地板上,“为了抓我一个小小的异能者、而出动了一名赛博骑士加一整支辅助作战的特勤小组,阿柒,你很会欺负人啊。”
麦克风另外一头的女孩子非常认真地答:“如果是抓别的杂鱼,那确实有些大题小作;但如果是你,那我觉得这是最基本的人员配置。”
“得了,也别给我戴高帽了。”神态悠闲的赫弋认命一样地长叹一口气,似作赛后总结一样一五一十地掐起了手指头,“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蒙特卡罗算法还是我手把手教你的,结果今天栽在自己徒弟手上了!”
赛博骑士的上司、那位少女也不心急,跟着心平气和地回话了:“这不挺好吗?以前你所不屑一顾的所谓的鹰爪牙、官方的正式人员应用得比你还棒。赫弋,你不是笨蛋吧?还看不出来哪边更有前途?”
“敢情您大小姐大费周章地来抓我、就只是为了让我这个闲云野鹤从良吃皇粮啊?”赫弋哑然失笑,又抬起一条大腿来摇晃两下、确定是否骨折了,“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啊,阿柒?”
少女缄默了两秒,又语气坚定地答:“二哥,所有人都会犯错,他们也不例外的。有些事情……过去了就算过去了,一味地往回看也无济于事。”
“……你有多少年没喊过我叫二哥了?”
对话暂停,二人陷入沉默之中。在彻骨的黑暗里,唯有赛博骑士身上各式仪器的滴滴作响在昭示着潜在冲突的存在,在提醒赫弋——不要想着耍花招。你的小命还被我们捏在手里。你没资格和我们谈判。
过了一会儿以后,赫弋就又艰涩地苦笑一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无奈的呢喃来:“所以,你根本没打算让我选。或者说,我没有拒绝的选项:我要么按着你的意愿、同意你的要求,要么死在这里。……阿柒,别的你没好好学,唯独把老三的心狠手辣给学了。”
赛博骑士、以及他背后的女上司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你让我加入、也不是不行。但你能给出什么条件?你该如何确保加入追缉部之后的我不会偷偷摸摸地再溜掉,你该如何确保我会死心塌地地为你们做事?”
面对赫弋冷淡到了将近冷酷的轻声询问,少女依旧维持着静默。正当青年惨笑着奋力地坐起身来,以为谈判破裂而要昂首挺胸地面对一切的终结之时,她终于不疾不徐地回答了这个刁钻到足够令所有人都倍感棘手的问题:“如果你愿意尽心为我们做事,我以我的人格保证,今后的追缉部不会再出手碰林中帮。”
于是赫弋又仰面盯住了天花板,长吁一口气:“那我是不是该和他们联系一下、跟他们说一声比较好?我不想被他们认作是背叛了组织的叛徒。”
“可以。”被他称为阿柒的少女平静地回应,“但你得先把追缉部给你布置的那一单活儿给完成了。等这一单完成了,你就可以给他们打电话了。”
……
整一栋公寓楼的灯仍然关着。在被戴上手铐后、随赛博骑士走下昏暗的楼梯之时,赫弋不用动脑子认真想都能猜出来黑灯瞎火的根本原因:但凡不是聋子都能听见枪声和炸药轰鸣的巨响,谁也不想在赛博骑士与异能者的交战中被殃及池鱼,所以家家户户门窗皆紧闭、能关的灯全关上,只为营造无人在家的假象,来应付“某人拍门呼救”的潜在可能。
抵达一楼。此时此刻的赫弋才察觉到,城市正下着零星的小雨,雨裹着霓虹灯的弥漫开的光晕淅淅沥沥地洒落,落在冰冷的无机质与同样冰冷的生命之上。
公寓楼下狭小巷道里堆着的陈年垃圾袋终于破了,裹着来自工厂烟囱的酸性物质的冷冬的雨侵蚀开了它的表面,横流开的腐败污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戴着手铐的赫弋抬眼望向了小巷的尽头。穿着雨衣的特勤小组成员们端着突击步枪,静静地伫立在雨中、一动不动。在霓虹灯的照射下,他们沾染了雨水的塑料雨衣折射出了五颜六色的光,乍眼望去煞是好看。
对于这群人,赫弋向来是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的。他只是铁青着脸继续大步向前,径直穿过了这籍由两列全副武装的特勤小组成员组成的迎宾队伍,走向了停在路边的闪烁着应急灯的追缉部专车、与靠在专车旁边的双手抱胸的少女阿柒。
走至阿柒身边时,赫弋也不废话,先将头凑过去,闷声告诉了对方他的需求:“烟。”
“戒了。”少女往一侧迈出一步、错开对方的脸,语气平和地回答,“除部长以外,追缉部不让别人抽。以后你也少抽点吧,别把身子给折腾坏了。”
专车的门打开。等二人都坐进去了,赫弋还特意转头留意了背后的特勤人员们一眼:雨夜中的武装人员们仍然持着枪,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鬼魅幽灵。站在队伍最前方的赛博骑士则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一辆小轿车,即使引擎启动、载具渐行渐远,赫弋也仍然能够感受得到他冷酷又灼热的目光。
小轿车逐渐加速,窗外混杂着雨与霓虹的光影也逐渐在窗户上晕开来,将本就朦胧的街景化成了一团五颜六色的浆糊,有些像是孩童任性而为的涂鸦,也像某人随意往墙上泼了几桶色彩各异的油漆。……街灯俶尔远逝又迅速逼近,于是车窗明暗交错一片。
“阿柒,你还记不记得,你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阿柒没有回头,只是朝着车内的后视镜笑:“我现在不再用这个名字了。我已经能够堂堂正正地用上我以前用过的名字了,二哥。”
“——因为在当初的那一批逃难者里,你年纪小、排第七,大伙儿才会叫你阿柒。”赫弋惨笑一声,竭力压抑着胸腹中沸腾的怒火,“那你还记不记得,在最初那一批人里头,能顺利存活到现在还剩下谁吗?”
开着车的少女沉默着不做声了。
“你、我,打了半辈子算盘的谨慎到令人哭笑不得的地步的老三,还有你那脾气火爆的大哥,没了。”手铐被扯拽得发出了一阵金属的哐哐鸣响,其主人之激动可想而知,“除了我们四个,没了!!其他人全都死了,死在了你正在效力的追缉部手里!!”
紧握着方向盘的阿柒终于发话了,她的声音比刚才还要沙哑得多:“所有人都会犯错,就算是被视为官方喉舌爪牙的追缉部也会。二哥,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赫弋冷笑着连连摇头,自暴自弃一样地往后一仰,“阿柒,人各有志,你愿意摒弃前嫌去和曾经的仇敌合作、我不会为难你,毕竟我无权替你选择你人生的路。但……但你不该拖我下水。”
少女哑着嗓子情绪失控一样地大吼了一声,本就不算宽敞的车内空间登时回荡起了她的声音:“我这都是在为你好!!”
滋滋两声。专车的车载电台里荡漾着的拉美爵士乐突然停了,静默两秒以后,其中传出了另一个无比陌生的声音:“洛柔斐(Lorothy),注意情况。别搞砸了。”
驾驶位上的阿柒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平素脾气和大哥一样暴躁刚烈的女孩子竟然以极快的速度从最初的失控转至镇定,赫弋心中五味杂陈——她调整了一下耳麦的位置,平和地答:“收到,部长。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不会出岔子的。”
车载电台中再度传出悠扬的爵士乐时,赫弋已双目闭合养神、选择了沉默。坐在驾驶位上的阿柒已经不是当初会在夜里与他推心置腹地谈人生谈未来谈该怎么报复那些该死的鹰爪牙的阿柒,而是随意聊几句都要开着窃听装置好让追缉部本部的同僚与上司听个一清二楚的洛柔斐。多说无益,不如不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稳稳停住之时,他也听见了来自前方的少女所发出的一声轻叹。只是,对方倔强的冰冷的话很快就将那一丝微弱的动摇的迹象给彻底淹没:“二哥,我们到了。下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