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Grazie, signora

　　公元1475年
　　奥地利柯洛斯滕
　　本段记忆根据所读取目标基因记忆以及数据库现有其他有关记忆片段结合推定产生，准确性：95.77%
　　请注意，记忆中所有使用的语言会通过元同步系统根据用户的设定语言进行翻译模拟，可能会出现使用原语言或是用语不符合时代等情况。
　　浓烟遮蔽了战场的天空，四周遍布着战友的尸体，比起手里那常人难以举起的武器，眼前的事实更加沉重。
　　来自神州的仙人站在那里，翩然的长袖如同风中飘扬的鸟羽。
　　“如果你想明白了，就来神州的太虚山找我。”撂下这句话后，仙人转身离去，一同离去的还有声势浩大的明军。
　　钦察合战结束已经很多天了，但战场上的场景还萦绕在卡莲·卡斯兰娜的脑海中。每天深夜，她都会从由这些场景组成的噩梦里猛然惊醒。然后，她会翻窗而出，穿梭在柯洛斯滕民居的屋顶上，在茫茫的夜色中思索仙人话语的深意。
　　她本来以为只要按照天命教团的意思行事，就能践行自己拯救世人的宏大愿望。但是自诩正义之师的欧洲联军在钦察草原大败而归，即便是使用神之键“犹大的誓约”的圣女，也不敌临阵的神州仙人。
　　她对自己先前给予天命教团的信任产生了怀疑，甚至对天命教团本身也产生了怀疑。作为天命的圣女，这自然是一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站在柯洛斯滕教堂的最高点，卡莲·卡斯兰娜眺望着这座夜色笼罩的小城。这里是天命教团的总部，无数足以震动整个世界的计谋在此诞生。她隐约地察觉到，还有她不曾在意的暗流在此涌动。
　　“这是您先前订做的衣服。圣女大人，感谢您对小店的厚爱。”老太太把一个包裹交到卡莲手里，“如果发现衣服的尺寸有哪里不合适，还请您不要吝啬批评，小店一定帮您调换。”
　　“好的，多谢您啦。”卡莲笑吟吟地端详着手里的包裹，“慢走不送~”
　　“诶，好嘞。”老太太点了点头，拄着拐杖缓缓离开。
　　卡莲回到自己的房间，拆开包裹，那是根据礼服修改而来的衣装，以黑色与紫鸢花的颜色为主色调，加以部分白色与金色装饰的点缀，上好的织锦与金丝绒既能保证服装的可靠性，又不至于妨碍到她的行动。
　　至于尺寸，她当天晚上就得到了验证。
　　“说，你靠兜售赎罪券勒索的钱都在什么地方？”卡莲·卡斯兰娜把手里的匕首压到教士的脸上，几乎要割破那油腻腻的脸颊。
　　“在……在水道桥桥墩下面一个隐蔽的地窖里……”那个教士哆哆嗦嗦地说道，“就在教堂正对的河岸那里……”
　　“很好。”卡莲把匕首收回裤裙底下的刀鞘里。
　　她特意要求给这件衣装添加一个兜帽，这样一来只要拉上兜帽，对方在阴暗的环境下便无法看清她的脸。至于声音，她模仿了和奥托出去时在街边看到的那些交际花。那种融化的砂糖般甜蜜的呢喃与可能对男性有特殊效果的奇妙话语交织在一起，成为了她责难目标的利刃。
　　卡莲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临走前，她从贴身的口袋中取出一朵紫鸢花，丢在地上：“下不为例。记住，怪盗在注视你。”
　　说完，她就跃过窗台，消失在了教士面前。
　　“他妈的，来人！”教士猛地锤了一下地板，站起身来，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人呢？”
　　房间的门被两个卫兵撞开，他们是教士雇佣来的护卫：“大人，出什么事了？”
　　“我花了那么大价钱是让你们吃干饭的吗？给我去把刚才那个从宅子里逃出去的女人抓住！”摆脱生命危险之后，他的音量随着底气充足起来。
　　话音刚落，一把匕首从窗外飞了进来，正好贴着教士的头顶飞过，把他身后墙壁上的镜子扎了个粉碎。
　　教士再次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大张着的嘴连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了。
　　两名卫兵挤在窗前，向外张望，但除了夜幕下的街道什么也看不见。
　　卡莲奔跑在柯洛斯滕高高低低的屋顶上，如履平地，优秀的身体素质与活泼好动的天性练就了她这身高超的跑酷本领。首次出击就有如此丰厚的收获，她的心情不由得高兴起来，步伐也变得轻快不少。
　　这时，她脚底突然一滑，虽然及时打了个趔趄稳住了身体，但那块导致她脚滑的瓦片却掉了下去，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假如有人睡得比较浅，那么恐怕会被她惊醒吧。
　　耐心等待了片刻，确认没有异样后，她再次奔跑起来，踏上回家的路。
　　卡莲原本想的是在白天带着天命的卫队去教士藏匿赃款的地方把钱取出来，但是她思来想去，没有找到合适的说辞，又担心卫队内部也有和教士勾结的人，再加上一出门就听说阿波卡利斯家的宅邸昨晚可能被什么小毛贼光顾，屋顶上的瓦片被踩掉了一片，担心被奥托发现什么端倪而暴露，于是只能作罢。
　　再次等到深夜，她才出发。
　　一路上，她担心那个教士在白天有机会把赃款取走，差点迎面撞上夜间巡逻的卫兵。沿着天命桥的桥墩跨过静静流淌的多瑙河，卡莲很快就来到了教士说的水道桥桥墩处。
　　她左顾右盼了一番。这里紧邻教团上层人士的住宅区，是午后散步的好地方，到了深夜时分反倒人迹罕见。在卡莲的认知里，深夜出现在这种地方的都是艺术家，但艺术家在深夜是不会被允许踏足这里的。
　　卡莲松了一口气，没有别人就不需要提心吊胆的了。
　　她走到桥墩边，仔细观察了一番，找到了一处松动的砖块。抽出砖块，一个机关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把手朝着机关伸出，身旁突然响起的暴喝吓了她一跳。
　　“不许动！”
　　她用余光观察着左右两侧，不知何时，她已被大批卫兵包围。从脚步声上判断，还有后续的增援在陆续赶来。夜晚是如此寂静，她几乎能听到靠近她的卫兵身上铠甲和内衬的摩擦声，还有他们的呼吸声。
　　她手头只有一把匕首，面对卫兵清一色的长枪来说只有灵活性上的优势。
　　卫兵越来越近，她缓缓地把手移到刀鞘附近，做好了拔出匕首的准备。这里很暗，如果没有人提着灯凑到脸上来是没有人能认出她来的。
　　“就是她！她在这里私藏钱款，还和别人密谋颠覆教团！”卫兵身后传来
　　空中传来凄厉的鹰啸。
　　“鹰？”卡莲低语了一声，下意识地向上望去。
　　只见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把离卡莲最近的卫兵按倒在地。在昏暗摇曳的油灯灯光里，卡莲看到了来者的背影。来者站直了身子，从头到脚一袭白袍，分为内外两层的末端如同雄鹰的尾翎般微微向两侧张开，系在腰间的红色腰带从身体右侧垂下，连同身上与肩头的红色条纹，似是象征着人的鲜血，增添了这身长袍的世俗气息。另外，左肩上用肩甲固定的棕色披风一直垂到腿侧，遮盖了来者的左臂。
　　“小姐，需要我的帮助吗？”不等卡莲和卫兵做出什么反应，来者先开腔问道。
　　卡莲拔出了自己的匕首：“那还用说？”
　　“正有此意。”来者抬起左手，伴着似有似无的一声“咔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双手摆到腰间再甩起。卫兵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打头的两人已经在头盔的缝隙里多了一把直插面门的小刀。直到这两名卫兵瘫倒在地，后面的卫兵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举起长枪准备进攻。
　　来者如同变戏法般从披风底下拔出了一把单手剑，摆出了应战的姿势。
　　而卡莲捡起了地上的长枪。她使用犹大的誓约时对长枪与锁链的技巧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不等来者再说什么，她抢先一步冲上前去。早在刚刚接受圣女的战斗训练时，卡莲的本领就已经远远超出同龄人，更是在几个月的学习后成功击败了柯洛斯滕最精锐的卫兵。
　　这些卫兵也就是柯洛斯滕当地卫队的普通成员，只是卡莲在意他们的家人和生活，没有下狠手。这些卫兵不是被架开，就是被挑飞手中的长枪，有些甚至在卡莲的攻击下站不稳脚步，跌进了多瑙河里。
　　而来者更多地采用制造伤痛削弱战力的方式对付这些卫兵。只要他们无力再战，就不必再将他们视作威胁。
　　不消多时，包围卡莲的卫兵都倒在了地上，还有几个因害怕自己丢掉性命，逃之夭夭。
　　“是你啊……”卡莲把手里的长枪丢到一边，“有没有人告诉你，试图谋害饶你一命的人会把自己送上绝路？”
　　来者扬起手里的剑，把最后一个还站着的人手中的提灯挑落在地。一地的玻璃碎片中，洒落的煤油熊熊燃烧着。
　　那个人正是卡莲前一天逼问的教士。
　　“小姐，需要我结果他的性命吗？”来者问道，“我想，您不该弄脏自己的手。”
　　“我听说神州有句古话，叫事不过三。我今天就再饶他一次。”卡莲说道，“再下一次，我绝对不会留给他哪怕一分钟时间。”她比划了个割喉咙的动作。
　　“多谢二位饶命……”教士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现场。他的手差点摸到砸碎的提灯，为了避开火焰与碎玻璃，还摔了一跤。
　　等到教士跑远，来者转过身来，看着卡莲。
　　“卡莲·卡斯兰娜女士，初次见面，很高兴看到您在天命教团的心脏反抗教团的暴行。”他把剑收回披风下腰侧的剑带，向卡莲伸出右手。
　　卡莲先是为对方知道自己身份而愣了一下，然后伸手与他相握。
　　“你们也要匡正教团的错误吗？”
　　“差不多，但我们是为了更加宏大的目标行事。”
　　“如果我想知道你们的目标，你会觉得冒犯吗？”卡莲松开右手，继续问道。
　　“不会。恰恰相反，我，还有我现在不在此地的诸多同袍，希望卡斯兰娜女士能成为我们的一员。”来者从身上的皮袋里取出一件东西。
　　那是某种精巧的机关物件，表面刻着繁复而精细的叶饰花纹。
　　来者却没有把物件递给卡莲，而是用非常严肃的语气继续说道：“我们追求的是世界的和平与人类的自由。为此，我们世代付出穷尽毕生的努力与奋斗。”“似乎和天命教团的想法没有太大区别。”卡莲歪了歪头。
　　“但我们与他们是不同的。我们不拘泥于世俗的权力，追求让人们明白权利与未来全部归属他们自己。”来者继续说道，“您能接受吗？”
　　卡莲闻言，心里的一角忽地被打动了。
　　或许，这些人才和她志同道合。
　　“我们看到世界的本来面目，并且希望全人类都能够看到。我们看到世人被迫盲从，于是希望全人类都能挣脱枷锁。”
　　她点了点头。
　　这是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就连和她亲近的奥托·阿波卡利斯也不曾认同过这个梦想。
　　“虽然前途漫漫，但我们会一同前行，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为现在乃至将来的无数人带去光明。”
　　“我是乔瓦尼·奥迪托雷·达·佛罗伦萨，在此正式邀请您加入我们，成为一名刺客。”
　　乔瓦尼抬手，将那个物件递到卡莲面前。
　　卡莲接过了物件。虽然一言不发，但是乔瓦尼看得出来，她同意了。
　　用臂带将物件绑在左手的袖子上后，卡莲无师自通般绷直了前臂，闪亮的刀刃从物件中弹出，放松前臂之后，刀刃又自行收回。
　　“这是袖剑，我等刺客的象征，也是最强的武器。”乔瓦尼说道，“而您既然选择加入刺客，也需遵从我等的信条。来吧，请随我登上水道桥，完成您加入刺客的仪式。”
　　片刻之后，两人来到了水道桥顶上。历史悠久的水道桥如今仍旧忠实地履行着它们的职责，潺潺的水声不绝于耳，而下方是坐落在山麓的柯洛斯滕与穿城而过的多瑙河。这里的视野比圣573教堂更好，能将柯洛斯滕的一切尽收眼底。
　　乔瓦尼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个问题：“您真的不对我们抱持戒心吗？”
　　“想要保护世界和人类的，绝对不会是坏人！”卡莲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乔瓦尼闻言，也发出了欣慰的笑声。他在作为银行家协助美第奇家族工作时经历了太多的勾心斗角，而这位卡斯兰娜家族的圣女显然与众不同，他很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有这样的性格。
　　但这样的性格或许就是哪一天敲响自己丧钟的原因。
　　“我感受到了您对我们的信任，必然不会辜负。那接下来，就由我来诵读刺客的信条，请您牢记心中。”乔瓦尼点了点头。
　　“第一，不得滥杀无辜。”
　　“第二，藏匿于人群之中。”
　　“第三，绝不牵连兄弟会。”
　　“当其他人都盲目追寻真理的时候，记住，无物为真。当其他人的思想都被法律与道德所束缚的时候，记住，诸行皆可。”
　　“我们就是刺客。”
　　乔瓦尼说完，看向卡莲：“接下来，请您随我一同向下跳，完成整场仪式。就像这样——”
　　他张开双臂，身体前倾，扑向下方的河面。只见他跳下去后身影逐渐缩小，最终变成了一朵白色的水花。
　　卡莲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来，张开了双臂。
　　这一天，又一位刺客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