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殊途

　　公元1475年
　　奥地利柯洛斯滕
　　本段记忆根据所读取目标基因记忆以及数据库现有其他有关记忆片段结合推定产生，准确性：92.13%
　　请注意，记忆中所有使用的语言会通过元同步系统根据用户的设定语言进行翻译模拟，可能会出现使用原语言或是用语不符合时代等情况。
　　卡莲·卡斯兰娜站在午后的露台上。她享受着灿烂的阳光与和煦的微风，却不像其他贵族的大小姐那样撑着阳伞，三三两两地扯着家常，品尝着佣人制作的茶点。她也没有像那些思春心切的少女那样，在露台上注视街上往来的人群，等待自己的意中人出现，送来鲜花或情书。
　　她等待的是某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从东南边天空飞来的一只信鸽。
　　那只信鸽在卡斯兰娜家的大宅上空盘旋了两圈，压低了高度，靠近了露台，然后拍打着翅膀减速，落在了卡莲向前抬起的右臂上。
　　卡莲从信鸽的脚边取下装着信件的小管，然后将捏在左手的麦粒洒在露台的护栏上，再把右臂往护栏一递，信鸽就跳到护栏上去吃麦粒了。等到果腹，它就会再度起飞。
　　卡莲回到屋里，用指甲撬开小管一头的盖子，抽出放在里面的信件，然后把锡制的小管压扁，放进自己的抽屉。差不多又可以自己做出一枚锡币了，这次她打算模仿一下古罗马的装饰纹样。
　　成为刺客之后，经过对教士背景的调查，卡莲发现兜售赎罪券一事顺藤摸瓜，可以追溯到教团在柯洛斯滕的高管维克托身上。前几天，她前往维克托家中进行调查，不料有天命的其他女武神担任护卫，险些失手暴露身份。
　　那个女武神名叫埃莉诺·沙尼亚特，本是一介平民，被奥托·阿波卡利斯使用特效药相救后得到了这个姓氏，如今也是奥托忠心耿耿的小跟班。有她在场意味着奥托也介入了天命教团的肮脏阴谋……
　　她不愿再往下想。奥托·阿波卡利斯是她的“大发明家”，是她的订婚对象，是她眼中终有一日会统领教团重回正轨的最佳人选。钦察合战时，也正是他为她送来了“犹大的誓约”，是他在紧要关头保护了将要被神州仙人袭击的卡莲，是他一路将卡莲护送回了柯洛斯滕。
　　卡莲无法相信奥托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堕落到这种地步。
　　回过神来，卡莲展开那卷信件。
　　信件为乔瓦尼·奥迪托雷亲笔，说明了天命教团正使用某样神器进行人体实验的事宜。乔瓦尼认为，姑且不论这种实验是否败坏道德伦理，目前种种迹象表明实验的地点就在柯洛斯滕，一旦实验失控或者失败，那么后果必然是灾难性的。
　　难题摆在了卡莲的面前——乔瓦尼希望卡莲能回收神器，将神器转移到天命教团无法再次找到的地方，但卡莲连实验的具体位置都不知道，夺走神器更是想都别想。
　　她把信件揉作一团，埋进房间盆栽的泥土里。
　　关上房间的门，按下书架上那本她永远不会翻开的书，缓缓移开的书架背后是赫然出现在那里的密室门口。这是她的父亲在她小时按照她的心愿改建出来的密室。在父亲逝去后的岁月里，卡斯兰娜家里除了卡莲本人，已经没有人记得这间密室了。
　　现在，这里被卡莲改造成了她作为刺客的情报室，各种各样的文件和草图都被她收集到这里，在木板上汇成一张网。围绕柯洛斯滕行动的卡莲已经做了事无巨细的调查，但乔瓦尼的一纸命令像是击中阿喀琉斯之踵的那支箭，卡莲现在只有两个选择，重新开展调查，或者根据既有的情报推理出答案。
　　于是她决定从暂时和其他事情关联不大的线索上入手。
　　比如疗养院的失踪事件。
　　这是上报到治安官的案件，治安官那里始终没有下文，也没有打探到相关的动静。随着乔瓦尼提供的情报到来，卡莲暂时认为这些失踪的人成为了实验的对象。而进行实验的场所范围就很大了，单是卡莲都无法入内的戒严重地就有不少，更别说可能是某个荒废之后被再次利用的犄角旮旯。
　　她随便翻了翻桌上还没有整理完的纸质文件。
　　“嗯，这是什么？”卡莲在从维克托家里搜到的账单底下找到了另一份文件。她本以为这也是账单的第一部分，现在才发现这是全然无关的一张清单。清单记录了维克托近期委托的物件搬运。
　　“桌子，椅子……床……维克托先生近期有搬家计划吗？”卡莲核对着清单上的物品。毋庸置疑，维克托没有搬家计划，不然卡莲也不能在他家里找到有关赎罪券的重要证据——那份账单。她觉得，这些物件调动的情况也十分可疑，有必要向搬运工套出一些情报。
　　至于神器，她唯一见过的神器就只有“犹大的誓约”。天命教团可能拥有其他的神器，但是她对此一无所知。答案就在实验场地，她只能如此推测，多半届时免不了一场恶战。
　　塞了足够那些搬运工一礼拜在酒馆里畅饮的芬尼后，卡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维克托搬运物件的目的地是柯洛斯滕的地标——圣537教堂。
　　她相当熟悉圣537教堂，可以在几分钟之内爬到教堂顶上，除了不知道彩绘玻璃上不同颜色的玻璃片数目，她对教堂的了解程度比得上设计教堂的建筑师。
　　即便是根本没有对外公开的教堂改建也逃不过她的注意。多出来的地下室入口毫不突兀地被埋在教堂侧面的草丛之中，不凑近根本发现不了。
　　那里的门一直被锁着。而如果有人要利用这里做实验的话，那么这道门一定会打开。
　　如果先前的一切都只是推测，深夜时分提着灯徘徊在入口附近的卫兵就直接向卡莲声明：你是对的。
　　她戴好兜帽，确认入口打开之后，从卫兵视线的盲区窜进了入口里。
　　一条曲折蜿蜒通往教堂地下的走道，远处隐约传来谈话的声音。
　　地下室的门口有一个卫兵正在打盹。
　　“抱歉。”卡莲让左手的袖剑弹出，送那名卫兵陷入了永眠。
　　地下室里杂乱无章地堆放了许多东西，卡莲能够轻而易举地依靠它们作为掩体靠近地下室另一头的实验现场。
　　那里站着三个人，维克托、奥托还有担任护卫的埃莉诺。
　　无论奥托是否同意，埃莉诺一定会跟他来的。
　　卡莲看着眼前的一切，情况确实按着她最坏的预想在发展。
　　三人中间应该就是实验对象了，和她得到的案件档案对得上，正是疗养院的失踪者。乔瓦尼要求卡莲回收的神器则应该是实验对象头顶上悬浮着的紫色立方体。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扯开引线，把这个发出嘶嘶声音的金属壳小球丢到三人脚边。
　　“敌袭！”埃莉诺大喊道，拔剑将奥托护在身后。
　　维克托一面挥手驱散弥漫开来的烟雾，一面低声咒骂着：“该死的刺客果然找上门来了……”“不必担心，有我在。”奥托看起来丝毫没有害怕的情绪，得到他人肯定的他不再自卑。
　　卡莲拔出自己的佩剑，假如奥托留意到的话，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无遗。接下来，只要开始战斗，自己的脸也无法再隐藏在兜帽之下。
　　她长呼了一口气。她只能胜利。
　　“奥托大人，请您站在我的身后。”埃莉诺架起了自己的剑，“我会保护您。”她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着随时可能从烟雾中出现的攻击。
　　卡莲估算着战斗局面的变化，现在发动攻击，无论是直取维克托还是奥托，都难免先在埃莉诺戒备范围内毫无防备地进行突进。同样身为女武神的埃莉诺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卡莲必须先击倒埃莉诺。
　　距离烟雾散去还有一段时间，卡莲摆好了起手式，奋力踏步冲上前去，一剑刺向埃莉诺心口。但是，她用力过猛，埃莉诺只是向右侧挪步就让她刺了个空。而埃莉诺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一剑砍向卡莲的胸口。卡莲连忙收回右手，抬剑招架。剑刃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果然是你啊。”埃莉诺收剑，准备再次进攻。她已经看清了卡莲的脸，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我一定会让你接受教团律法的制裁的！”说完，她便出剑再次进攻。卡莲连忙挥剑防御。埃莉诺的力量实在大得惊人，卡莲只能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姿势，承受这足以自如挥舞双手大剑的力道，逐渐占了下风。
　　“束手就擒吧！”
　　卡莲只觉得自己右手一震，自己的剑脱手飞出。紧接着，自己脸上挨了重重一下肘击，向后仰倒在地上。
　　“杀了她！”维克托喊道。在他面前，奥托完全没有话语权。而这道命令正合埃莉诺的心意。这一刻，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忤逆奥托的想法。
　　卡莲拼尽全力，在身体被埃莉诺压住动弹不得的情况下侧开脑袋，让埃莉诺重重刺下的剑扎进了石砌的地面。
　　“我对你，还有你这张脸恨之入骨。”埃莉诺咬牙切齿，她的脸在满腔的怒火中扭曲变形，“你配不上他！”
　　卡莲绷紧了左前臂，袖剑随之弹出：“我所做的一切，从不是为了配上某人。”
　　袖剑刺入埃莉诺的喉咙，鲜血喷溅而出，落在卡莲的脸与胸口上。
　　她吃力地张着嘴，像是要说些什么，但已经说不出话，只有“咔咔”的声响和冒出来的血沫。
　　“愿你能摆脱仇恨，在死后迎来安息。”卡莲低语道，抓住埃莉诺瘫软下来的身体，让她躺到地面上，替他合上了双眼。
　　维克托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踏步上前，右手用力地指向卡莲，手臂连同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在为我的梦想和人们的自由而战。”卡莲缓缓地站起身来，“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她要的不是回答。就在他们身后的墙角，还没来得及处理掉的尸体被胡乱地堆放成一堵矮墙。
　　“卡莲，你听我说……”奥托像是被刚才那场战斗震惊了一样，这才开口，想要劝住卡莲。
　　“做出这种行为的天命教团根本无法保护人类……”卡莲冷冷地看向维克托，然后才让视线落到满脸错愕的奥托身上，“拯救世界的道路只能靠牺牲自己的殉道者开辟，而不是去牺牲本该由我们保护的人。”
　　“我……愿意献出我的生命。”
　　卡莲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和整个世界敌对的准备，能坦然接受奥托给她的任何回答。
　　维克托见卡莲没有向他下手的意思，怫然离开。卫兵很快就会赶来。
　　“别傻了卡莲，看看你父亲的下场，死人什么都做不到！”
　　但她还是在听到奥托回答的那一刻失去了理智。
　　等她冷静下来的时候，她已经在离开柯洛斯滕的路上狂奔了。在她怀里，是那个用来进行实验的紫色立方体。接下来，她将前往意大利，在乔瓦尼的帮助下继续前进。
　　无论终点如何，她知道，自己不会再和奥托走在同一条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