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在习惯了这里的生物钟以后,每到下午一点,吴三山都会不由自主地打起哈欠。
“清醒点儿,”和他一同站岗的董青提醒他,“小心一点。别睡过去。”
“我……我知道。”一个哈欠并不能解除吴三山的困乏,尤其是在他还知道此时他的战友们都在休息室午睡的情况下,“可……可是,又……又有谁会来……来呢。”
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之后吴三山终于稍微清醒了一点,他看着离军营并不算得上远的难民营,一朵朵帐篷像雨后的蘑菇一样生长在残垣断壁之中。
难民营总会给他带来一种压迫感,尤其是在最近安全事件频发以后。他上次体会到压迫感还是在开学的演习里,他们一整个班被两支A院小队在山间公路上围困,对方消音器夜视仪热成像一应俱全,而他们什么都没有,后来还因为信号屏蔽失去了所有通信手段,最终全军覆没。
“他们最近可不老实啊,”董青在一旁幽幽地感叹,“昨天巡八出来的时候,霍霍,三把G36,一开打的时候头都抬不起来。后来打完了才发现人家还有五六枚迫击炮炮弹还没来得及用,那给他那大队长吓得。”
“我就真想不明白他们打我们干嘛。”趁着周围没人,吴三山偷偷抽出根烟点上,“他妈打我们干嘛?冲人家家里的谁啊?它白头鹰啊,它大不列颠啊,他们不去找他们报仇跑来找我们干啥?还有那洗衣粉,不去找鲍尔曼跑来找我们干嘛?有什么大病啊?”
“你小声点,还有,把烟拿得离我远点。”为了防止吸入二手烟董青稍微走远了一点,“我还未成年!还有鲍尔曼DarkWinter的时候就已经病死了,你让他们找谁报仇去?”
“管他找谁都行……”吴三山猛吸一大口,纸烟的前段在火星飞速滑过之后变化成了灰白色的粉尘柱状物,看起来一触即碎。接着随着他说,白烟就随着他的吐字从口腔中漫出,“别找我就行了。”
“别吸了,有人来了。”
“明白。”吴三山熟练地掐灭烟头,任由它掉到地上,再一脚踏灭。
他紧张地盯着走过来的人,是个女人,或者说用老太太的话可能会显得更加确切一些。夸张的青筋狰狞地表现在她每一片裸露在外的表皮上,手臂、脚踝、甚至在眼皮上,显出弱小与无力。
她的步伐很慢,再加上她那干瘦的躯干,看起来就像两根来回重复抬起的树枝,在土地上扎根又拔出,喷出无色的血液。她的身体矮小瘦弱可以说是毫无线条,身上的衣服裹得很紧,像木乃伊的绷带一样,远远看过去就让人联想到一座正在行走的墓碑。她的面部肌肉干枯,吴三山一时找不到词语去描述它——仅从感觉上来说他认为女人的面部如果以他此时此刻脑内奇怪的类比来说就是被大水漫灌后又干燥皲裂的土壤,虽然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这个类比奇奇怪怪。
吴三山试图在她身上找到武器的轮廓。尽管她身上的衣服绷得很紧,不过还是可以藏匿AK74C1,迷你乌兹甚至是FN57这类针对防弹衣的手枪,而且也有可能是炸弹背心啊,前段时间不是有好多人都遇到了炸弹背心……
血压,血压已经高起来了。
“别那么紧张,我盯着呢。”这时他听到大队里特射何荷在耳机里对他说,“现在还没有看到异常,应该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沈东东和安思量……几分钟后来接班?”
“我不清楚,你自己看手表。”董青把手指放在自己C9突击步枪的扳机上,他很明确这叫作金手指并且可能会导致走火事故,但他已经连保险都解开了,“队长,这里有别的情况。”
“我……我知道,”小队长洪亚话中还有不少困意,“你和我描述一下,我们这边……就准备好。”
“我怀疑……”
“先等一下,”吴三山抬手拦住董青,他切换成英语,对着走过来的女人挥舞双臂,“停下!前面是军事禁区!”
“您好。”女人停了下来,礼貌地问道,“我需要进入。”
用的也是英语。吴三山没有想到对方会使用英语,虽然他喊的就是英语,但这其实主要还是形式主义,也不指望人家会说。
不过会说就好。同声翻译让大部分学员在这儿都是处于一种听得懂但说不来的情况,毕竟大部分人的英语换回华夏顶天了也就一个三级的水平,你还指望他们懂什么别的?
仅限于英语的话吴三山自诩是不慌的,同一样和大部分人不同,吴三山的年龄和学历都高出周围人一截——作为一个已经考过了英语六级的人他有能力去进行交流。
希望不会太困难吧。他心里想着。
“这里是军事禁区,女士。”他抬起手示意女人保持在原地不要继续往里移动,“如果没有什么事情请不要再往里走了,谢谢。”
他尽量保持得很礼貌,以防万一被当作袭击目标——如果对方真的是来进行袭击的话不会将他作为攻击目标。不过靠近了之后他打消了这个疑虑,因为靠近之后她的身上不但明确没有武器,而且是个人就可以看出对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无法采用任何方式去诉诸暴力。
“我找穆莱·波士顿波夫。”
“您找谁?”吴三山一时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这个老太太已经老年痴呆把基地当成了自己曾住过的家宅,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一个错误,不过他决定把这个过失给揽在自己身上,“抱歉,您找谁?我刚才没有记清楚。”
“穆莱·波士顿波夫。”女人平静地看着他,眼中带着难以想象的磅礴的难以想象的悲凉,“他的名字叫穆莱·波士顿波夫。”
“穆莱·波士顿波夫?”吴三山摇了摇头,“抱歉,女生。您可能对我们有所不知:我们这一侧的学员基本上来自华夏所以应该没有您要找的人……不过我可以帮您询问一下俄尔罗斯那边的人……”
“他就在这里。”女人依然保持着她那超乎寻常的平静,“我很清楚他就在这里。请您让我进去吧。”
“您可能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吴三山继续说,突然他感到有人在背后扯住了他,他转头,董青面色煞白。于是他问道:“怎么了?”
“你……还记得上星期六发生了什么吗?”吴三山的背心被董青紧紧攥住,较近距离下他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止不住的颤抖。
“记……得。”上星期的那场袭击让吴三山依旧历历在目,因为当时他就呆在距离袭击发生场地的旁边:深夜中一名身份不明的男子闯入隔壁宿舍中,被一名学员掏出手枪当场击毙。惊醒的他抄着步枪只穿着大裤衩背心赶到隔壁,只看见一具尸体,血液从手枪弹弄出的孔洞中汲汲流出,直到遍布满地。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目睹死亡。他在克雷格尔时的任务一般都是跟随装甲部队进行攻击/防御的阵地战任务,交火距离通常在300米以上,死亡对于他来说基本就是在瞄准镜中看着一个小点变成更小的一点……
短暂的回忆在一秒之中帮他贯通了脑中的回路,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董青,看着他的嘴唇在振动中吐出一个又一个音节:“那人……那个男就叫穆莱·波士顿波夫。”
很快吴三山就意识到,自己和董青一样面色煞白。
死神又一次降临在他身边,上次的擦身而过,这一次则是明晃晃地在头顶盘旋。刚刚放下的警戒在脑海中蜂鸣,像消防车的警铃。
她是……来复仇的吗?
脑中只剩下极为简单的念头,思绪就像退潮后的沙滩,一片空白。身体想去紧紧抓住武器,可恐惧又强迫他放下手。他不知道如果他抬起枪就会发生什么……刀,如果用刀呢?刀来得及吗?他可以做到在转身的时刻中见血封喉吗?
最后他特别悲哀地理解了为什么董青会那么紧紧地抓住他:因为如果换作是他,这也将会是他唯一可以去试图去抓住的东西。
转身:女人依然平静地看着他:只是他不知道平静的表皮下蕴藏的是怎么样的一种情绪。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他仿佛从窗户中看到了一具棺材,看到了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反光。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过来这类人群都是最危险的,因为极端的不稳定性他们通常难以理喻,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他们都是学习那个叫作FNZE男人学习的……
真是漫长又短暂的转身啊。他的心中满是迷茫一如他同样表现在脸上的。
“现在,”女人眼眸之中有波粼荡漾,“我可以进去了吗?”
吴三山不敢拒绝她,甚至不敢说话。一方面,他不知道对方身上隐藏了怎样的武器;另一方面,他感觉对方的目光就像他的小学班主任,带着他不容拒绝的威严。
“怎么了?”安思量一路小跑过来,她的胸脯因为喘气而上下起伏,她狐疑地在站立的三人身上看过来看过去:“你们在这里当望夫石呢?”
“你先站那别妨碍我们。”吴三山挥挥手示意安思量走远一点。他的交流对象又换成女人:“我需要报备一下。您可以接受一个检查吗?这是必经程序。”
“可以。”女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指挥部很快就传来了回音。如果女人的确是死者的亲属的话她进入基地就是合理合法的行为,但同样她的路线也遭到了严格的限制:阿克利亚行动最后阶段的反叛令所有三院指挥系学员都印象深刻,他们之中可没人希望再出现一个海伦·格里高力。
谁都知道这里比克雷伯尔危险更加——在克雷伯尔范围内和与波西亚范围内存在的政治条件和环境是完全不一样的。阿克利亚存在合法政府,实质上导致阿克利亚出现内乱的真凶是该区域当年内战中被扶持起的反对派政府和‘DarkWinter’:前者多年来一直在暗地内作乱并接受了来自“世界革命军“的赞助成为了他们的分布,后者肆虐全球时给予了前者四下作乱的机会。对于不合法的政法他们只需要往死里锤。波米亚则过于复杂:难民,与附近过多的独立行政区。如果保证难民不会出事难度本就已经很高,再加上这里是“人权”“皿煮”“治油”口号喊得嘎嘎响。政治正确都快正确得魔怔来着的欧陆,雪上加霜。各个势力实质上又在这片不大的区域博弈,严重干扰了我们治安……波米亚所谓的维稳行动实质上已经是一场治安战了,但倘若战斗成为一场治安战,后果是什么谁都知道。
脖子、上身、下半身、裤腿。安思量在经过细致的检查之后确认女人身上没有武器和危险物品便给予放行通过。知道自己得以许可入内之后女人向安思量表达了谢意,之后她向里走去,平静的神态和强行挺直的腰杆让她看起来就像一只年迈时保持高贵和骄傲的白头鹅。
吴三山和董青将作为陪同人员进入,引领或是强制带着女人到达停尸房,一路上还要提心吊胆女人是否会生变。停尸房在基地的另一头,这本就是一段很长的路,加上他们不得不绕开中心的指挥导致路程几乎都翻了一倍。
走在路上的吴三山觉得自己估摸着晚上是要交一份报告了——由他自己来写或者是由他队长洪亚来完成这份报告,反正他们两个当中总有一个人得忙,或许两个人都得忙活……不行,要忙整个队一起忙,吴三山非常恶趣味地想到。
“我的名字是伊娃·波士顿波夫。”
“不好意思女士……您刚刚说什么?”
“我的名字是伊娃·波士顿波夫,我儿子名为穆莱·波士顿波夫,我丈夫名为卡里加·波士顿波夫。”
女人留下一句话,以那种老年人一贯拥有的速度向前走去,尽管她看上去并没有到达那个岁数。
他愣了一下,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