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在半天的军事理论课和半小时的中午休息过后，又是半天的体能训练，从下午一点钟开始，到五点钟结束。在凌冽的寒风和强劲的大风中，众人生生被吊了四个小时。放下来之后，能保持清醒的没有几个，多数都冻得浑身僵硬，眼圈发红。
　　不过，在支部的地狱式训练下，四个小时的站姿对科恩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轻而易举地完成了训练任务，他甚至想要加练一个小时，但一想到还要去图书馆，也就算了，连忙叫上科特跟霍尔就往图书馆进发。
　　不知不觉中，科恩终于来到了弗兰格尔步兵学院的图书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庞大辉煌的图书馆，尽管他的性格不是那么一惊一乍，但这座图书馆还是让他赞叹不已。
　　这栋见证了无数伟大人物求学经历的建筑，唯美的环扣结构，一环扣一环，将建筑的高度叠加将近八十米。
　　历代建筑学爱好者总想数清楚图书馆建筑到底有多少个环，却因为视觉的原因，根本无法数的过来，官方建筑资料显示是一万零三百个，可是却有人数出了两万四千的夸张数目，多余的环只是人们的视觉误差造成的。
　　科恩抬头看着这栋巨大恢弘的建筑物，不由得百感交集，人类的创造力，表现在建筑上，最是令人叹为观止。
　　看着有些发愣的科恩，走在前面的霍尔骄傲地为其讲解道，“弗兰格尔步兵学院是新宇宙历410年建成的，这座图书馆也是，比起471年建立的纳斯卡王国还要悠久60年。”
　　“嗯？这所学校为什么会比国家建立的时间还要久？”听着霍尔的话，科恩皱了皱眉，眼中满是疑惑。
　　“这你就不懂了吧？”霍尔的表情又多了几分骄傲，“纳斯卡王国在统一之前，只是一个徒具虚名的松散诸侯联盟，最多的时候，全国分有数百个邦国，分散在成百上千个星系当中，经过了几百年的艰苦奋斗，最终由弗兰格尔王国完成了纳斯卡文明的统一，这才是现在的强大王国。在这两千年里，纳斯卡王国从未放弃过尚武的精神，正因如此，纳斯卡王国始终位列于十二强国之林。”
　　“弗兰格尔王国一个国家打败了其他几百个邦国吗？好强的国家。”科特认真地听着，十分惊叹于纳斯卡王国的统一之路。
　　霍尔听到科特毫无常识的感叹，当即纠正道，“你当弗兰格尔人都是以一敌百的超人吗？纳斯卡的统一应当归功于当年弗兰格尔王国的宰相兼外交大臣奥托.利奥波德，他提出联络距离较远的国家，进攻邻近的国家的策略蚕食各国，大胆地联合纳斯卡以外的大国，他以天才的战略眼光结束了纳斯卡的分裂，完成了王国的统一。”
　　“那他一定是个气度不凡的帅才吧？”听着利奥波德的事迹，科恩开始想象着他的形象，也许是个儒雅，高尚的绅士形象。
　　想起利奥波德的形象，霍尔不禁笑着对科恩说道：“错了，利奥波德在上学的时候就喜欢牵着条大狼狗在学校里横行霸道，之后更是敢跟克劳泽一世对打对骂，别看他是文臣，但他比那些将军们还要威猛呢。”
　　巨大的反差让科恩有些咋舌，费解道：“就不能让我的想象多保持一会儿吗？”
　　“图书馆里面应该会有利奥波德的画像，进去看看吧。”霍尔见聊得差不多了，向前一指，继续向图书馆里前进。
　　图书馆内包罗万象，几乎涵盖了一切领域的海量书籍。如此庞大的图书馆没有丝毫混乱，一切都是整整齐齐，次序分明。可见纳斯卡人的严谨。
　　“你们看，这就是利奥波德的画像，这个时候他已经是高贵的利奥波德亲王兼洛瓦公爵。那个时候他已经56岁了，但脾气还是相当火爆。动不动拿鞭子抽人。”
　　霍尔将二人引到了一张画像旁边，画像上的老人身高在一米八以上，其面相古板，严苛，身材高大，修长。一脸络腮胡子，看着有点像是一个沧桑的老船长，一直到大腿的长筒皮靴，穿上夏晚感到必是很热的蓝大衣，披着一件血红的披风，头戴重骑兵的尖顶盔。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弯曲的铁棍，他宠爱的宠物在一旁叛逆的龇着獠牙，那是一种浅褐色的猎犬。
　　霍尔接着说道，“如果咱们这样的普通人见到他不行跪拜，他一定会把那个人打到半死，然后再接受他颤栗的行礼。”
　　科特黑着脸说：“真是怪人啊。”说着又看了看身旁，“科恩，你说人要是任性到这种地步，也是一种本事吧？”
　　“科恩？人呢？”科特看了一圈下来并没有发现科恩的身影。
　　再一看，科恩已经站到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去了，他像是一个雕塑般立在那里，他的呼吸似乎都凝固住了，比起站军姿的时候还要挺拔很多，科特从未见过科恩像现在这个样子过。
　　“科恩……”科特朝着他站立的方向走去，但很快，他也立在了原地，屏住呼吸地注视着面前的景象。
　　宛如一切都安排好了一般，科恩和科特在这里看到了它，一个充满财富、学识和奇迹的事物就在他们的面前，在这一刻，一切事物都被他们抛在了脑后，留下的只有对于眼前事物的惊叹。
　　二人面前的，是一副极尽巨大的宇宙地图，长约十米，宽约五米，成千上万的星系在图上呈点或圈表现出来，联盟航线网四大区域是红色字体，国名和地名都用墨笔书写，以字体大小作为区别，整幅地图和谐而又富有层次感，颜色淡雅，视觉舒适，便于观看。
　　“喂！你们两个，不就是张地图吗？至于吗？”霍尔再一转身，发现二人都齐聚于那张图书馆里所处可见的地图上，有些气不打一处来道。
　　“你不觉得它很伟大吗？”科恩回答道，尽管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这幅宇宙地图上。“真的，它比利奥波德还要伟大。”
　　霍尔气极反笑道：“哈？你是不是烧糊涂了？整个纳斯卡就不可能有比利奥波德还要伟大的人或事物，更别说是一张地图了！”
　　科恩摇了摇头，喃喃说道：“不，利奥波德在进行统一事业的时候，他也一定会感叹这张地图的伟大吧？我们为什么不能跟他一样多欣赏欣赏这幅地图？”
　　“我们？你是想拿自己跟利奥波德作比较吗？太自信了吧？”霍尔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科恩，一脸不可思议道。
　　“为什么不能？”科恩反问道，他无法掩饰声音中的兴奋，“难道他十六岁的时候就能想到自己能统一纳斯卡，被后人纪念两千年的时间吗？”
　　霍尔稍微愣了愣，盯着科恩看着不停，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坚定，那么的骄傲，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觉得科恩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
　　“好吧，我祝你好运。”霍尔顿了顿说道。
　　霍尔又看了看这张挂在了图书馆中许久的巨幅地图，也有些暗暗感慨，他的确没有思考过利奥波德是否在十六岁立下了那样的志向，只知道他已经是千古留名的伟人。而自己却忽略了一点——利奥波德也曾是无数个纳斯卡人的其中一个。
　　霍尔感觉到四周一片沉默，他缓步走到窗前，在远处的一个公园里，利奥波德曾在那里订立过纳斯卡王国宪法，他的幽灵似乎在那里嘲笑着胆敢冒犯他的年轻人。他转过身，含着一时激动的嗓音向科恩说道：“看见这个两千岁的幽灵了吗？一起战胜它吧。”
　　科恩双手环抱，似笑非笑道，“行啊，争取一百年以后你也挂在这里。”
　　霍尔笑道：“你还真远视，把一百年以后的事情都想好了？”
　　科恩也笑了笑，“瞎说的，我连明天中午该吃什么都还没想好。”
　　“科恩，你看见霍伦了吗？”科特突然说道，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眼睛也没有什么光亮。
　　“嗯？没有吗？这可是宇宙地图啊，你再好好看看。”光顾着跟霍尔闲聊的科恩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宇宙地图，眼中也有着些许诧异。
　　“真的没有。”科特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惆怅。
　　看着科特神伤的样子，科恩也感到有些焦急，拿起一旁的板凳站在上面，仔细地寻找了起来，试图在地图上寻找到故乡的踪迹。
　　科恩以双手丈量着如同蛛网一般相互串联，像高速公路一样密密麻麻的地图，成百上千个庞大且著名的标志性区域映入他的眼帘——铁塔，巴尔奇克、拉塞雷纳、潘德拉贡丶巴兰基里亚、洛塔，摩罗，菲吕拉丶克洛诺斯和自己所在的弗兰格尔。但他唯独没有看到自己的故乡。
　　“喂，别犯傻了，这张图上的一粒灰尘放到宇宙里都是一个大到你无法想象的星系，在这上面找一个行星？别开玩笑了。你不妨找找这个行星所属的星系在哪。”下方的霍尔环抱着双臂，轻跺着脚，无奈开口道。
　　“星，星系？哥，咱们在的星系叫什么来着？”科恩在十六岁之前对星系全无概念，困惑地挠了挠头，险些掉下梯子去。
　　“我记得是航线网以北的艾瑟尔。你再找找！”科特曾在监工的嘴里听说过星系的名字，激动地伸出手指向上指了指。
　　“艾瑟尔……”科恩眯着眼睛又瞧了瞧，但仍是一无所获。
　　科特苦涩地咽下了一口唾沫，科恩垂下了头，驼着背从四层的梯凳一步一步地撤下，他的每一步都有些发颤，他不断地后退着，最后回到了跟霍尔和科特齐平的位置。
　　“以前，我觉得家乡的那片小山好大好大，可后来到了第一百五十六支部之后又觉得那座要塞是一个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方，可这两个地方跟纳斯卡大教堂和弗兰格尔电视塔比起来又显得微不足道。可是，原来跟整个宇宙比起来，弗兰格尔都是比沙子还要小的点，更不要提霍伦跟艾瑟尔了！”
　　科恩的眼睛始终注视着面前的地图，一丝泪光流露于眼眶之间，他没有想到，自己付诸一切想要守卫的地方，在这幅地图上居然连一个米粒都算不上。
　　怅然，失败猝不及防地闯入了科恩的心里，他终于发现，自己的故乡和自己一样，都是个随处可见的无名小卒……
　　科恩叹了口气道：“哎，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是井底之蛙，我就是啊。”说着，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活儿，至少，他的故乡可以被全宇宙的人知道。
　　科特心情依旧沉重地看着那张带给自己和弟弟耻辱的宇宙地图，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霍尔快步走来，拍了拍兄弟二人的肩膀，沉声道：“没关系，这不是又多了一个前进的目标嘛。有本事就把艾瑟尔三个大字刻在这张目中无人的地图上！”
　　“说得轻巧，这么小的星系配在这张地图上留名吗？”科恩有些沮丧，垮着脸拨开了霍尔的手。
　　“那你之前说的超越格雷，白羽都等于没说是吗？！你既然喜欢大放厥词，为什么不一直这么狂妄下去？不就是一张地图吗？你要是真觉得自己是个说句话算一句话的男人，就努力去实现自己的野心！别在我面前像个女人一样长吁短叹的，我嫌恶心！”看着科恩从未有过的颓势，霍尔怒从心起，抓起科恩的衣领，怒目圆瞪地盯着他，就在这图书馆中，他失态地喊出了声。
　　“你……”科恩似乎是被霍尔唬住了一般，半天都没挤出一句话来。
　　团书馆顿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半晌，科特连忙近身，示意科恩赶紧离开。
　　被科特支开的科恩找了个偏僻的地方静静地看书，他很少像这样沉默寡言，但霍尔的话确实点醒了他，既然感觉到了挫败，不如想尽一切办法扭转败局，而不是陷入沉沦，哪怕一秒，也是犯罪，也是耻辱！
　　天文，地理，军事理论，彩虹石，枪械，人文风物……科恩迫切地汲取着书籍上记载的知识，当他意识到疲惫时已是夜晚，科特跟霍尔很是体贴地没有打扰他，他的身旁还放着两根用锡纸包好的烤肠，科恩没有注意到它，以至于搁置得完全失去了热气。
　　咬着凉透了的烤肠，科恩走出了图书馆，又凉又腻的生油在嘴里肆虐着，但他并不觉得反胃，厌恶。甚至觉得比起初到弗兰格尔时的烤肠更加美味。
　　他很庆幸，只要有他们在，自己就不算一无所有，不算一个失败者。
　　科恩走在回去的路上，狂风呼啸，世界一片黑暗。鹅毛般的白雪自黑暗的天空中飘落，狂风舞弄飘落的白雪，纷纷扬扬地遮住了视线。
　　阳光、和风、笑脸、绿叶，一切与温暖有关的东西都与这里绝缘，整个世界似乎都被黑暗、寒冷、冰雪、狂风、压抑所取代。
　　没有人想在这种该死的环境下在外面停留一秒。
　　他决定要在这个冰雪，暴风，黑暗交织而成的世界中进行训练。
　　等到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什么白羽，格雷，利奥波德，又或者是那张冒犯了自己的宇宙地图，通通见鬼去吧！
　　混沌的风雪在空旷的操练场吹出一阵又一阵仿佛狼嗥般的凄厉声响。鹅毛般纷乱的大雪中，一个倔强的身影在冰天雪地里奔跑着……
　　五圈，六圈，七圈，八圈，九圈，十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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