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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神色恍惚眼神黯淡,眉眼之间大见悲悯。
这一切,江成自然看在眼中,加之蒲垫一举,更让他相信眼前的中年男子果真学到了儒家之精髓。
他忽冷冷一笑,说道:“好一出猫哭耗子的戏码。”
管家听闻此言,神情并无多大变化,倒是候在一旁的奴仆双目一凛,提手指向江成怒喝道:“臭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成扯了扯嘴角,戟指管家冷冷道:“你就是真凶!两日之前李三送肉上门,你与李三大吵一架,甚至动起手来,你力气比不过李三,最终受了凌辱。你自觉丢了面子,所以在酉时左右带了几个家丁,买了两坛酒后去了县东荒郊,杀了李三一家三口!”说着,他扯出屁股下的蒲垫,扔在桌上,“你以为表现得像个善男信女,再给我一点小小的恩惠,我就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管家仍是静坐如钟,凝神望着金刚怒目的江成,有些许疑惑,又有些许失望。
奴仆却是怒不可遏,大步冲上前抓住江成的衣领将他拎起,额头抵着江成的额头,喷出来的唾沫星子正好打在江成脸上,“臭小子,讲话之前过过脑子!!陈宅的人,在老爷的教导之下,皆奉儒家之道,外讲礼仪,内重孝悌,其中又以管家为最!!你竟敢污蔑管家是杀人凶手,是不是嫌自己命长?!”
管家沉声喝道:“阿健,松手。”
其声不响,却极有威严。奴仆听闻此言,虽不情愿,仍是放手将江成摔回椅子上,随后向后撤了一步,已现出条条血丝的双眼杀气腾腾,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成。
江成遭这么一摔,臀部才愈合的伤口便又有了裂开的迹象,他强忍着装作若无其事。
只听管家不急不缓道:“江.公子是为了证明欧阳青的清白,这才前来陈宅,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哪怕方才他将我认作凶手,皆有他的原因,我们问心无愧即可。”
奴仆听闻此言,颇觉惭愧,拱起手向管家一揖,毕恭毕敬道:“阿健谨记管家教诲。”
管家点了点头,望向江成,面庞依如无波古井,“江.公子,对内是一套说法,对外则又是另一套说法。江.公子既然已将敝人视作杀人凶手,那么敝人再留江.公子在府上,便有讨好巴结之嫌,若无其他疑问,江.公子还请回吧,只要江.公子能找到确凿证据证明敝人确是凶手无疑,敝人自当叩谢天恩。”
顿了顿,管家站起,又说道:“假若江.公子查案途中又遇见什么谜团想不明白,敝人随时欢迎江.公子再来。阿健,送客。”言毕,管家双手负后,悠悠转过身去。
奴仆得令,当即露出凶相,瞪着江成狠狠道:“江.公子,请吧!”
江成从未把管家视作杀人凶手,只是眼下别无其他证据,他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诈称管家是凶手,试图从中发现什么,倘若管家心虚,必有破绽显露,只是自始至终,管家除凝神望着他,未有其他动作。被当面诬陷而面不改色,如此看来,管家不是用嘴在读孔孟,而是用心在继承。
背水一搏而落了空,江成再无脸面继续留在陈宅,只好起身拱手,朝着管家项背一揖到底,轻声道:“多谢。抱歉。告辞。”言毕即大步离去。
谢蒲垫之恩,亏污蔑之谦,道谢在前而道歉在后,意为“你对我的恩德我将铭记在心”,最后,才是告辞。
江成低着头脚步甚急,阿健在后头亦是步步生风,两人一溜烟来到后院,阿健赶上前正要去开门,忽听一人道:“且慢!”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一穿着简朴的矮小男子急急奔来。
阿健上前两步拦在江成身前,对着矮小男子叫道:“阿宝,你来干什么!”
名为阿宝的奴仆一口气奔到阿健面前,竟是脸不红气不喘,“管家有话要我带给江.公子。”
“管家?”阿健转过脑袋看了一眼同样一头雾水的江成,犹豫片刻即让开了道。
阿宝走到江成身前,先是拱起手行礼。
江成赶忙还礼,立正之后,双眼一眨不眨地望向阿宝,心中既是期待又是紧张。
只见阿宝直起身子,面色平和地望向江成,既无不共戴天的仇火、又无多尽人事的不耐烦,不卑不亢不急不躁缓缓说道:“管家有两句话要我带给江.公子。第一句话是,江.公子去刘员外家查访的时候,倘若刘宅的人不肯配合,只需告诉他们‘我去陈宅查访的时候,上到管家下到奴仆,皆知无不答言无不尽,为我提供了弥足珍贵的线索’即可。”
江成听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刘员外与陈大老板的关系,整个广湖县无人不知,但凡是陈大老板做过的事,刘员外必定要做,而且要比陈大老板做得更好。如今年端午洪汛,陈大老板拿出一百石粮食接济灾民,刘员外则拿出了两百石;又如今年正月大雪,陈大老板拿出两百石粮食接济灾民,又搭建了两座草棚供人遮寒,刘员外则拿出了四百石粮食,搭建了四座草棚。
正因为广湖县有这两号人物的存在,每当灾荒之时,南直隶各知府各知县为了安抚灾民忙得焦头烂额,广湖县知县徐柏同只需要派出人手维持秩序即可。
甚至今年开春的时候,扬州知府亲自前来广湖县,拜请两大善人迁去扬州居住,只是陈忠恕不愿离乡,刘员外也便没有点头。
既然陈大老板给了江成帮助,那么以刘员外的性子,必定会给江成更多的帮助。
江成拱手道:“在下谨记良言。”
阿宝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第二句话是,天下只有一座陈宅,天下只有一个陈忠恕,请江成公子谨言而慎行。”
此话之意,毋庸赘述,既是谏言,又是劝告:你在我这里放肆,我修养高,不会与你计较,但若你在外头仍是这般口无遮拦,怕是要吃不少苦头。
江成听闻此言,自知有愧,拱手之后深深埋下脑袋,轻声道:“江成谨记教诲。”
出了陈宅,江成大步走向刘宅,长发飘飘衣袖招摇,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寻到刘宅,绕到后门,他抬手轻叩木门,过不多久便有人开了门,门后的那一双眼睛见到江成,双眉倒竖,当即准备关门。
江成立时抢上前以手抵门,怒目圆睁爆喝道:“杀了人还想跑?”
门后的那一张脸登时变得铁青,刹那之后便伸出一只手,将江成拽入刘宅。
刘宅后院是一片花园,占地六亩,花园之内满栽奇花异草,呈花瓣状向外散发,占据中心位置的竟是最不可多见的七彩罗刹,共有三株三朵,被称作花中之王的牡丹,只能排在最外边缘。刘员外的三个儿子与两个女儿对这片花园很是喜爱,派遣了近三十名佣人每日打理。
此时,江成面前恰有二十七人,他们手中或拿着大剪刀,或拿着小铲子,皆是怒形于色,似乎下一秒便要扑上来将江成正法。
江成却毫不畏惧,目光很快扫过所有人,最后与身旁那人说道:“我已打听到了,两日之前李三为刘宅送肉上门的时候,曾与刘宅的人有过争执,听说刘宅的人还动手打了李三。”
那人双目骤扩,眼神与花园某处的一人短接之后,沉声问道:“谁告诉你的。”
江成冷笑道:“李三总共只为三户人家送肉,锦绣街的赵老板家,玉华街的陈大老板家和刘员外家,赵老板与陈大老板的人对我皆是和颜以对,对我所问之疑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既然他们与陆挺未有过争执,加上你方才的态度,还用我明说吗?”
那人听到“锦绣街的赵老板家”,并无表情变化,但听见“陈大老板”四字,却登时变了表情。“你已去过陈大老板家?”
江成肃然点头,“是!阿健领我进的门,阿宝领我去的耳听房,管家亲自接见的我。管家知我臀部有伤,来见我时特地为我准备了一块柔软的蒲垫。”
他话音刚落,二十七个人齐齐改作笑脸,尽管有些笑得比哭得还要难看。
在他身旁的那人甚至哈腰点头,直把他当作贵宾一般,“误会,方才是误会,小的还以为您是来找茬的呢!您也知道,我们老爷曾经官至员外郎,乃是五品大员,如今致使住在广湖县,上门求访的仍是不计其数!更有不少梁上君子或是江湖术士上门行骗,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公子,实在抱歉啊。”
江成九只是面露微笑。
那人试探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江成拱手道:“敝人江成。”
那人做恍然状,欣喜随之跃出,“噢!您就是昨日在公堂上不顾性命为杀人犯辩驳的江.公子啊!”
江成觉得那人有些可笑,嘴里尊称着“您”,一边却以杀人犯之名嘲讽欧阳青与自己,如此表里不一,与陈宅之众相去甚远。他并未表露心声,只是微微一笑,道:“正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