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碑林

　　汽车行驶到燕京郊外，沿着一条有关卡的隐秘小路，又继续行驶了三十公里，停在了一座小山脚下。
　　四周的警卫早已得到消息，看到这辆车后，全都远远的散开，所以，当唐十四和李然下车后，除了他们，这里空荡荡的一个人没有。
　　李然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山，不是很高，外形也不出奇，像个馒头，更没有奇花异草的点缀，整体而言很普通。
　　唐十四闭着眼睛，静静站在山前，侧耳倾听，风声的呜咽里，有哪些是故人呢喃的话语，嗅着鼻子，去分辨泥土中，是不是饱含了故人的味道。
　　好多往事涌上心头，曾经的挚友、战友们临死前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
　　悲伤，是回忆在心头留下的伤痕。
　　此刻这道伤痕隐隐作痛，唐十四没有刻意压抑这股情绪，双手合十，一拜。
　　他的情绪宛如实质，似乎引起了此处天地共振，如同斗转星移，如有大幕被拉开，伪装过的小山顷刻间变了样子。
　　原来它是一座极高极宽的山，李然抬头望，只觉这山似铁铸的屏风，在他面前，已然遮天。
　　这山，千沟万壑，唯有一条蜿蜒的小路直通山顶。
　　唐十四自宣泄情绪后，整个人的气势有了莫名的变化，李然本来还想要问上几句，可对方的背影给了他厚重难言的深邃感，硬生生将他嘴边的话压了回去。
　　他跟着唐十四上了石阶，等向上攀了百余步后，偶然向两侧瞄了一眼，忽然顿住了脚步。
　　李然此时才看清，山路两边全都是排列的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石碑，每个石碑上都凿刻了名字，这些名字无法计数，占据了他视野里的全部。
　　这片碑林让他震撼难言，沉默中明白过来，这里，便是异调局的墓园。
　　仿佛知他所想，唐十四轻声说道：“墓园，不止这一处，古往今来，因异常事件而牺牲的普通人和觉者，数量多到你难以想象，这片墓园，是1900年建起来的，安眠了数十万英魂，是华夏异调局三大墓园之一，叫做龟灵园。”
　　“这些墓碑？从山脚下延伸到了山顶？”
　　“只到半山腰，剩下的地方，都留给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
　　李然的视线试图穿越碑林的尽头，去寻找自己将来的归属地，唐十四的话没有让他产生不适感，他只是有些期望，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希望被尽可能的埋在阴凉处，清静些最好，但身边一定要有那三个货，呃，要不，也把唐十四带上？这样的话，即便死了，也会热热闹闹的吧？
　　这里与普通墓园不同，数不尽的碑林漫布山野，没有任何阴森，反而仿佛一根根向天空刺去的利剑，行走在期间，萧杀肃然，弥漫着浓郁的阳刚之气，墓碑上面的名字，也不知何人所刻，银钩铁画，除了艺术的美感，还能让观者在刹那中恍惚，感觉那些名字如同迎风飘扬的大旗，招展在世间。
　　在前带路的唐十四，上山的速度极为缓慢，登台阶，每一步都踏的很实，每到一个新的高度，就会分别向左右鞠躬，李然跟在他后面，也是如此照做。山本来就极高，两人又走走停停，三个小时后，才遇到第一个缓台。
　　山道悠悠，人间渺渺，从缓台环视四方空间，好像天地是世间最大的坟场，时间、空间、人、物、一切，都将在此中长眠。
　　李然神情透出一丝惘然，有那么一刻，生死在脑中重叠，让他不知生前路，也不知死后途。
　　肩膀被唐十四拍了一下，不知何时，对方已经收敛了情绪，又换回平常对所有事都漫不经心的面孔。
　　“每个新人，在正式进入异调局前，都必须走这段路，逝者见证历史，生者见证未来，这是仪式的前半部分。”
　　唐十四很正式的站在他的面前，右拳紧贴心房，双目直视李然，“接下来，跟我念一段话。”
　　下一刻，他抑扬顿挫的声音响彻碑林。
　　“未知的黑暗笼罩世界，我们是生灵唯一的光明，我们守护这里，我们至死不渝。”
　　心脏快速跳动，李然在此刻有了预感，如果他照着将这些话念出，便算是正式踏入了前所未知的新世界大门。
　　一瞬间，他有些愣神的朝着头顶苍天望去了一眼，厚厚的云层上，究竟是不是一片虚无？随后心底涌起莫名的激昂情绪。
　　李然深吸一口气，目光回视唐十四双眸，一字一顿的重复道。
　　“未知的黑暗笼罩世界，我们是生灵唯一的光明，我们守护这里，我们至死不渝！”
　　山风吹起，在他身周环绕，似乎是那些逝去的英灵对他誓言的回响。
　　“李然，你是我收的第一个学生，现在，你完成了仪式的后半部分，正式成为了异调局的一员。”唐十四掏出一颗纽扣大小的东西，系在他的衣领处，“不过你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你现在，还仅是一名见习调查员，至于是否能成为正式调查员，看你自己了。”
　　这一切发生的有些快，有些突兀……还有些欣喜。
　　李然摸着领口，暂时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责任？权利？义务？肯定都有，但具体的，就要随着时间推移，去慢慢摸索了。
　　“见习调查员吗？起点有些低呀。”李然试探的问了一句。
　　“嘿？！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虽然是见习，但好歹也进入了调查员的晋升路线……咳，算了，和你这个菜鸟讲不明白，你以后就知道今天占了多大便宜。”
　　“哦。”李然还是不懂，却从对方话里察觉应该是得到了好处，便没有继续纠结“见习”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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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十四找到缓台一凸起处，将手掌放在上面，“吱嘎吱嘎”的声音响起，以凸起为圆心，地面裂出一个半径约有一米的圆洞，一台缆车从中升起。
　　他将一脸吃惊的李然拉进了缆车里，小一会，缆车朝着斜上方开始快速滑行。
　　李然此时才看清，原来龟灵园的半空上，挂着纵横交错的缆线，只是这些缆线被涂抹了不反光的白漆，而且自己也一直没有仔细去抬头看，这才没有发觉它们的存在。
　　在天空滑行的缆车，不只他们一辆，缆道如蛛网般，将整座山包裹在内，有很多小黑点在网上移动，只有离得近了，才能看清坐在对面缆车里的人，然后会透过玻璃窗沉默相望，点头致意，再擦肩而过。
　　李然跟着唐十四点了十七次头，揉着酸涩的脖子，问道：“这么大的工程不会没有动静，局里是怎么对外界掩饰的。”
　　“先把各种零件在工厂做好，然后找好时间对外宣称这里暂时进行旅游开发，封死外面的路，几百驾蜂鸟趁着夜色搬运零件，无数工人就地组装……以我们华夏无与伦比的工程能力，建成如此规模的缆道网，也用了将近十五年。”
　　“就为了……省掉上山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