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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这老皮讲故事很有一套,两小时过去我居然听着没有倦意。中途老皮停顿了几次,紧张地盯着门口,叫我们不要作声。
图捏一直呆在阿兰克丝头顶,两人似乎也听得很入神。
“老皮,我搞不懂。你干嘛将自个儿这么多前传的内容?当然,我承认故事很nice,但你目的是啥?”
我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不解地问:“那大长老到底是男是女?”
“遨兄,我给你交个底吧。”老皮也站了起来,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说:“我的日子不多了,在这鬼地方呆了十年,看到很多,也经历了很多。我没有朋友,这些可怜的萨尔带生物也很难与我为友。你也是G国人,我看得出你心眼儿不坏,所以,你就当我是个啰嗦的老头子,想把自己心中的事儿倾倒出来才舒服。”
我看着他,有十几秒的时间,我的眼神应该也像老人,很柔和,很淡然:“行吧,你既然信得过我,我就不多问。”
我们再次坐下,老皮回答我:“听完这个长故事,你就知道这里的一切了。”
这真他么是个很诱人的说辞。我撇撇嘴,表示同意。这会儿不用待在冰冷的囚笼中一个人漫无目地熬时间,还能愉快地聊天,也算得上一种享受吧。
大长老似乎比较相信老皮,这么久都没返回来。
趁此机会,我可以慢慢了解这个鬼地方......
迷迷糊糊中,老皮听到有人叫他。睁眼一看,是小野。
“爸,你怎么睡在沙发上?”
老皮揉揉眼眶:“啊,小野,洗完了吗?洗完了快去睡吧。”
小野回了卧室。
在牛户城,皮军算得上中上层人士,每月的工资和作为医生本身的优待,让他可以在这里租到一套比较像样的公寓。俗话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皮军从沙发上坐起来,电视依然在无休止地播放。皮军关掉了电视,调低了客厅灯光。
今晚,就在沙发将就睡一晚吧。
然而就在客厅变暗的同时,一团亮光慢慢醒目起来。皮军以为出现了视错觉,往脚边一看,没错,确实有个发光的东西。
那团光呈圆形,似有似无,乍一看很像实验室显影剂发出的荧光。
皮军拿起一看,原来是那块圆玻璃,阿氢送给女儿小野的礼物。
现在的孩子还流行这种礼物么?皮军想起中学时代,班上的女生总喜欢买一些玻璃饰品,在他们思维中,这些晶莹剔透的玩意儿可以代表纯真的友情。
不过,当皮军将玻璃块凑到眼前的时候,一种奇特的感觉从脚底涌上大脑。
因为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玻璃,在明亮的环境中,这块玻璃用肉眼完全看不出端倪。但是,一旦置于黑暗条件下,这玻璃快里面带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块组织液储存皿。
换句话说,在玻璃块里面,密封着某种生物的某种细胞,而这些细胞,用一种荧光剂染了色,以致于在黑暗状态下可以通过肉眼识别。
如果这算得上一件小学生礼物,未免太过了。从未听说有谁吃饱撑的将实验室的培养液拿来送人的。
皮军心里不免产生疑惑,这东西阿氢怎么会有?而且为什么会送给最好的朋友?
难道这女孩儿的思维方式与我们不同?难免会有一些特立独行的年轻人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赠送好友。
皮军一边苦笑,一边将玻璃块放在茶几上,走进了浴室。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半,睡一觉的话最快醒也得将近中午。到时候又是一餐管两顿。
皮军是在空调的机器声中再次入眠,街道上的机车声渐渐稀少,对面大楼群也黑了下来,犹如海边的一座座礁石。
很快,那些礁石慢慢朝皮军靠近,伴随着海潮声,夜晚的天空显得更加诡异。
皮军发现自己赤裸着身体站在一块礁石上,身上的皮肤被迸溅的海水击打,紧接着一股冰凉刺骨的海风缠绕着全身,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想蹲下蜷缩成团,不料脚底一滑,整个人掉进了海里。幸运的是这里离海岸很近,海水只过膝盖。
即便如此,皮军还是呛了几口海水。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空,挣扎了好几下也没站立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我是要死在这个狭小的礁石缝里直到退潮被发现吗?
等等!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从来没到过这个地方,我是在做梦么?
皮军用手抹了抹脸上滑腻腻的海水,仰着头看到了天空中的月亮,是一弯下弦月。
突然,皮军看到腹部上方的水中有一些绿莹莹的漂浮物。借着晦暗的月光,他看到这些漂浮的物体正在这片小水域疯狂地扭动,与臭水沟的红线虫相似。
皮军虽是个医学教授,但对于这种无毛的软体生物相当敏感。一股恶心感在全身弥漫开来。
他想将自己的身体撑离这片生物活动区域,但手掌按到了一个柔软滑溜的东西上,整个人再次完全浸入海水之中。
真是可笑至极,两尺高的水位竟能将自己摆弄得狼狈不堪。
皮军无意中将身体翻转,整个人面朝水下,然后试图靠双臂支撑起来。而就在这时,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了水底浑浊的泥沙混合着破碎的苔藓。
在这些浑浊的掩盖下,是一张惨白的脸!
皮军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咸涩的海水刺激得眼圈生疼。那张惨白的脸瞪着蓝色的大眼,眼白周围的血丝已经变成了灰黑色。事实上,这是一个头颅,由于后脑部分已经完全埋没到泥沙中,只露出一张脸。
更恐怖的是,在这颗头颅的四周,还散布着属于同一个躯体的肢体,这些肢体被整齐地切下,浸泡在海水中,居然没有腐烂。
惊恐与慌乱中,皮军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站起身的,这时的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离开这片水域,至少爬上那些湿滑的礁石。
如果成功的话,这个梦也不会这么容易醒。
要怪就怪自己好奇心重,竟然回过头多看了一眼。而就在这一秒内的一瞥,皮军差点魂飞魄散。
他看到那张脸从泥沙中浮了起来,散落的四肢像牵丝木偶一样活动起来。在他惊醒的前一秒,他终于想起了那张脸的主人:
阿氢!!
空调系统自动将室温调至25度,但空气有些偏冷。
皮军发现额头和背上爬满了汗,不知是太过闷热还是冷汗。他掀开了被子,将室内灯光调亮了一点。
小野的卧室传来轻微的呼噜声,皮军喘了口粗气,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这时,他看到了茶几上的玻璃块,里面的微生物依旧发出淡淡的荧光。
是因为这个吗?皮军想。
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吧,把现实的物象做成了梦中的恐怖假象。
不过,皮军转念一想,自己怎么会梦到阿氢这孩子?而且是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梦中?
梦中那张脸,除了那双蓝色眼睛,确实与阿氢很像。等等,我记得阿氢妈的眼睛就是蓝色啊!
老皮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了他,这家伙比我还喜欢讲故事,再这么下去,老子的科幻情节要被他搞成恐怖悬疑剧。
现在又快过去半小时了,大长老那边竟然没有再来,门外通道里本来窸窸窣窣的嘈杂声逐渐远去。估计再过不久,他们就会放弃搜查,然后慢慢淡忘这件事。
“我说老皮,你他么说这么恐怖的梦干嘛?这跟你来萨尔带有鸡毛关系?”
“呵呵呵,遨兄,你不要小看了这个梦,这恰好是整个故事的连接处,不说就没意思了。”
“他们还会继续搜查的。”图捏突然说道,像是回答我心里的问题,“因为这次老子坏了他的大好事,不仅仅是救了你。”
“那你的意思是?”我问。
“如果在萨尔带这片区域找不到,大长老就会召集所有士兵去另一个区域寻找,到时候整个萨尔带都会知道。”
“这......不是逼我们乖乖投降么?”我惊讶的问。
没想到跑掉一个地球同胞就能让大长老如此兴师动众,这么说来,之前那些遇害的同胞为了活命,做了些什么呢?只是等死吗?
我开始不安起来,如果真把事情闹大,我还真不如待在那艘小船里呢。
“别急,先听我把故事说完,大长老那边我自有办法应付。”
老皮又开始皮了。
“你怎么对付?那群臭鼻涕一起扑上来,恶心都恶心死了。”
说完这句话,我尴尬地看了看图捏和咘咘,还好这两家伙木愣子没反应过来。
“遨兄呐,你就是性子急。你说你以前是警察我还真不信。”老皮激我。
“我说老皮,你是不知道我年轻时候的经历,嘿嘿,可他么精彩啦。今天没时间给你讲,但愿能把你的故事听完。待会儿你跟我一起离开这鬼地方,下个月我们一起返回地球怎么样?”
说这话的时候居然没有羞愧感,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还在别人的地盘上逞英雄。
“哈哈哈。”老皮摆了摆手,像个老头子一样摇了摇头,“遨兄,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因为有个像你这样的同胞陪我说话。回不回去倒是其次,这里可是太阳系边缘,离地球隔着老远。十年前到达这里的时候,我就有预感我是回不去了。再说,我现在回去也没什么意义。”
我最烦这种老头子腔调:“别他么煽情废话,我说走就走,管你什么大长老小长老,我他么还丐帮帮主呢。”
也许是情绪过于激动,阿兰克丝伸出食指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我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你还记得57年8月15日的那次‘集中营’暴动吧?”老皮问。
我点点头:“病毒爆发的那几个月,‘集中营’事件持续的时间不算长,也就几天时间,算是一个插曲吧。”
“在你们非相关人员看来,那只是一次暴动。但对于我们医疗人员而言,无异于一次险象环生的‘生化危机’。”老皮淡淡地说着。
我回想起8月15日那天清晨,局里照旧按时把我从床上叫醒,搞得我相当苦恼。
从徐队两分钟的怒吼声中,我得知G45区发生了有组织的暴动游行,参与者全是TKC病毒携带者,足足有400来人。
由于现场十分混乱,我这种文职人员也被硬拉过去当肉盾。过了十来分钟我才知道他们的目标地点分为两个,一个是区行政大厦,而另一个便是区癌症医疗中心。
因此这400人自然分成两拨,一波前往东部行政区,另一波靠向西部医疗中心。
60区刚好与45区西部地界相交,所以我们总局的派遣地正好是医院。
“话说,我那个时候怎么没见过你呢?”老皮问。
“我又不是新刑组队员,只是凑凑人数,在外边儿维持秩序而已。”
这事儿说起来确实没意思,当时我确实只是待在警戒线外围,阻止情绪激动的民众。所以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即使是带队的徐队,也没见着什么有趣的场面,回局里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所以说,你当时在内场咯?”我有些好奇地问。
“这么说不准确,应该是,当时我就是最终谈判方的成员之一。”老皮叹了口气,抬着头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那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记得那些病人进去之后只过了两个小时就出来了。”
我还记得当那些病人出来的时候,神情异常平和,甚至眼中都含有一种悲伤。
“这就是我的故事的后部分,刚才被你硬生生打断。”老皮说话的时候,没有看着我,完全没有责备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