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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前传 :老兵张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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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长,没油了。”
  油表指针早早挨着最下面,这辆勇士车比想象的还走得远。随着动力减缓,张晋往边上打方向盘,将车驶离大路。
  大家都下了车,包括临时加入的地方女医生白朵,总共五个人,就是全体班组成员。军队的纪律依然约束着战士,他们从车上拿下装备后自觉站成一排,白朵当然是个例外。女医生的披肩发乱得如同鸡窝,灰扑扑的防弹衣早没了本色,一如那条破了洞的牛仔裤。扣在屁股上的头盔与斜跨的冲锋枪,让她像极了电影里的亡命徒。
  白朵点起根烟,旁若无人的抽着,更加深了女悍匪的形象。
  班长把剩下的三个战士从头看到脚,像是在数大伙的器官是否完整。班长做了次深呼吸,朝着前方大手一挥。
  “二班都有了,目标大桥,徒步前进。”
  临走前班长掏出排长送的手枪,把轮胎打爆。不时有行人或者车辆从这队士兵身边经过,但没人看一眼,都在忙着赶路。
  手枪是稀罕货,班长打到空仓挂机,又推回去,到了这个份上也没舍得扔。张晋知道,班长把这当成排长临终前给的纪念品,无论如何也会带回去。
  比起死气沉沉的地面,天空就热闹多了。战斗机高速从云层下掠过,直升机组成了浩浩荡荡的大规模编队,无人机紧随其后,以堪比候鸟的密度飞行。
  除去载人直升机,绝大多数空中单位都跟地面的车水马龙背道而驰。偶尔有那么一辆架直升机飞得很低,以至于能看见上面累累的弹痕。步行的在两边走,让出路以供汽车通行。轿车,大客车,装甲车,吉普,小轿车,什么都有。就是去车展,也找不到比这里更全的车系。
  当然,车展上肯定不会有少了零件,没了车门,乃至车窗玻璃尽碎的展品。
  每辆车都装满了人,基本都是平民,当兵的但凡能动,即便头上的绷带在渗血,也咬着牙步行。
  逝者已矣,生者唯有负重而行,大多数时候,苟活比死都可怕。
  天上热闹非凡,但地上却没一面红旗,哪怕一双手抬起。大家都想尽快撤往江对岸,没空去感谢航空兵的逆流而上。
  这座城市早被疏散,路上安静的可怕,临街商铺门窗紧闭,远处的房顶能看见戴头盔的人影。临时动员起来的公交车停在路边,序列号从一到几百都有,但凡是平民都能上。一些打扮像是政府雇员的男男女女站在车门边,每上去一个人就塞一包东西,嘴里说着“受苦了”。
  男人还好,女人已是边说边流泪。
  大多数人都忘了礼貌,呆滞的接过包,呆滞的走上车,犹如没了魂的行尸走肉。交通警察的哨子吹得异常尖厉,惹得不止一个士兵端着枪紧张的到处乱看。军人不论军衔职务统统被留下,必须到大桥前设置的大帐篷里集合,排队在摄像头前站好,等到电脑里有相应的资料跳出来。
  有档案也不算完,没战友作旁证的都被要求上缴武器,等候进一步鉴别。
  白医生很仗义,她是平民,只要想便可以坐上车到南岸。白朵选择留下来陪着大家,如果她不抽那么多烟就好了。张晋被呛得直咳嗽,白医生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边抽边咳,边咳边抽。女医生拿烟的右手抖得厉害,天上每过一架飞机,她就抖一次。
  据说是在医院落下的毛病,是张晋他们班把白朵从废墟里抬出来,从那以后失去单位的女医生就加入军队,愣充半吊子军医。
  审查顺利通过了,班组减员再严重,就算只剩下四个人,也是保持了完整建制。纠察拉开帐篷后的门,班长并未急于通过。他拿着纠察的白手套与擦得锃亮的皮鞋看了半天,嘴巴动了动,最终也没说什么。他朝仅剩的三个部下招招手,又对白医生露齿一笑,五个人全过去了。
  老百姓都有车坐,当兵的也不会亏待。不知是谁组织了一批小学生,男女都有,手拿鲜花。凡是从帐篷里出来的,人人有份。
  意外的欢迎仪式造成了拥堵,大家只得等着前面的战友完成敬礼,接过花,再感谢的流程。面对一群睁大眼睛的孩子,就是缠着绷带的伤员也得拿出耐心。空中又有轰鸣声接近了,听得出是直升机,数量不少。
  武装直升机以整齐的编队通过大桥,高度距离桥面不足百米,用膝盖想都知道上级是用这种方式鼓舞士气。确实也有了点效果,小学生因为见了太多穿着破烂军服的战士,“叔叔好,叔叔辛苦了”都说到有气无力。偶尔看到个女兵,才能让孩子们重新露出笑脸,喊一声:“姐姐好。”
  生力军闪亮登场,激活了孩童那活泼的天性,又蹦又跳的朝天上喊。之前每个走上大桥的战士都拿着花,所以没花的人便停了下来,等孩子们闹够了再继续。
  空中编队顺利通过大桥,位于队尾的一架直升机突然朝右偏移,脱离了队形。桥上人还在猜测怎么回事,直升机已经完成了转向,机头正对着大桥上密集的人群。
  军人的本能反应是找掩护,也没忘把边上的孩子扑倒。然而白朵毕竟是个老百姓,女医生发现仍有一个小女孩傻站在中间,对逼近的直升机挥着手。女孩手里的鲜花尚未送出,看她高兴的样子,好像是要把花抛给飞行员。
  白朵大喊大叫,拼尽全力向前冲,她与女孩之间只有几十步远,转瞬便到。
  炮口闪出了光喷出了烟雾,直升机开火了。
  扫射的机炮吞没了医生和孩子,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滞,张晋眼看着那束花飞散开,殷红的花儿随着激起的烟尘,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王八蛋!”班长站直身子对直升机打空了整个弹匣,对方不屑一顾,急速飞越桥面,再次向右转。
  若非编队里其他航空兵火速回援,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与此同时,在桥的彼端也响起了密集的枪声。有辆大客车强行冲卡,被路障挡住,随后的大爆炸引起的震动在桥这边都感觉到。
  桌子震了一下,滚烫的咖啡泼到手上,把他烫醒了。张晋揉着眼睛,发现自己成了店里唯一的顾客,而小李则是最后一位店员。女孩应该是下班了,制式红T恤外面罩着件牛仔夹克,头发披散开,拿了杯咖啡直往他手里推。
  难怪会烫到他。
  小李脸对着电视,听主持人哑着嗓子一口一个愧对列祖列宗,女孩也跟着红了眼圈。画面再次切换到现场,集会的民众踪迹难寻,换成了群穿着沙漠迷彩服的大胡子对行进中的铲车喊口号。
  “阿拉挖磕巴!”
  小李恶狠狠的按着遥控器关掉电视,抱手在他旁边坐了会,眼睛一眨一眨的。等开口说话,带着不加掩饰的哭腔。
  “我老家就是那儿……”小李说着捂住了脸,高耸的肩膀抖作一团。
  “对不起。”这些年,这句话,他已说过太多太多次。
  张晋道过歉,小李反而哭得更厉害,让一个姑娘家独自哭泣太不礼貌。他去柜台拿了叠纸摆在桌上,转身走到门口。
  “别,别走。”女孩擦掉眼泪,撑着哭红的眼睛看过来。
  他装作没听见,哪怕女孩哭声响亮,张晋也没留下,他边走边在心中的地图上又打了个叉。
  他已经给不了承诺,做不出保证,在这支离破碎的土地上,个人的幸福终究会被夺走的吧?与其那样,不如谁都不认识好了。
  你若无心,便不会碎。
  迎着夏末初秋的夜风,他低头走在路灯照不到的角落,试图忽略背后急促的脚步。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又是小李。
  “我知道你打过仗。”女孩死拽着他不放,张晋只好驻足停留,被迫接受这场对话。
  “对不起。”要不是两人距离太近,没准张晋会鞠个躬。
  谁叫他活下来,谁叫他们输了,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亦不过如此。
  “不。”女孩出人意料的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进他胸口,“谢谢你。”这是一句他很少听到的话。
  张晋僵硬的站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要回应小李的拥抱。他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气,嗅着女孩的发香。
  世上总有一种温暖,能够融化坚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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