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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桑小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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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奉先跪在地上气喘如牛,可小老头的那只握住他右拳的手却一点不松劲,仍紧紧扣在掌心,不给他半点调息的机会。
  在他身边,不断涌来的炽热气浪,令他愈发觉得焦躁愤懑,他知道,桑小茹正和那一身红装的胖妇人殊死相博。
  桑小茹的处境凶险异常,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再冷静,她用的是指劲,而对手则是掌功与手刀,但战法却相近,皆为内功外发,不靠肢体接触,只凭喷薄而出的气劲制敌。只要她指法不乱,对手未必能轻易败她!
  可是,这胖妇人挥动起火一般灼烫的手掌……
  不对,那好像就是火!
  胖妇人的双掌如红莲绽放,喷涌而出的焰浪,轻而易举地,摧毁了桑小茹的一切攻势和防卫,屋内四散的炎团,也令小茹的“风鹰步”身法半分也施展不得。她且战且退,却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贴着墙,是退无可退了。
  “看我大日金轮——!”
  猛然间,桑小茹眼前金红色炎光大炽,这胖妇人高举肉掌,狞笑着朝她直推而来!
  桑小茹两眼一合,心里涌起一股酸楚,她的一生就这样了结?她从来是个旁观者,陪衬的角色,不管在马帮,在天鹰堂,还是又回到马帮之后,都一样。最后,好容易到了白虎旗这里,本以为找到了家里人,结局还不是这样?
  她感到身前越来越灼烫,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远方有三匹马并辔而行,左边那匹马上是宇文奉先,右边是秦方玉,正中的那人……不是她丈夫吗?
  “小楼!”她大喊道。
  前方三人同时回头,接着,叶小楼和宇文奉先如烟尘般消散,徒留空荡荡的马背,而秦方玉仍看着她,开口对她说:
  “红妹,犯得着吗?这样欺负后辈!”
  桑小茹猛醒,挡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矮小而瘦削的背影,这背影两手环抱向前,一把将那胖妇人打出的金色炎球抱入怀中,然后他两手慢慢往里合拢,四溢的气劲令到整个庙里热浪滚滚。终于,炎球消失在他的十指间。
  背影回过头来,是那个“移山填海”的小老头。
  桑小茹惊惧莫名,他们哪里想得到,杀败了雷家堡先锋军,却惹出了堡主雷战天,那么这个“红妹”,无疑是四天王里的雷允红了!
  可雷战天为什么要救她?
  “哟!哥啊,你不会是看上这个小寡妇了吧?”雷允红乐得全身的肥肉抖作一团。她眼前的雷战天,全身的衣衫才让血给染透,又让火给烤干,裹在他的身上,勾勒出瘦小却千锤百炼的筋骨。
  雷战天听了没有做声,他的双眼却片刻也不离桑小茹,这双眼亮得可怕,不再是未饮酒前的昏黄,好像刚才一场杀戮,让他年轻了二十岁。
  “老哥,你瞧瞧这美人坯子,人家虽是马帮的寡妇,好歹是黑道第八,你纳她做妾,不丢人!这青春年少的,明年咱雷家可以抱大胖小子咯,嘻嘻……”
  雷允红看着半真半假,其实她们兄妹,怎会不了解自家哥哥的性情?
  雷战天是个情种,他若是看中哪个女子了,那可得十分小心。曾有一回,老二雷允青郁闷道,为什么只要是碰到女人的事,大哥就好像什么都能答应?其实,雷允青没说错。早年为了恒山派的唐梦蓝——所谓雾隐神尼,后来又为了唐梦蓝的妹妹唐梦芍,接着还惹出了个龙雁,这一桩桩一件件,现在都不可收拾。
  要不是雷战天对唐梦蓝的执迷不悔,又哪里会抱回一个劳什子的雷家少堡主?!
  雷定乾是谁家的种?他能姓雷吗!
  “哈……”雷战天突然仰面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一种舍我其谁的狂傲,又好似有一种喜出望外的兴奋。
  “收兵,人给我带回官渡集!”
  “哎唷!妹妹给老哥,道——喜——了!”
  桑小茹全都听在耳里,庙内依然滚热,而她的心已冰凉。她的命保住了,可保住命的代价就是色相和肉体,在叶香农那里是这样,如今换了个地方,还是逃不脱这样,她怎会不知自己的美,她甚至早都习惯了男人们看她的眼神。
  难道,可是,女子生得美好,是罪过吗?
  雷战天已经在往庙外头走,把桑小茹绑回官渡集的事,自然交给了雷允红,雷允红当然满心欢喜,她拍拍两手,熄掉掌心的火焰,慢吞吞地靠近桑小茹。
  她挪了一步,两步,到第三步时,肥硕的身躯忽地倒转横飞,直跌入屋角里去!
  桑小茹急抬头,看见宇文奉先硕大的铁拳!
  宇文奉先满脸是血,目眦尽裂,他瞥了她一眼,眼神却温柔,可也只是一眼,便回转虎躯,他遍体的花绣在灯火之下,壮丽而夺目。
  但听墙根轰隆一声,宇文奉先徒手掀起了庙后的一整面墙!
  在他的蛮力下,天王庙的各个角落都在砰啪作响,碎瓦墙灰不断从房顶往下掉。雷战天这时已转过身来,他一手摸着下巴,两眼更亮了,亮得像天上的星斗,面带笑意地瞧着宇文奉先的一举一动。
  “小茹,你,走——!”
  宇文奉先如炸雷一般大吼,他将整堵砖墙高举过顶,奋力朝门口的雷战天砸了过去!
  桑小茹如梦初醒,她当下施展起风鹰步,从墙洞内飞跃而出,不顾一切地发力疾奔。她仍可清晰地听见,雷允红在破口大骂,雷战天在狂笑。
  随后,又是连续的轰鸣声,好大的一座天王庙,彻底垮塌在她的身后。
  ※※※
  如果“马将”雷如风还活着,让他瞧见了桑小茹的跑速,定当自愧弗如。
  她的步法发动开,好似一只低空疾掠的鹰。在这样一个月隐星微的夜,远远望去,她只是一道飘忽的灰影。当然,这道灰影一路洒下的晶莹珠串,那是肯定瞧不见了。
  没错,桑小茹哭了一路。
  她起初在哭宇文奉先,可也只有一会儿,接着哭她自己。
  她还能往哪去?想来想去,也只有往北走,回去汾州老家。不知老家是什么境况,马帮遭灭门之后,叶、桑两家还能剩下些什么?不过,反正她也只有一个人,落叶归根总好过客死他乡吧?
  她哭自己什么?是哭自己不走运?不争气?
  这奔驰的路上,她累了也不休息,她是在罚自己?她奔得太快,两旁的景物飞一般往后退去,好像她过往的记忆。她不由想起,她丈夫叶小楼在京城惹出的祸事暴露后,她那蛮不讲理的婆婆,当着她的公公——叶老帮主的面,直骂她天生克夫,是个害人精!说自打她嫁给小楼后,叶家门里就没太平过。
  她那时已经有了身孕,她整夜的哭,这也是小楼死后,她无论如何,都不愿再留在马帮的原因。她怨她婆婆,也怨小楼,更恨秦方玉,而今天,天王庙之战后,她极不情愿却止不住地往这方面想……
  ——难道自己真是害人精?
  早年在马帮的日子就不多说了,小楼身死,马帮分家;后来,她浪迹幽云之地,为天鹰堂的老堂主收留,加入了这空前强大的帮会,结果契丹的部署突然与天鹰堂大动干戈,令燕京总堂卷入了与辽军之间的漫长拉锯,导致主力迟迟无法再入中原;再后来,老堂主遣她进京增援,她陪着药师去马帮谈判,结果谈判失利,药师身死;又往后,她委身雄才大略的叶香农,本以为岁月安稳可期,反而不但叶香农和他的江湖大业葬送黄河,连半个马帮都让人给剿杀干净……
  她投奔了宇文奉先,而今宇文奉先和白虎旗落得什么下场!又只有她一人脱险……这一切,能说都是巧合?她还怎么否认?
  ——她就是害人精!
  没一会就天亮了,她还在跑,只是越来越慢,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她终于连走也走不动了,却还哭得动,她在田间地头坐下,接着哭。此时此刻,她特别想喝酒,想喝醉,什么酒都好,烧刀子也行。
  她想到,再往北,就是河阳渡,她知道有个酒家在黄河边。
  那是汴京到太原,北往南来必经的浮桥渡口。她南下的一路,也是这样马不停蹄,未在河阳渡做任何停留。那晚,叶香农死在河阳渡的消息传来后,她算了算日子,很有可能,她和叶香农在河阳渡擦肩而过了,至少相差不会超过一天……
  她不愿再多想,她只要去买醉。
  那就走吧,天黑后大概能赶到吧。
  ※※※
  入夜之后的河阳渡,今晚人迹却稀疏。
  在酒家二楼,桑小茹本想挑个临河的位子,可临河的那两桌早坐了人,整个二楼也只有那两桌人在,她不想离生人太近,只好坐到另一角去。
  酒很快就上来了,她要了一整坛。熟悉的汾酒,家乡酒,她和着泪水,转眼已灌下了两大碗。这位子虽看不到黄河,但耳畔是滔滔的黄河水声,也很够了。
  她菜吃得很少,酒喝得很快,可前头那两桌人,有男有女,喝得好像更快也更多,还十分地闹腾,喧哗和调笑声不断传过来,惹得她心烦。她打算喝完这一碗就回客栈,再让酒保把酒送她房里去。
  她已经站起,可是,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叶香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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