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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哲醒来，发现右半边身体被石块死死压在地面上。
他的左臂惨白毫无血色，努力前探，呈现出抓握的状态。
放下左臂，罗哲看见医生血肉模糊的尸体躺在三米远的位置。
尸体的左半边脸被啃得稀烂，有苍蝇在上面乱爬。
右边脸还算完整，安装在右眼眶的机械假眼一闪一闪，在阳光照射下发出柔弱的蓝光。
罗哲想要呕吐，但又觉得呕不出什么东西。
从刚才起，他就接收不到身体的反馈。大脑控制身体是单一性的，像是在用遥控操作玩具。
这感觉叫罗哲惊悚，但眼下要做的事是摆脱压在身上的石块。
罗哲侧过身子，观察被水泥钢筋压死的部分身体。
靠近右胳膊的一侧被建筑材料卡得死死。罗哲试图用力将身体抽出却纹丝不动。
想要不搬开石块抽身，看来不可能。
在此期间，罗哲也注意到他地面上并没有多少血液。
伤口最为明显的右胳膊附近，也只有巴掌大小凝固的血迹。
伤口处被白色类似筋膜的物质包裹住，用左手去触碰略微黏滑。
罗哲尝试性地挑开筋膜，里面流出了乳白色的液体——看起来很像为机械假体充能的营养液。
“我大概不是人了。”罗哲做出客观判断，在传统生物学上他应该死了。
但他依旧能够思考，所以他还存在。
耀眼的太阳在罗哲的正上方，罗哲观察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医生的尸体上。
准确来说，罗哲看重的是医生的右手臂。
这只差点将他舌头割下，肾脏挖出的手臂因为医生的死亡而成了无主之物。
“很好……”罗哲的左手拉伸到极限，勉强够到了医生的机械右臂。
手臂和尸体的连接处遭遇过撕咬，这方便罗哲将他拖回到身边。
手术刀片还没来得及收回，罗哲稍加犹豫后将刀口对准了自己的右臂：“虽然不舍，但还是再见了，老情人。”
在经典老片《电锯惊魂》里，戈登医生曾为逃生锯断了自己的一条腿。
如今罗哲做的事情与戈登差不多。
区别在于罗哲手中的手术刀片锋利无比，它削骨如泥，在罗哲的身体上切出了一个平滑如镜的横截面。
机械右臂端末的凸起被罗哲按进右肩膀，智能产品一大好处就是傻瓜式安装。
阵阵生物电流沿着手臂向大脑扩散，片刻过后罗哲感觉全新的右臂充满了力量。
使用信息载入大脑，这是一支下级中等假体，算是功能性较强的义肢。
其主要功能是作用于各类复杂疑难的手术，面向职业是医生。
当然也可以是杀人狂魔。
罗哲尝试驱动右臂，用它来推动压住腿部的石头。
石头礼貌性地移动了分毫，显然新手臂的力量还不够诠释暴力。
功能性义肢确实无法媲美军用级别义肢。
好在手掌里的手术刀片足够锋利，在高速旋转状态下对石块进行了一次切割。
半个钟头，也许更短的时间。
罗哲拖着被压得变形的右腿，靠机械右臂的抓力站起身。
他深吸一口气，蹒跚地走到医生的尸体旁边。
可怜的医生，他的后脑袋全被掏空了。
伤口边缘还有动物撕咬的痕迹。
尸体的其他部位也有深浅不一的伤口与咬痕，稍加判断罗哲推断出这是“人类”干的好事。
罗哲并不是没有依据，在翻动尸体的整个过程中他产生了饥饿感。
曾有一度，他以为自己在翻一块三分熟的美味多汁的人形牛排。
不过好在饥饿感不是特别强烈，尚在罗哲理性的约束范围内。
但保险起见，罗哲尽量还是离尸体远点。
他有预感，短暂的满足会让他失去永恒的认知。
离开前，罗哲从医生空荡荡的脑袋里取走了机械假眼与钢牙，又顺手将医生的马丁靴套在了脚上。
“都是41码。可怜的右脚，等我找到假体后就让你解脱吧。”
走出逼仄的巷子，罗哲对海滨城的街道又有了崭新的认识。
街道仍有地方能与脑海中的记忆相重叠，但绝大部分都在炮轰烂炸下变成又大小不一的石料堆砌成的建筑废墟。
一辆横停在路中央的高尔夫侧门掉落，驾驶座上布满了血迹，方向盘上残留着一只白皙的手掌，宛若一件装饰品。
廉价的生活用品与快捷食品和垃圾一样遍地都是。整个城市此刻像是被男人掠夺强暴后的女人一样，蜷缩在角落里自甘堕落却又奄奄一息。
“负责维稳的机械保安呢？”
要知道，整座城市每年全部收益基本都被投入进智能机械的运作保养。
先驱者公司的海滨负责人当年拍着干瘪的胸部信誓旦旦地保证过，投入海滨城的维稳系统虽是最原始的版本1.0，但也足以抵御电影《复仇者联盟》里浩克的正面袭击。
“全是他妈的扯淡。”
罗哲推开超市的店门，门口垃圾桶造型的安保机器人到在地面上露出四个滑稽的轮毂。
这是著名的保卫者1号，当年在人对人的战场上，造型可爱的保卫者1号从天而降像个陀螺一样一边高速旋转，一边从十二个黑漆漆的枪口进行快速射击。
敌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统统被打成了马蜂窝。
最后，保卫者一号还不忘喷射长条火柱清扫战场。
设计者们在两万公里的指挥中心通过卫星见证全程，并给保卫者1号取名“最后的烟花”。现在，这坨钢铁烟花显然冷得不能再冷。
它脑袋上的电子屏幕亮出一个大大的红叉打在了网络标识上。
处于断网状态的保卫者1号不能接收到任何指令，成为垃圾桶不如的废物。
倘若它能发挥点作用，整个超市也不至于沦落到被鲜血涂染，残肢遗骸遍布宛若地狱一般的场景。
罗哲强忍着舔舐地板凝固血液的冲动，在超市的货架上拿了些应急食品。
饥饿感正在争夺身体的掌控权。罗哲需要进食，再不吃点什么，他就该去吃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了。
“感谢小鸡炖蘑菇方便面的滞销。哦，这边还有包未开封的香肠？也许超市后面碰巧还有一壶刚烧开的水……”通往里面的铁门是关闭的，罗哲将手搭在门把上一拧。
“咔，咔。”
门被反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