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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有风在吹。
卷起一股腥风。
那是血的味道。
血是什么味道？
能让生命接触死亡的味道。
披着斑斓毛皮的大虫轰然倒地，颈间被铁斧劈开的巨大创口中喷涌出殷红的血液，顺着前肢汩汩落地，染红了在厮杀中被翻开的土石。
大虫喉咙中发出“嗬嗬”的杂音，一双人性化的眼睛中满是痛苦与不敢置信，它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前爪想要挣扎着爬起来，但一只覆盖着黑鳞的赤裸脚掌踩在了大虫的爪子上。
落下，踩住，旋转，碾进土中。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死啊，都要死啊……”
三头的黑鳞恶鬼嘿嘿笑着，举起双臂化作的利斧重重向大虫的脑袋劈下。
一下，
一下，
又一下。
颅骨开裂，皮烂肉糜，就像开了个彩帛铺，红的、白的、黑的，一齐绽将出来。
大虫到底是死了，但立在尸体前的三头恶鬼并并没有停止他的行动，他挥舞着双斧肢解着大虫的尸体，好像真的打算将其剁成稀碎。
然而刚砍了几下，举起的双斧便硬生生地滞在了空中，恶鬼六只瞳孔的颜色在猩红与琥珀黄之间飞速变幻起来，就像旋转的万花筒。
“滚开！”
恶鬼忽然暴喝道。
那是黎墨的声音！
但扭曲的执念岂会因梦者的一句话而改变？
那依旧缓慢但坚定落下的斧子，证明了恶鬼的决心。
死而不休！
“好啊，你要砍，那就砍去吧！”
苏醒过来争夺意识体控制权的黎墨猛然一松，恶鬼猝不及防跌了个踉跄，他便趁机控制住右臂，弯折斧柄狠狠砍向三颗头颅的脖颈。
寒光闪烁，劲风呼啸，头颅们应声而断，骨碌碌滚落地面，但还犹自怒目睁眼。
头颅一落，恶鬼噗通倒地，创口有黑气弥漫，隐约可见狰狞头颅形状面貌。
“都要死？那你也该死！”
“已死之人，何故作怪！”
恶鬼双臂高高扬起，疯狂砍向自己。
黑鳞破碎，身残肢断。
当最后一斧落下后，恶鬼身躯骤然崩散为黑雾，如龙鲸吸水般涌入笼罩在黑雾中的黎墨身体中。
一只膨胀到一米长的雪蜥出现在林地上，白鳞上有漆黑花纹浮现，就像开裂的宝石。
“吴林……”
雪蜥睁着琥珀色的瞳孔口吐人言，念出一个人的名字，而这人，正是那化作恶鬼的樵夫。
黑雾消失，完全涌入黎墨体内，但事情并非到此终止，他的脖颈上忽然长出一颗肉瘤，变形成血淋淋的头颅，黑纹白鳞生长覆盖其上，就像他原本的头颅一样。
新的头颅双眼睁开，色泽——
纯黑。
“食香火塑妖躯，吞恶念，得魔魂啊。”
黎墨走到大虫身侧的一汪血潭前，照出自己的身形。
两颗眸色不同的头颅一左一右长在脖子上，与覆盖着黑纹白鳞的修长身躯相连，四条短而粗的腿抵在地上，有力的尾巴摆动，带起一阵冷风。
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大概已经明白了。
阴山山主蚌妖水仙放牧山民收集香火修行，但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她又定期杀戮山民以作他用，香火修行与杀戮起了冲突，有了隐患。
至于隐患是什么黎墨并不清楚，但他能猜到一定与那玄女与阿修罗的塑像有关。
支撑他做出此等猜测的，正是因为这个因黎墨吞食香火而产生的幻境世界，是死于蚌妖手下的吴林生前的经历所化。
他正是死在蚌妖指使的大虫爪下。
“但我化作的山民为何会变成恶鬼？”
“难道香火本身，便蕴藏着枉死之人的恶念？”
黎墨看着血潭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另一颗头颅，默然无语。
“若是等我自幻境世界苏醒，现实的我，会变成什么样？”
双头的黎墨抬头看向周围，因为充满血腥气的山林忽然起了大雾，当雾气散尽，一片狼藉的周遭和大虫的尸体都消失不见，环境变成了一处水潭边缘。
当然，这水潭并非蚌妖所居的留仙山寒潭，而是一处普通的山间泉眼聚成的清潭。
黎墨看到有一名身着粗布褐衣的老人，正在潭前清洗着什么东西。
“为何这次，我没有直接化作死人的形体？”
“难道是因为，我是从另一个场景来？”
他正值疑惑时，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四只眼睛看向半空，只见那里荡起一片涟漪，一只新的恶鬼钻了出来。
这一次的恶鬼没有三颗头颅，没有黑鳞覆体，只有两只手臂化作药锄。
上面还粘着土。
“他的战斗力看起来很弱啊，”黎墨看向潭水中浮起的巨大黑影，疑惑道，“能打得过那只妖吗？”
“难道，”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之前那樵夫恶鬼之所以能强到砍死妖虎，完全是有我的底子在？”
“这是什么道理？”
黎墨正思索着，忽然接受到药锄鬼的心灵传讯。
它能看到黎墨。
也许是因为香火的原因。
“吃了……我，杀……掉……它。”
黎墨沉默了，但也只是一瞬间。
“如你所愿。”
黑眸蜥头张开蜥吻将药锄鬼化作的黑雾吞掉，黎墨能清楚地感知到，那个新脑袋中蕴生的能力有了增强。
就连鳞片上的漆黑花纹，也变得更粗更壮了。
“大补。”
黎墨自隐藏之地摆动四肢走出来，毫不畏惧地与潭中自采药人消失后因一时摸不着头脑，显得有些暴躁的长须怪鱼对视着。
“得其果，承其因，你的仇，我来报。”
怪鱼嘶吼，吐出一团水球射向黎墨，雪蜥轻轻侧身灵活避开，四肢抵地，发力，尾巴摆动调整方向，直直冲向怪鱼。
“杀了你，我还赶着下一家呢。”
“赶着下一家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