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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腥气的山风卷着树叶哗啦啦直响，乌云后瑟缩的残阳用尽力气将最后一点光芒投进阴暗的山林中。
团簇的枝叶将霞光分割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再抖落下去，落到地面上时，便成了斑驳的阴影，和着樵夫流下的血，扭曲成蜿蜒的线条。
“大虫啊……”
模样大变的樵夫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发出“嘿嘿”的奇怪叫声，就像坟地中立于枝头的夜鸦。
聒噪，刺耳。
他举起双臂化作的利斧，指向谨慎地看向自己的吊睛白额大虫，猩红的眸子中透出极致的怨恨与疯狂。
“死啊，都要死啊！”
他冲了过去，双斧重重劈下，与虎爪相碰，犹如——
金戈相击。
山林震动。
……
“死啊，都要死啊！”
少年猛地坐起，眼睛睁大，张大嘴巴粗重地喘息着。
“怎么回事？”
少年郎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下意识转动脖颈看向自家窗户，但在应有窗户的位置，只看到了一个装着夜明珠的灯盏。
这里已经不是他家了，而是水仙娘娘为求取姻缘之人特意留出的卧房。
明早仪式过后，他就会离开。
已经在水仙洞府待了一个白昼的吴定明起初对这里极为惊奇，但看多了后也就渐渐习以为常。
来仙人洞府，也不过看看热闹罢了。
但此刻他关心的并不是仙人洞府有多么华丽美好，而是刚刚那声将自己自梦中惊醒的喊叫。
“那个惊醒我的声音，为什么这么像我二伯？”
“他不是三年前，就死在山中大虫的口中了吗？”
吴定明紧皱眉头，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距离真相只差一层薄膜。
但就是这层薄膜，让他永远也无法触及到真相。
少年睡不着了，他掀开锦被穿上草鞋坐在白玉床沿上，翻来覆去地想着自从自己踏入留仙山以来的种种遭遇见闻。
“到底是哪里不对？”
夜明珠的莹莹光芒照亮了卧房，但就在少年开动脑筋寻找线索时，那墙边的夜明珠忽然熄灭了，屋内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少年霍地一下站起，右手紧握如同执使缰绳。
“夜明珠也会熄灭？”
视线延伸的尽头，是无尽的黑暗，黑暗中隐约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像无数虫子在啃噬动物的尸体。
他悄悄挪动脚步，伸手摸向放在床头的柴刀，却不巧摸到了什么滑腻的东西。
刀不在了。
少年收回右手，在咚咚的心跳声中凑近一看，一声惊叫几乎挣破他的喉咙被喊出来！
血！
是血！
还冒着热气的血！
“噫嘻嘻嘻嘻……”
“噫哈哈哈哈……”
“噫嗬嗬嗬嗬……”
霎时间无数笑声自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向少年围绕而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仿佛要敲开他的脑袋，将凄厉的笑声们全都塞进去！
“啊——”
少年惊叫一声，猛地坐起，睁大眼睛和嘴巴剧烈地喘息着。
他转过头死死地盯着自己放在床首枕边的柴刀，双眼泛红。
柴刀刀身锃亮，握把光洁依旧，根本没有什么鲜血。
房内更是寂静的只剩下了他的呼吸声，从来都没有什么鬼的笑声。
“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少年怔怔地望着墙边罩着灯罩的夜明珠灯盏，它洁白柔和的光芒正在一点点驱散他内心的恐惧。
“水仙娘娘的洞府内，怎么会有鬼呢？”
“是我失态了。”
少年对蚌妖的信仰，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高峰。
但他刚刚安慰好自己，屋内床尾对着的那一面墙上便起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一副绘着玉宇天宫的图卷从无到有出现在墙上，卷内云雾缭绕，有宫殿，有横栏，有奇花，有异景，更有仙禽珍兽飞舞跑动，一派生机勃勃之景。
“这是……”
少年忽然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他一辈子经历的怪事，都没有今晚看到的多。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走上前去观摩一下画卷，结果骤然有两名姿色毫不输于玉儿的黄衣仙女笑吟吟自画卷中走出，恭敬地对少年行了一礼。
“君侯有礼了，我家大人邀您入宫内一叙，万万请君侯赏脸。”
骤然从噩梦到仙宫，脑袋晕晕乎乎的少年下意识地点了下头，那两名黄衣仙女立刻便热情地围了上来，拉着少年入了画卷。
一入画卷眼前场景顿时变得广大，玉宇琼楼的威势才真正落入少年心中。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少年下意识地念出几句诗，引得两名仙女咯咯直笑。
其中那名略微苗条的一点的仙女娇笑着说道，“这几句诗倒是极好，那凡间的文人，说不得便是哪位文曲下凡。”
“如此，才作得了这样的诗嘞。”
少年听闻苗条仙女所言，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问道，“你家大人莫不是真正的仙人？”
“当然是。”
“既然是，又为何要见我？”
少年看着这天宫盛景，百思不得其解，“我不过是一山野村夫罢了，如何值得仙人相邀？”
“你们可要看清楚了，可不要找错了人，若是真的认错了，莫要怪责于我。”
“君侯说的这是哪里话，”另一名相比之下显得娇小的黄衣仙女娇声应道，“我们怎么会认错？”
“便是你再转世个十次八次，我们也断然不会认错。”
“毕竟我们曾经……”
娇小的仙女忽然不说话了，双颊泛起红晕，显得极为可爱。
“君侯？”
“曾经？”
少年越发糊涂了，刚想再问，却听见苗条仙女娇声道，“君侯，我家大人的府邸到了。”
少年闻声抬头，却见一面鎏金匾额挂在一座美轮美奂的府邸门前，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篆体大字——
东岳大帝府。
就在此时，少年抬头看匾的身影忽然淡化消失，直至消失不见。
只留下两名黄衣仙女惊愕且徒劳地抓了抓身边的空气，然后泫然欲涕地看向大帝府。
“父亲……”
府邸内并无人出现，只是传出一声叹息。
“大劫刚起，英高确实还不到苏醒的时候，是我心急了。”
“你们且先回来吧。”
……
卧房内的少年睁着眼睛出神地望着天花板，听着响起的敲门声喃喃自语。
“这次总不会又是梦了吧。”
“真是受够了。”
敲门声响了几下后，玉儿清脆中带着娇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吴郎，快开门，姐姐有事儿找你。”
“是关于，姻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