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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仙山并不高。
自山脚翠林沿着蜿蜒小道而上，抬头便可见相邻峰顶一端巨石缝隙上挣扎出的老树。
团成几簇的黛绿色松针随着冷而湿的山风舞动，仿佛近在眼前。
但留仙山又是高的。
霭霭白雾遮蔽了整座山峰，自各处望去，整座山峰都好像笼罩在仙境中。
不知其高，不知其形。
大多数阴山山民都认为，留仙山的峰顶，恐怕真的是戳到天上去了。
与玉宇天宫相连。
但吴定明不这样想。
蚌仙虽名为仙，但真的有如此大法力么？
不见得。
若是有，她为何愿意屈居于阴山一隅，而不去外面更为广阔的天地？
恐怕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吴郎在想些什么？”
玉儿清脆的声音忽然在吴定明耳边响起，惊回少年的思绪。
“举头三尺有神明，勿妄思，勿妄思。”
少年收敛思绪，应道，“回仙使姐姐的话，小民想的是待会儿面对娘娘时，如何应对才能不失了礼数。”
“你倒是心思缜密。”
玉儿掩嘴笑道。
“仙使，”少年之前昏沉的脑袋不知为何骤然清明了许多，他犹豫片刻问道，“小民此时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姐姐。”
“吴郎有什么问题，尽管问，”玉儿应道，“只要姐姐知道的，都告诉你。”
“那小民便问了。”
吴定明斟酌了一下语句，道，“为何我阴山乡人无论男女，媒妁嫁娶问礼于娘娘时，都必须独自一人前来留仙山？”
“而其他拜祭均无须如此。”
“其中可有什么讲究？”
“还望姐姐告知小民，一解窦疑。”
拨开雾气行走引路的玉儿美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意外神色，而后笑道，“你想知道？”
“当然。”
“这样啊……”
青裙少女忽然止住脚步，带着薄薄面纱的俏脸凑近少年面前，近得几乎能嗅到彼此的呼吸。
“就不告诉你，嘻嘻。”
少女提起裙摆飘然远去，声音若银铃般悦耳，“快点跟上来，别让娘娘等急了。”
脸皮发红的少年急忙跟上去，看得一边被蛇妖施法力悬浮在树叶垫子上一同前进的黎墨腹诽不已。
“真是个小初哥，那蛇妖的眸子中哪里有一点温存？哪里有一点欢喜？”
“分明不过是逢场做戏罢了。”
“到最后，恐怕把你吃得连渣都不剩。”
沙漏送给了黎墨万界语言文字通晓的能力，让他能得以明白二人对话的内容，从而开始一点点地拼凑出关于这个奇异世界的情报。
“这个世界的模样，有点像地球千年前，那些幻想小说中提到的样子，”黎墨默默思考，“是巧合，还是有联系？”
黎墨向来是只细心的兽，这种细心，在冰原上救过他的命。
任何不起眼的信息，都有可能在将来成为某件事情变得完整的关键拼图。
“若真是如此，那么就意味着，”黎墨体验着御物飞行的感觉，仿佛又看到了雪熊的那张血盆大口，“妖修，超凡。”
“这是我的机会。”
当蛇妖玉儿拨开最后一团雾气后，寒潭终于到了。
一汪数十丈方圆的深青潭水倚在缀有青苔的石壁前，丝丝缕缕的寒气自潭面上溢出，没入扎在石壁上空的劲松冠簇中消失不见。
平静的潭水好像一面镜子，倒映出留仙山山腰的原始景色。
有树，有石，有碧草，有佳人。
“到了。”
玉儿退到一旁，言笑晏晏。
吴定明放下竹篓，将灵谷和蕴有香火的水仙娘娘牌位取出，放到寒潭前的石案上，恭恭敬敬地跪下，言称：
“大慈大悲清净妙有水仙娘娘，阴山乡草堆村猎户吴刚二子定明为求姻缘而来，烦请娘娘做个见证。”
言毕，再拜。
一阵冷风吹过，当少年再抬头时，祭礼已不见了。
“准。”
空灵且清冷的女声自潭中响起，青色的湖水忽地分开，现出一条进入的通道。
从外面依稀可见尽头的白玉石门。
“该进去了。”
玉儿走近前来，笑道，“今日且在府内让娘娘为你二人牵红线，待到明日一早，你就可以回去了。”
少年点头，背上竹篓跟着少女窈窕的身影步入潭内。
牵线尚需一日，这是规矩，百年以来，一直如此。
“有猫腻啊。”
黎墨默默瞧着这些，心下有了判断。
“这个所谓的水仙娘娘，恐怕不是什么善类。”
“一窝妖怪，一窝假仙。”
“此去，当便宜行事，随机应变。”
树叶垫子托着黎墨跟随二人进入潭中，玉儿莲步轻移，少年紧随其后，很快便到了潭底白玉石门前。
这玉门高一丈，宽六尺，上面雕刻着一些山水树木，鸟兽鱼虫之类的图画，虽算不上大家之作，但也颇具灵性。
尤其是中心的一只巨大河蚌，栩栩如生，好像真的要从画中跳出来似的。
蛇妖素手抵住石门，轻轻一推，门扇无声滑开，露出内部一条有颗颗夜明珠映照的长长甬道来。
甬道两壁有闭合的门户，一排排连着向尽头延伸而去，好像登天的长梯。
少年瞧着这一切，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对，但细细想去，却只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难道娘娘还会害我不成？”
他摇摇头，放下这个念头。
“吴郎，你暂且在这里等我，玉儿去安排一下这小兽，”蛇妖指着黎墨道，“去去就来。”
“小民晓得了。”
少年拱手，看着佳人娇笑着打开一扇门户消失不见，身后的石门也悄然闭合。
……
蛇妖扭动着巨大的身躯，穿过蜿蜒的甬道，黎墨也随着她向前方行去，不过这妖怪并非平移，而是在向更深处钻。
不只如此，周遭的空气温度也越来越低，连石质的墙壁上都出现了冰花。
“是妖力的影响。”
黎墨伸出爪子扣下一朵冰花，嗅了嗅。
他在冰花中感知到了和蛇妖玉儿渡入自己体内的妖力几乎同样本质的气息。
不过前者中正，后者极端。
也许是身为伪妖怪的原因，黎墨对妖力格外敏感。
“不同妖物之间的妖力也能如此相似？”
他不知道答案。
在黎墨的思索中，最后一扇石门被打开了，一名身着月白长裙的绝美女子身影倒映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中。
这次是真正的人形。
“大妖啊。”
黎墨凝神以待。
青鳞巨蟒清脆的声音响起，“山主，您要的东西带来了。”
“好。”
女子言简意赅。
“那凡人交给你了，记得不要竭泽而渔。”
巨蟒垂下头颅，恭敬道，“属下明白。”
言毕，动身退去。
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