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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孝伯向来沉稳,能让他惊呼出声的,必不同凡响。宇文邕也不再端着,和王轨几人凑过来仔细观瞧,无不心神震动。
要知道古代地图都画在布帛上,一般依据历史文献编绘,实地测绘调查极少,精确度大都不高。更别说因比例尺太小,地图容量有限,大都是中原王朝的政区范围,边疆地区极其简略甚至完全空白,像突厥草原、吐谷浑沙漠等地,谁有那心思去画图?
就算大周现有的疆域,不过了占了关中、陇西和云贵川几块区域,山高路远,交通不便,也很难精确画到一张地图中来。宇文邕这样雄图大略的皇帝,看到这副涵盖了整片西域的天下图,怎能不像饿狼遇见了生肉,满眼放光?
王轨终究年龄大些,悄悄拉了拉宇文邕的衣袖,撇了撇依然跪在地上的赵开,问道:“如此大图,无百年之功,根本无法画出。谦之,老夫焉知你不是胡乱编造,借以邀功呐?”
赵开长叹一声,苦笑道:“小臣初看到此图时,也如内史大人一般疑问。这事巧就巧在,墨家先辈这几百年来,被汉室不容,不得不隐性埋名,躲避到蛮荒之地。诸公也是知道的,墨家之人向来躬行,每到一处便喜欢画下堪舆图,到了强练先生手里,这些图辗转到了他手里。如今墨徒几乎消亡殆尽,先生这辈子都不愿以墨徒身份现身,我软磨硬泡了好几天,先生才把这些图汇总一处,才有了这副天下图。”
把这个疑点推到强练身上,是赵开早就想好的对策,不然根本无法取信于人。他也存了些心思,怕皇帝对墨家还是不放心,便把墨徒说得极惨,很好地掩饰了强练为何只做预言家的缘故。
宇文孝伯首先便信了,唏嘘道:“陛下,臣对照了一下熟知的两河流域和关中区域,精确程度远胜其他,想必其他区域是大差不差的。墨家虽然没落了,但在器械匠造之学上,远胜百家。谦之的话,当可信得。”
宇文邕神色冷峻,道:“赵卿起来说话罢,此处论事,不分君臣。朕想问问你,强练先生为何愿意为你画图,献给我又与方才报仇之议何干呐?”
赵开等的便是这句,一骨碌爬起来,肃容道:“禀陛下,先生告诉小臣,要想报仇和逍遥一生,只有终生追随陛下,才能得偿所愿。小臣不妨直言,这天下图不仅是献给陛下的,也是给丞相大人的。只有这个,才能帮助陛下早日亲政,征服四方。”
宇文神庆爆喝一声:“大胆!赵开,你屡次三番挑拨陛下与丞相大人的和睦关系,究竟是何居心?你自己都做了丞相府的女婿,却来这里胡说八道,想找死不成?”
神庆有千斤之力,他这声喝,声传数里,把大殿都震得嗡嗡作响,殿外要真有伸长耳朵窥探的,必能听得真切。
大殿内,宇文邕几人却是眉眼含笑,盯着赵开极为亲切。
赵开也不隐瞒,连客套话都省了,苦笑道:“我答应入赘,原本是想借机行刺的,可惜却差点丢了性命。思来想去,也只有陛下能真的帮我了,小臣岂能全力为陛下谋划?”
宇文邕沉身道:“赵卿越说,朕越糊涂了。你不愿为官,就算有再多的钱财,又能如何?而这天下图,若是给了丞相,岂不更加激发他的野心?”
终于开始交心了!
赵开有些欣喜地道:“欲取之,必先予之。这些年陛下把丞相捧得高高的,已然做得很好了。这天下图给了丞相,他若是有些雄心,必然要再次兴兵。此次伐陈必败,若是再败一两回,怕是军中再没人会真心依附。陛下只需稍微联络一下,可尽收将臣之心。”
赵开见他们听到伐陈必败无动于衷,心思更加笃定,续道:“而劳师远征,必使国库空虚。小臣在野,可借强练先生的墨家技艺,通过刊印法和农具改进,快速地积累粮草资财,陛下亲政后,只需稳定朝局一两年,便可训练出一支强军,一统天下。”
王轨狐疑地道:“谦之哪里来的这么大把握?其一,那位要是先下手后再出征呢?其二,一支强军征战天下,耗时数年,所需粮草以亿万贯计,你短短几年,如何赚得出来?”
赵开笑了笑,道:“丞相大人有两个宝库,陛下未曾发掘,自然有此担心。”
宇文邕皱眉道:“赵卿,你我份属君臣,但先辈却亲如兄弟,朕已把你视为肱股之臣,有话直说。”
赵开撅起屁股行礼,道:“第一个宝库,是佛门。天下人信佛,恨不得把身家全部供奉给寺僧,仅我大周疆域,佛门便占去了十之二三的良田,更有金银无数。小臣先前说卖他们佛经,便有正反两道的谋算。正则从佛门信徒里大把地赚钱,反则把佛经散布到伪齐、南陈各国,使得佛法更为兴盛,则敌国必然积弱。我朝越强,敌国越弱,岂非制胜之道?”
瞥了一眼王轨,补充了一句:“丞相大人笃信佛法,最信天命。若有几个大德高僧给他批命,说他位极人臣可保长久,若是有僭越之心,必祸及全家。诸公认为,丞相大人会不会听从呢?内史大人不会不知道怎么做吧?”
王轨张了张嘴,忍不住笑了起来。
宇文神庆哼了一声,道:“何须这么麻烦,给臣三千骑兵,直接上门征收佛门的土地钱粮,何止亿万?”
宇文孝伯连忙喝止,斥道:“这是太后宫里,神庆莫要乱嚼舌头!”
宇文邕听得几人议论,脸上露出古怪神色,笑道:“赵卿如此算计佛门,不怕被万千佛门信徒唾弃么?”
赵开心中暗道:你才是鼎鼎大名的灭佛黑手好吧,推到我身上来,那可不行!
嘴上恭谨地回道:“小臣刊行无数佛经,是帮助佛法兴盛的,只是赚点钱财,替陛下养兵而已。神庆兄方才所言,有丞相大人在,万万不可行。再者,若无民心所向,更不能随便出手。请陛下三思!”
宇文邕沉默了一阵,招招手,何泉恭敬地从怀里掏出一卷木简,递给了赵开。
打开一看,是一个叫做卫元嵩的道人上的奏章,大谈佛门危害,请求删寺减僧。这个道人,原先是沙门比丘,不知在佛门受了什么委屈,转身投入了道家,还上书攻击佛法误国。
这个正是后世史书上周武灭佛的开端,赵开是知道的,装作吃惊地道:“陛下,这,这……”
宇文邕笑道:“赵卿所言,与这道人的提议异曲同工,你作何感想?”
赵开沉吟了一阵,道:“依小臣之见,治国还需以儒术为主,儒道不兴,终究难为。小臣做这雕版,初衷便是想让更多的士子读到更多的儒门典籍。小臣建议陛下,不可暴力除佛,不如以太祖六条诏书的名义,广开言路,可征召大儒与佛道的高人共论三教排名,重兴儒术。理不辨不明嘛,或者多争辩几次,就可教化民心呢?”
宇文邕眼睛一亮,环顾了一下众臣,问道:“你们以为如何?”
王轨叹道:“谦之此法,深合太祖教化之意。若是贸然对佛门动武,百姓不知内情,或多生事端,激发民变就不好了。让他们自行辩论,互揭其短,让百官看到佛道两家滋生是非的隐患,再下手不迟。”
宇文孝伯也恭声道:“臣附议!”
宇文邕点点头,不再往下多说,看着赵开问道:“这个宝库,朕认了。赵卿说的另一个宝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