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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很容易,都是临街书铺,大小格局基本相似,只半日功夫,便挪到了最边上一户。
按古制,挪动先君灵位,须披麻戴孝。但赵贵背着谋反罪名,赵开只能在夜里悄悄地抱过来,烧香跪拜了事。
这是种极大的屈辱,剑伯钢牙都差点咬碎,谢嫣然也哭成了泪人。赵开终究无法感同身受,又不能露了破绽,心有戚戚之下,也红了眼眶,劝道:“剑伯、嫣然,往事已矣,大仇早晚要报,留待平反之日,你我再痛痛快快哭一场罢。”
剑伯伏地拜倒:“请少主珍重,明日一早,老奴便去田庄了,争取早日为你训练出一支忠心甲士。”
赵开点点头,道:“切记只选汉人寒门儿郎,也不能逼急了,恩威并施,慢慢养着,须是三五年后才会真正用上。剑伯,这些人不能与墨家有任何关系,你可理会得这其中关窍?”
剑伯沉声道:“老奴省得,少主放心。”
赵开突然笑了笑,语气轻松地道:“越是艰难之时,越要举重若轻,言笑晏晏。剑伯只管安心去做,明日便是盂兰盆节,你们且看我如何名动长安。到时,我赵氏崛起之时,便指日可待了。”
剑伯只当少主是安慰自己,也收起悲伤,劝诫道:“少主,文无止境,切不可太过自信。就算你诗文出众,也只是个文墨之名,当今乱世,没有兵权,一切皆休。这才是老奴愿意为你养士的缘故。”
赵开伸手把剑伯扶起来,眼中露出深情,道:“终究是自家人,处处都为我着想,剑伯的话,我记下了。长安城中,豪强世家遍布,各方势力并不齐心,我只要有些文名,就能火中取栗,谋些便利。要想报那大仇,靠我们自己手中的刀,是绝无可能的,只有借势用势,用它山之石来攻玉,才见成效。有时候,手中有笔墨,比手中有刀兵更可怕,剑伯放宽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剑伯听得仔细,面露欣慰,朝着灵位慢慢跪倒,叹道:“少主有此思虑,真是长大了!主公,你在九泉之下,也该含笑了吧。”
说罢,伏地哀思,再无言语。
赵开朝谢嫣然使个眼色,拉着她走出了北屋。
谢嫣然脸上还挂着泪珠,脆声道:“公子,剑伯年纪大了,这般哀恸,怕是有伤身体啊!”
赵开沉默了一下,道:“剑伯常年忧思,老是憋在心里的话,反而会坏事,让他好生哭上一场,说不定心里就轻松些了。”
谢嫣然有些不信,歪着脑袋问道:“还有这等说法?公子莫不是安慰我的吧。”
赵开弹了她一下脑门,笑骂道:“你没听过堵不如疏的道理么?你们女子高兴了哭,伤心了哭,感动了还哭,就普遍比我们男子长寿,就是这个道理。”
谢嫣然捂着脑门,撅个嘴,嗔道:“公子就爱欺负我!”
赵开嘿嘿一乐,对这粉雕玉琢的俏丫头,打心眼里疼爱,驳斥道:“我哪里舍得欺负你,今日东升送来了两个仆妇,日后洗衣做饭你就别管了。安心跟随先生他们,多学些刊印之法和经营之道,好好做你的大掌柜吧。”
谢嫣然应了一声,两眼放光,道:“赚钱最有意思了,多谢公子厚爱。对了,先生已在书房等候多时,说是雕版和堪舆图都已完善,叫你前去确认哩!”
赵开拉起她的小手,感受了一下那蚀骨般的柔软,笑道:“这事你也要参与,同去,同去!”
谢嫣然手颤了颤,任他牵着,轻轻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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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房里,布置一如以前,只是把各种简牍都搬了过来,加了好几个书架,更显得拥挤了些。
谢嫣然随赵开在书房侍候,看着书案上新做的直角鲁班尺、炭笔等物,啧啧称奇。
强练早就就座,伸手摊开裁好的纸张,约四尺见方,细细摩挲,叹道:“此丹纸坚洁如玉,肤如卵膜,可谓纸中之冠。没想到谦之手上有此上等好纸,光这一张纸,就须好银二两,可谓奢侈。”
赵开嘿嘿一笑,挠头道:“这便是宣纸么?平日采买都是嫣然这丫头跑腿,小子只知好用,却不曾关心用度哩。”
谢嫣然娇笑道:“先生真是无所不通呢!如今不同往日了,嫣然可不敢购置这等昂贵之物。这些四尺丹纸是老国公生前雅爱之物,公子要与先生画图,我才去仓房搬来的,所剩不多了。”
强练道:“四尺丹纸相传为蔡伦弟子孔丹所造,因而纪之,算起来,他亦是我墨家一派。此纸现产自宣州泾县,谦之简言称为宣纸,倒也恰当。如今江淮两地落入齐国之手,两国交易甚难,老夫也是久未见矣。”
赵开拿过强练新做的炭笔,见以细木枝挖空,镶着精致炭条,已如后世铅笔模样,喜道:“先生技艺真是神奇,我只想到以未烧透的木炭用以涂画,你却两三内做出了炭条,弟子佩服!”
强练不以为意,道:“磨出碳粉后,混以松香加热,即可凝固成条,此时松软,可任意压出所需形状。这种雕虫小技,不提也罢。老夫曾见过道家炼丹,动则数十种药材、硝石混制,物性相生相克,调理先后顺序不能有一件差错,还须考量火候、时辰等因素,才能出得一炉好丹,那才见功夫哩。”
赵开笑一笑,不去争论道家丹法好坏,从袖子里拿出两支羽毛来,前端已削尖,在强练及嫣然怪异的注视下,蘸了蘸墨汁,在纸上轻轻一划,细细一条黑线,清晰透亮。
谢嫣然讶然道:“公子,你白日叫我去弄几根大鹅毛来,自己还在房间以灯火烤灸许久,原来也是为了做画笔么?”
强练接过鹅毛笔,细细端详,叹道:“谦之为了画此堪舆图,算是费尽心思了。这等简单之物,恰恰最为好用,我等却从未想到过。”
赵开道:“小子就爱胡思乱想罢了。毛笔中大小画笔都有,只是笔头太软,用以画弯曲线条,总觉得不够爽利。先生,这羽毛笔制作简易,也无多少花费,书局营业后,凡有志读书的寒门子弟,即以此制笔之法赠之,也为他们省几文钱,你看如何?”
强练摇摇头,道:“谦之用心是好的,不过书法之美,用这羽毛笔却是难以书写。这硬笔倒适合匠人用以绳墨,你既然愿意传出制作之法,穷困人家均可自制,老夫倒是要替我等役匠下人向你致谢呢!”
赵开笑道:“先生何须见外,凡有一丝用处,小子也是开心的很。”
强练颇为欣慰地拍了拍赵开肩膀,道:“闲话少叙,古来堪舆图都画在布帛之上,用纸画图还是由你开始。原先的草图,几经印证,基本已完善了,老夫这便开始定比例,一口气画出准确的天下山川图。”
赵开想了想,请求道:“先生,烦请你多画几张。小子思来想去,皇宫和丞相那边少不得要先送一份去的,免得落下什么口舌。其他如京兆尹、军门等一些尊长如有兴趣,免不了要问,有备无患哩。”
强练眼内神光湛湛,似乎一眼就把赵开的小心思看穿,笑道:“谦之原先便说过此事,老夫省得。不过嘛……”
停顿了一下,指了指赵开身边的谢嫣然,续道:“待老夫画出第一张合适的图来,剩下的都由这丫头来完成罢!”
谢嫣然吃了一惊,双手连摆,急急道:“我哪里做得来,先生莫要说笑哩!”
赵开抬眼看了看强练的神情,有些恍然,道:“先生可是要收我这丫头为徒?”
强练神态庄重,道:“我墨家最重信义,凡义之所在,虽赴汤蹈刃,死不旋踵。我听谦之讲过,这十年你处境艰难,嫣然对你不离不弃,此等忠义正是老夫最为欣赏的。”
强练转而对谢嫣然道:“丫头,我瞧你心思细腻,正合做这些精细之事,老夫手上的这点微末之技,便传了给你罢。你可愿意?”
赵开相信,强练不会看不出自己与谢嫣然的关系。他要收嫣然为徒,就有与进一步与自己捆绑在一起的投诚之意。他见赵开对墨家钜子之位始终若即若离,便考虑走夫人路线,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赵开沉吟不语,强练想借赵开天马行空的脑洞,替墨家扬名,收徒之心应该不假。只是赵开不愿谢嫣然被任何方式利用,是否愿意全凭她自己决定。
赵开心想,这丫头既然把命都搭给了我,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开心才好。
谢嫣然红着脸,看了看赵开,见他不说话,便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先生,成为你的弟子,需要我离开公子么?若有一天,公子若与先生有所误会,嫣然该如何自处?”
强练开怀笑道:“傻丫头,真是情深义重。你且听好,日后便是老夫,也与你公子荣辱与共,何须你离开?若老夫真有一天与谦之不合,你自当帮你公子骂老夫好了!”
赵开朗声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对我百般照应,又如何会有不合?嫣然,我只要你日后活得轻松就好,不用记挂这许多。如你不愿拜先生为师,大可拒绝。先生胸怀坦荡,也不会恼你。”
谢嫣然却不搭话,缓缓跪拜下去,脆声道:“嫣然拜见师父,恭请师父万安!”
强练坦然受之,双手虚抬,道:“嫣然起来罢。我不讲这忒多虚礼,日后无须跪拜。墨家已非同往日了,你以后只是我强练的弟子,认不认墨家之理,但凭你心意。”
强练最后这句话,才最对赵开胃口。闻言大喜道:“恭喜先生,贺喜先生,今晚真该好好治点酒菜,好好喝上一杯。”
强练与谢嫣然这对新晋师徒也是欢喜,相对一笑。
谢嫣然道:“公子,我知道你是为嫣然好。不过,我也想跟师父好好学点本事,能多帮帮你呢!你放心吧,嫣然很开心的。”
赵开讷讷说不出话来,如此女子,何以为报?
想了半天,才道:“今日起,你便以谢氏女见人罢,叫我一声师兄便可。赵氏上下,再无奴婢谢嫣然。”
谢嫣然却是不依,娇声道:“我有奴籍在身,还是叫公子习惯些。只要公子和师父疼我,是什么身份,有甚打紧?”
强练摆摆手,道:“谦之,来日方长,先好好做事罢,嫣然你过来,先慢慢看我作图,不懂就问老夫。”
强练招过谢嫣然,迫不及待地开始画图,兼带授徒,再也懒得理会赵开。
赵开哑然失笑,看着这对师徒有问有答,自己反倒成了闲人,便哼着小曲往外走去。
还是睡大觉吧,明晚的诗会,才是战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