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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凝礼这话突兀,沈燃吓了一跳。
他没明白,自己是不是要在这里窝一辈子,和这个张炜有什么关系。
赵一平听了这话却更生气,炸着嗓子喊他:“韩凝礼!你还真拿这儿当你自己家了是吧!”
韩凝礼倒不生气,嬉皮笑脸的就往屋里进,随手从笼屉里挑拣了一块蒸饼,转而道道:“有靠山愿意让你靠,这可是大大的好事,生什么气啊,这好事怎么就摊不到我头上。”
“吃吃吃,就知道吃,”赵一平不依不饶,“那你倒说说,往下怎么办。”
“要我说嘛,”韩凝礼一脸不正经,“原来怎么办还怎么办呗,就一个县令,又不是天天坐这儿盯着咱们,有什么可怕的,总不能放着日进斗金的生意不做,直接举家逃难去吧。”
赵一平气的捶胸:“他可能已经怀疑咱们了,要不是楼上还有个人,我能这样吗?”
“我觉得不会,”沈燃摇着头,将语气放缓,“他根本都没往楼上瞟过,一个当官的,怀疑咱们还用收集证据吗?这又不是咱们那边,讲事实讲证据。在这里,他大可以直接抓了咱们,是问是杀都由他,何苦费这个劲来近距离观察。”
赵一平想了又想,下了很大决心道:“那就听韩先生的,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小麻点头,韩凝礼点头,只有沈燃摇头。
“也不成,”他侧着脑袋边说边想。
“今天来的那三个混混,我不知道你们看没看见,但醍醐可真是受了大委屈。现在整个上党城里数咱们店风头正盛。混混们是不是万大发弄来捣乱的都先不说,我只说这种事绝不会只此一次。况且,这种泼皮没一个好对付的,咱们一句话说不好,甚至一个表情做不好都会影响生意。”
赵一平袖着手:“那你意思是,咱们真不干了?”
“凭几个混混,也能说不干就不干了?“沈燃轻哼一声道,”只是现在店里人手少,我想着招几个有经验能应对的,跑堂也好,厨子也罢,店里人手多些,你们就不用抛头露面了。”
“招人?”赵一平瞪大眼睛,“不成不成不成,咱们这情况怎么能招外人!”
小麻也丢开碗碟凑过来听。
一旁的韩凝礼干脆直接把刚进嘴的一口蒸饼吐到桌边的土筐里:“对啊,用别的厨子哪能做出现在的味道。”
“一来是因为人多眼杂,如果只有我带着小麻支应生意,你和醍醐也不必担惊受怕,”沈燃缓缓的解释着,“二来,有了第一桶金,咱们的路子也能开阔些,若想日后不必劳作也能锦衣玉食,就得先培养出几个如我一般手艺的厨师来。学徒与外头的食客不同,日日和我在一起,就算起什么不轨之心,也在控制范围之内。”
“你疯了?”韩凝礼抢在赵一平之前嚷道,“培养厨师?你安身立命的手艺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道理,阿燃你不会不懂吧。”赵一平也附和。
小麻却连连摇头:“不会,小麻学会了以后就能照顾阿兄,让阿兄不必受累。”
沈燃一脸欣慰的拍拍他的头,郑重道:“咱们店里天天那么多客人,实在是缺人,眼看天气热了,再过不了多久就没法像现在这样,头天晚上备好第二天用的菜品。况且,我就是要散出做菜的方子去,让每一个从我会英楼的厨房里走出去的厨师,比衙门口舌战群儒的状师还要值钱。”
韩凝礼和赵一平都用看疯子的目光看着他,就连小麻也是一脸惊诧。
“我知道你们忌讳店里来些与我们不同的人。”
沈燃说着环视了他们一眼:“但如果要在这里扎根下去,只有彻底融入唐人才是长久之计。
从前我们的目光还是短浅了些,总是关注着眼前,是否今日又躲过了异人司,平平安安的度过一日。
若想要长久的吃饱穿暖,又不与唐人打什么交道,我的办法就是先走这一步。学徒们不能随意出入,总比陌生的食客好上太多。等到学徒们结束了学习,离开会英楼,我才有把握能让大家不再和唐人打交道。”
他已经说完了该说的话,也不顾赵一平怒气冲冲问他不和唐人打交道的办法,径自上楼替换正看着刘二的醍醐去了。
后面的事,他还不是很有把握。
但占据主动,肯定比坐以待毙要好。
他轻叩了几下刘二的房门,都没有回应,只好自己推开一条门缝往里瞄一下。
屋内没有点灯,但窗外就是上元节的满城灯火,也还能看清屋内的情形。
醍醐正侧对着卧榻坐着,脑袋靠在窗棂上,似乎是睡着了。
沈燃暗自叹了口气,蹑手蹑脚的过去想把窗户关上,免得她睡着了受风。
他小心翼翼的扭着身子,尽量避免惊醒她。
沈燃刚捉住顶着窗棂的竹竿,醍醐就睁开眼问他:“厨房那里忙完了?”。
“嗯,我刚和掌柜的说了,明天咱们就招几个人来干活儿,”沈燃的声音压得很低,“到时候你就不用帮忙跑堂了,什么活儿都不用干了,一门心思当你的圣手神医。”
灯火昏暗,更衬出醍醐双眸如星。
她轻快问道:“真的?掌柜的能同意?”
“不同意还能怎么样,”沈燃叹口气,“今日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在前厅忙活。”
“没事的,我有心理准备,”醍醐咧嘴笑了,“那我先回屋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她说着就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屋内又陷入沉寂。
“是沈小郎吗?”床榻上的刘二挣扎着坐起身来。
沈燃应了声是,又叮嘱:“别起来,有什么话躺着说,醍醐说你还得躺些时候才能活动。”
刘二轻轻笑了,声音像破风箱一样嘶哑:“我实在是躺累了,谢谢你们照顾我。”
沈燃只好由着他,爱躺就躺,爱坐就坐。
他边往地上铺被子边道:“你自己怎么舒服怎么待着吧。”
刘二艰难的摇头:“如果店里要来唐人,我再待下去就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是什么话,你就安生养着,没人让你走。”
“小郎让我留下,我心里感激。”刘二现在说话已经不像刚醒时那样艰难,但吐字还是极慢,“可我本就是逃狱的罪犯,原来是不能动弹,所以寄住在这儿给你们添了麻烦。现在我已经能下地了,就得走了。”
沈燃刚摊平在铺好的地铺上,听了这话还是使劲抬起头来斜眼看他:“去哪儿?你现在十分钟能走一米多,你这样我能放你走吗?”
“可是...”
“别可是了,你就这么踏实的养着,咱们既然已经同是天涯沦落人,”沈燃交叠着双手枕在脑后,“等你彻底好了,再慢慢打算挣钱的事情也不迟。”
刘二听了终于躺下去,半天才吐出一个好字。
沈燃的睡意已经漫上来:“睡吧,胡思乱想不利于康复,我也困了。”
他还是坚持着睁了会儿眼睛,他抬头看了看榻上,刘二的呼吸均匀有力,已经睡得很沉了。这才算是放了心,自己也晕倒一样的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