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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庙藏在平安镇边缘的荒芜地带间,这里杂草丛生,罕无人迹,偶尔有身无分文的书生和流浪汉夜里路过此地,会选择住宿一晚,白天几乎没什么人会到这儿来。弃庙名副其实,是一座自许多年前便被遗弃的庙,不知什么原因,那些虔诚的和尚纷纷离去,甚至有些人彻底舍弃了昔日至死不渝的信仰,还于俗世。而佛门弟子最念福报善报,留下这座庙宇,为那些无家可归的人遮风避日。
沈寒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形容狼狈,觉得疲惫到了极点,选了块干净地方倒头便睡。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只觉胸口发闷,头颅剧痛,那种感觉好似身处黯淡虚无的某地,四周的空间缓缓挤压向自己身体。
他做了一个冗长诡谲的梦。
先前茶馆里那说书人擎着扇子缓步而来,脸色严肃又庄重,好像那扇子里藏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需要如此谨慎对待。说书人依旧是高颧骨、黝黄的脸,只不过花白的头发骤然变长了许多,而且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说书人身后紧随这一只吊睛白额老虎,那老虎白雪一样身子,其间斑驳着深浅不一的黑纹,身形壮如公牛,虎瞳里直射出两道刺眼的精光。白虎尾随着说书人进了弃庙,见到瘫倒在地的沈寒,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年久失修的庙宇在这嘶吼声下纷落灰尘木屑,摇摇欲坠。
“住嘴!”
说书人回过头,狠狠瞪了它一眼,那模样凶残的白虎竟趴倒在地上,嘴里淌着腥臭的口水,战栗不止。就好像家养的狸奴因偷吃东西,或者冒失吓着前来拜访的客人,而遭到主人的怒斥或白眼,然后它又从那怒斥或白眼里想到自己曾挨过厉害的毒打,所以迅速变地乖巧服帖。
“我这是在梦里么?”沈寒也为这一幕瞠目结舌。
“是也不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说书人听到那句微不可查,如同耳语的疑问,如此回答道。说着,兀自走向庙里一侧墙壁上,拖着腮不知在看些什么。
“这墙壁怎么回事?为何什么也没有了!”沈寒大惊,他很小就来过这里,分明记得这墙壁原本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图画、诗句,更斑驳苔藓,破烂不已,可此时这面墙壁竟干净地如同一张宣纸。
“我肯定实在做梦,而且这梦太奇怪了,令人浑身不舒服,不行,我的赶紧醒过来。”沈寒一咬牙,强自回过神来,企图用这种方式自己从梦中清醒,小时候他身体不好,睡觉时经常梦见一些光怪陆离的事,每次都能通过这种方式清醒。但奇怪的是这次无论如何都无法清醒。
“我就不信了!”沈寒一狠心,用力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蓦然体会到那种锥心的疼痛,但依旧没有醒过来。
说书人见了他这幅样子,竟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摇了摇头,兀自道:“别急,做完这场梦罢。”
“什么意思?!你到底在说什么!”沈寒大喊大叫,心里忽然想到娘说过有些荒山古庙就无人气,被精灵鬼怪当做藏身之所,修炼自身,一旦有生人误入,便起作恶之心,以幻术迷幻生人心神,再吸魂夺魄,蚕食肉身。心急之下,沈寒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于是又叫喊起来:“你赶紧放了我,否则我叫爹一刀劈得你灰飞烟灭!”
“你爹这么大能耐?他是什么人?”说书人微微侧过头,古井无波地问道。
“江湖人称沧浪刀沈一,四象榜上第一天才,登峰刀意举世无双,莫说是你这妖精鬼怪,就是那四象榜上第二第三的吴玉溪和离棠联手,也接不住我爹几刀。”沈寒正色道。
“我知道......”
说书人喃喃自语,估计只有他自己能听得到。
“你知道什么,赶紧把我放了,否则有你好受的!”沈寒威胁道。
说书人丝毫没有理会,他兀自面向那张宣纸般的墙壁,闭上了双眼,不觉间,两道微弱的气机自双眼缝隙中游离出来,向四下散去。起初,那两道气机只在他身边徘徊,紧接着如同滴落在庙宇外那条潺潺小溪的两滴浓墨,逐渐在四周弥漫开来,不多时,便遮住了很大一片面积。那气机撑起一道屏障,最先把弃庙包裹在其中,稍稍停顿,又迅速扩展成一道帘幕,把整个平安镇包裹在其中。
“隐蔽天机!”
说书人暗喝一声,变戏法般地从袖口里掏出一只毛笔,大手一挥,便开始在墙上画了起来。
沈寒再次感到了先前那股压迫感,仿佛周身被一道无形的气机笼罩了,动弹不得。只能以眼看,以耳听,说书人顷刻间仿佛变了一个人,身上流露出令人压抑,甚至是心悸的气势,他用那只不沾染墨水,也能作画的毛笔在墙上忽撇忽捺,忽点忽挑,快地令人眼花缭乱。
那种感觉,沈寒曾感受过一次。那是他非常年幼的时候,他和爹娘生活在一个远离俗世的地方,爹经常背着一口锃亮的银刀,在十余丈高的瀑布下修炼,他还记得清楚,爹首先静默半响,然后只用手掌对着奔涌而下的瀑布轻轻一划,那瀑布瞬间就被腰斩开来,山石飞溅,水流迸射。当时那种感受,简直与此时一模一样。
沈寒又看向说书人在墙上所作的画,只一会儿工夫,那副画便大概成型了。惊世骇俗,根本不像人为画成的: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大鱼,那条大鱼长而细的鱼尾围起来,卷了一个圆,那圆给人以炽热感,才稍稍看了一会儿,眼睛就酸涩难耐,泛出泪水来,仿佛在盯着一个真正的太阳。大鱼下是一道滔滔江水,江两边宽阔的岸上,分别有两只骑着骏马的骑兵,远远吊在大鱼身后,那些骑兵驾驭着骏马,似走似飞奔,崇山峻岭,陡峭岩壁,它们脚下就如同平地一样。再看画的最右端,所有意象指向之处,只见身形完全不对等的两个人物在一座很小的山丘上对峙,大一些的人物分明是人形,头上却长了独角,小一些的人物看样子像是在苦苦支撑。
说书人作画的速度何其之快,不多时,另外两面墙壁也都布满了奇怪而复杂的画,沈寒愣愣出神,仿佛魂魄都被摄进了画里,他感到无比敬畏和惶恐,人若是有幸目睹天地初分的景象,大概也会怀着这种心情,那感觉不在画的本身,而在它透露出来的散发着某种恐怖的意味。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
说书人幽幽转过身来,与沈寒对视。沈寒呼吸忽然变得凝重起来,总觉得他那双眼睛诡谲又神秘。这时,说书人那双眼睛里的两个瞳孔忽然各自分裂开来,寻常有两只瞳仁,而他却有四只,特别是左边的那只眼睛,绽放着紫色的异光,倒不如说是火光比较贴切,紫火遮盖了说书人的左眼,但看样子并不能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仿佛那原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沈寒与之对视,竟能透过那宛如真实存在的紫火,直接看到说书人左眼里并列的两只瞳仁。
噗!
沈寒一瞬间如遭雷亟,喉咙发甜,无法遏制地喷出一口鲜血,与此同时,他的左眼也渐渐留下一道血泪。这时如果有人在旁边,便能看到那说书人同时也喷出一口血,左眼自眼角处也流出一道血泪来。
沈寒和说书人同一时间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霎时,遮盖了整个平安镇的无形气机绽放开来,分化成两道不为肉眼可见的游龙,纷纷朝着平安镇边缘的弃庙里涌去,其中一道缓缓进入了沈寒闭紧的左眼,而另一道则进入了说书人的右眼。
墙上的画也消失不见,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整个弃庙又重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