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巨象星“加油”

　　临近巨象星，木吩咐大家坐好，取消了自动驾驶，操控着飞船，减速的同时改变航向，看样子是要驶往巨象星。
　　左伊好奇地问道：“我们要去巨象星吗？去那儿做什么？”
　　木对塔姆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来回答。
　　于是，塔姆回头嘿嘿笑道：“去加油。”
　　“加油…？”
　　左伊重复着，脸上的疑惑渐浓，她百思不得其解，“加油”这个词好古老，是人类还在使用化石能源的时代，给内燃机作为动力系统的交通工具添加燃料，所用的一种说法，加油。
　　而现在，民用（包括商用）的飞行器，都在使用超能方块，简称SP，人们更喜欢说补充能量，或者充能。
　　“我不明白…”左伊蹙眉问道：“能解释一下吗？”
　　塔姆正要回答，木抢先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如果让塔姆来回答，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知道真相后的左伊，极有可能会以金主的身份，阻止他们去“加油”。
　　换坐到木后面的老人，对左伊投过来的，寻求帮助的目光，并不理会，只是笑而不语，把左伊气得直跺脚，一个个神神秘秘的，三叔公一定是知道了，偏不说，都是坏人。
　　左伊大小姐脾气犯了，板着脸，嘟着嘴，作势就要解开安全带。
　　“给我坐好！”
　　木突然一声大吼，把左伊吓得呆愣住，不敢再轻举妄动，乖乖坐着，深蓝色的眸子里满是复杂的情绪，盯着木看好半天，然后撇了撇嘴，扭头通过透明窗看着外面…
　　眼前一半黑暗一半光明，巨象星是经过人工改造的星球，虽然上面有着原生态的生物，也有舶来物种，但要想适合人类自由生存，还需要几百年时间。
　　夜莺号进入巨象星大气层，开始有些颠簸，船体微微颤动，这是令人极不舒服的起飞降落过程。
　　木在全神贯注地操控着飞船，左伊却幽幽地来了一句。
　　“你这飞船不会散架吧？”
　　这小丫头气性真大，嘴巴也挺恶毒的。
　　木笑了笑，扭头对副驾驶道：“塔姆，她信不过你的手艺。”
　　塔姆嘿嘿笑道：“左伊小姐大可放心，巨象星我们来过不下二十回，夜莺号可靠着呢。”
　　“夜莺号是可靠，但船长不靠谱啊。”
　　这话塔姆没法接，只好瞟了木一眼，见他微微摇头，于是也跟着闭嘴不再言语。
　　老人一直稳如泰山，闭目眼神，眼不见为净，左伊多次寻求他的帮助，都被老人置之不理，所以左伊生气也有老人的份。
　　听着年轻人之间的拌嘴，老人在心中感叹，年轻真好。
　　夜莺号最后降落在风径平原。
　　木和塔姆戴好呼吸面罩，开着那辆刚刚修好的悬浮车，下了飞船，渐渐远去。
　　这里放眼望去，一片荒凉，不见人烟，有的只是飞禽走兽，体型最大的飞禽，都超过了夜莺号，展翅翱翔时，就像一架飞船，这种名为风雷鸟的飞禽，生性残暴，是这片平原的霸主，除了吱吱兽常年生活在地底，吃不到以外，其他平原生物都是它的食物。
　　左伊和老人继续坐在驾驶舱，看到悬浮车下了一个坡，消失不见。
　　“三叔公，你刚才为什么都不帮我？我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你可真狠心，一点都不疼我。”左伊越说越委屈，眼睛开始雾蒙蒙的。
　　“好好好，等那小子回来，我帮你狠狠地教训他。”老人装出一脸严肃，似与左伊同仇敌忾，安抚道。
　　左伊挽住老人的胳膊，脑袋靠着他肩膀，嬉笑道：“还是最疼我的三叔公，瑶瑶最爱你了。”
　　老人呵呵冷笑，但没出声。
　　在老人心底，最是疼爱这个徒孙，但这些年似乎将她宠坏了，眼看一天天长大，脾气也跟着长，过于任性了。老人也很想找个机会跟她好好聊一聊，但每次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可怜的孩子，就让她再天真几年吧，好日子不多了。
　　将近一个小时过去，还不见木和塔姆回来，左伊不计前嫌，开始担心起他们的安危，忧心忡忡地问老人：“三叔公，他们不会遇到危险吧？我们要不要去找一下他们？”
　　老人笑着回应：“没事没事，他们两个机灵着呢，我看这里没什么能伤害到他们。”
　　“好吧，我们就再等半个小时，要是还不回来，我们就去找他们。”
　　“既然关心他，为什么不直接联系，问一问呢？”
　　左伊脸颊微红，把头埋进老人怀里，嘟囔道：“哎呀，人家才不关心他，三叔公不要乱说话。”
　　与此同时，驾驶舱内突然响起了紧急星域广播，内容大概是，刚刚爆发了异常的太阳风暴…有条件的飞船请立即进行规避，已经受影响的飞船请上报受损情况和坐标位置，耐心等待救援。
　　广播时断时续，看来这次的风暴强度很高，就连星域广播都受到了干扰。
　　左伊猛地坐起身，与老人四目相对。
　　左伊担心的是木和塔姆两人的安全，虽然有地磁和大气层的阻挡，对地面的影响应该不大，但左伊就是控制不住情绪，焦急地看着三叔公。
　　老人对左伊摆了摆手，示意她少安毋躁。老人倒不担心那两个小子的安全，而是在想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眉头越锁越紧，让左伊不敢再说话。
　　忽然，左伊发出一声惊呼，“三叔公，快看，他们回来了！”她是无意间瞥见的，远处出现了木和塔姆的身影，但很快左伊又紧张起来，因为木和塔姆的背后紧跟着出现了一只风雷鸟，气势汹汹，好像是在追杀他们两个。
　　还有，塔姆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左伊调整了一下隐形全视眼镜，终于看清，那是一颗蛋，风雷鸟的蛋？
　　“他们居然是去偷鸟蛋！”左伊好像不担心他们安危了，好气又好笑地继续道：“果然是不靠谱的船长啊…可算明白，他们说的‘加油’是什么意思了，原来是要给他们自己加油，说得冠冕堂皇，又遮遮掩掩，实在可恶。”
　　远处的悬浮车上，木负责驾驶，塔姆怀里抱着一颗大鸟蛋，脸上乐开了花，不停发出嘿嘿傻笑。
　　悬浮车在木的操控下，突然往左一个躲闪，刚好避开后面风雷鸟发出的一记攻击，直径约莫十五公分的闪电球，将一块地面烧成焦土，一击不中，紧接着风雷鸟又来了第二发。
　　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风雷鸟正好一声长啸，喷吐出的口气像热浪，吹得人睁不开眼，木吞了口唾沫，对塔姆道：“胖子，今天运气不好，要不把蛋还给它，下次再来？”
　　塔姆下意识地抱紧鸟蛋，摇头道：“我相信你的驾驶技术，一定能甩开它，回去我给你做蒸蛋吃，多放葱花。”
　　木不再言语，一脸肃穆，为了葱花蒸蛋，他决定拼了！
　　突然加速，拉大几米距离，甩尾调头，悬浮车开始倒着飞。
　　“让你尝尝这个！”
　　木一边喊着，一边用脚踩下一个踏板，车头伸出两杆双管炮口，他右手大拇指将把手上的一个红色按钮按下去，四根炮口瞬间吐出长长的火舌，无数子弹带着火光连成一条线，直射向风雷鸟。
　　以前即使被追击，二人也从不还手，毕竟吃了人家的蛋，理亏在前，怎么好意思与风雷鸟刀兵相向。
　　今天走背运，这只风雷鸟提前归巢了，将两个小偷抓了个现行，才有了这场穷追不舍的追逐战。
　　这种子弹奈何不了风雷鸟，只是阻缓它的进攻，夜莺号就在不远处，只要上了飞船，这场追击就会结束，风雷鸟智商不低，懂得审时度势。
　　左伊已经打开了舱门，放下斜坡平台，与老人一起站在甲板上，看着远处。
　　左伊在思考，一会该怎么收拾这两个不靠谱的家伙。
　　先前，风雷鸟的那声鸣叫，是在呼唤同伴，虽然风雷鸟习惯一公一母成对独居，但它们其实是群体性生物，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很快，天边乌泱泱地来了一群，不下二十只。
　　我的个乖乖…
　　“塔姆，真的要放弃了，不然连夜莺号都离不开风径平原。”
　　塔姆用手摩挲着鸟蛋，恋恋不舍，但他知道贪心的下场，于是点头同意，准备将蛋放下。
　　忽然，老人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照直飞回来，别管它们。”
　　明明相隔那么远，又不是通过耳麦联系，老人家的声音是如何传到这么远的？
　　木和塔姆同时回首望向夜莺号，然后塔姆先回过头与木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神里看到了相同的疑惑和谨慎。
　　塔姆突然张大了眼睛和嘴巴，用手指了指木的后面。
　　木赶忙回转过头，就看见一直追击他们的风雷鸟一动不动，好似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住了，像一座风雷鸟雕塑，悬空静置。
　　即便心中升起了十万个为什么，但此刻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趁此机会，木再次调转车头，加快速度，径直飞向夜莺号。
　　悬浮车速度不减半分，直接冲上斜坡平台，又在离前面舱壁不到半米的距离适时停下。
　　车上两人惊魂未定，大喘着粗气。
　　休息不到两秒钟，木下了车，回头看了眼向前平抬着一条手臂的老人，他枯瘦的手指弯曲如钩，不知是何原理，应该就是他控制住了风雷鸟。
　　只是一眼，木带着许多疑问，匆匆跑向楼梯。
　　塔姆下车后，将鸟蛋放入一个箱子里，大小正合适，似乎是提前准备好的，然后他快步走向这一层甲板的前端，在横舱壁上打开一道暗门，进入了夜莺号的战斗舱室。
　　平台已经被左伊收回，但舱门只合上了一半，是老人的意思。
　　木在驾驶舱里，快速启动了夜莺号，虽然系统提示舱门只关了一半，但他没去理会，依然让飞船升空。
　　来到万米高空后，风雷鸟群虽然还在后面追赶，但它们坚持不了多久，木注意到下层舱门终于彻底关上了。
　　很快，左伊在老人的帮助下，顺利地回到驾驶舱，在后排坐下，不过她看向木的眼神，充满了愤怒。
　　终于离开了巨象星，木重新设定好航线，让夜莺号进入自动驾驶模式，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解开安全带。
　　左伊也气势汹汹地解开安全带，起身准备兴师问罪，被老人悄悄阻拦了下来。
　　“船长先生，我想和你谈一谈。”老人开口道。
　　木离开座位，转了个身，搓着双手，咧嘴笑道：“我也是。”
　　“休息室见。”老人回以微笑，说完，转身离开驾驶舱。
　　木正要跟过去，左伊横移一步，挡在他身前，仰起头，圆瞪着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先干正事，稍后我们再聊。你可以去找塔姆，让他给你做好吃的，他厨艺也是一级棒。”木伸手拍了拍左伊的脑袋，微笑着又说了一声“乖”。
　　就这样，左伊彻底沦陷了，半张着嘴巴，心潮澎湃，小脑袋瓜又是一片空白。
　　木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扔下左伊，出了驾驶舱，走向休息室。
　　休息室内，老人坐在一张固定桌前，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正享受着。
　　木进门后，脸色有些凝重，稍稍停顿了一下，等老人抬头看向他，才微微一笑，继续走过去，坐在老人对面。
　　两人同时保持着沉默，思量如何开始。
　　最后，是老人先开口。
　　“你知道今天会发生太阳风暴？”
　　木茫然摇头，好奇地反问道：“今天发生过太阳风暴？”
　　老人点头道：“对，大概就在你偷鸟蛋的时候。”
　　木一拍桌子，大声嚷嚷道：“我说这次风雷鸟怎么突然早回来了，是因为这个呀！”
　　“…不过，这次多亏了前辈帮忙。前辈法力高深，令人敬佩！”
　　老人呵呵一笑，摆摆手，道：“微末道行，不足挂齿。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玄门，又似乎对它了解不少。”
　　“原来前辈是想知道这个…”木交叠双臂，放于桌前，无意识地将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我家里有一本羊皮古卷，上面不仅记录了玄门，还有一些人物传记，当时纯粹是当成神话故事来看，直到长大后，又通过几位大人物的口，多次听到‘玄门’这个名字，才隐约感觉它似乎真实存在。然后就是今天看到了前辈，我第一反应就是玄门，出口就不自觉地套用了里面‘前辈’这个词。还有这艘飞船机身上，我也用了一句古卷中的词语，‘无量天尊’，看到了吗？”
　　老人不住地点头，重复说着“很好”二字，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
　　“你知道相面吗？”老人喝了一口茶后，问道。
　　木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没有明确的记忆，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最后他小声问道：“类似于占卜？”
　　“不错。”
　　“前辈会相面？”
　　“略知一二。”
　　木立即用双手狠狠地搓了一把脸，然后将脸伸向对面，嘿嘿笑道：“前辈帮我看看，看我什么时候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老人没有拒绝，抬起双手，用十指稳住木的脑袋，上下左右摆动，很认真地看着。
　　老人的十指冰凉，刚一触碰到木的皮肤时，木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不过很快，老人冰凉的十指开始温热，接着急剧升温，最后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木发出一声大叫，身体后仰，收回脑袋，一脸惊恐地看着老人，尤其是他的十指。
　　但是，那枯瘦的十指并无异样。
　　木又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没有被烫伤的痕迹，他开始狐疑，难道是错觉？
　　老人也没去做解释，只是微笑问道：“为什么不是万人之上？”
　　木对老人有了一丝敬畏，不管他是会法术，还是邪术，都是一个异于常人的存在，神鬼传说近在眼前，由不得木不慎重，他堆起笑脸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再说天塌下来，还得他先顶着，这种随时要承担危险的风光，不要也罢，当个老二就挺好的。”
　　“你倒是挺会知足。”
　　“知足常乐嘛。对了，前辈，我面相如何？”
　　老人故作高深地说道：“不好说。”
　　木有些紧张起来，小心地问道：“那是好还是坏呢？”
　　老人还是前一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木突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难道这就是天机不可泄露？”
　　“对咯。”老人开怀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