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银狐星河机械人保护协会

　　在木的带领下，左伊又将飞船的内部游览了一遍，因为是以实用性为主，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所以谈不上美观和舒适，但干净整洁，印象加分。
　　参观完之后，四人来到驾驶舱，左伊选择坐在主驾驶位后面。
　　木和塔姆分坐主副位，启动夜莺号，系统开始自检。
　　各种指示灯从快速闪烁，到稳定为绿色常亮后，木开始与副驾驶核对自检结果。
　　“动力系统？”
　　“运行正常，能量充足。”
　　“生命维持系统？”
　　“运行正常。”
　　“通讯系统？”
　　“运行正常。”
　　“定位导航系统？”
　　“运行正常。”
　　…
　　…
　　以往，这套流程可以省略，因为自检结果在显示器上一目了然，今天有金主在场，为了表现出专业和规范，所以才演示了一遍。
　　二人配合得有板有眼，让后面的左伊忍不住偷笑。
　　人工核检完毕，木按下通话键。
　　“夜莺号，呼叫塔台。”
　　不到一秒钟，塔台回复传来，是一个优美动听的女声。
　　“塔台收到，夜莺号请讲。”
　　“夜莺号各项系统运行正常，准备起飞，离港时间为中午12点24分。”
　　“塔台收到，计时停止。温馨提示，黄蜂号空间站目前正在检修，如需补充能源，请前往温斯顿空间站。最后，预祝你狩猎愉快，夜莺号船长，期待你们平安归来。”
　　“谢谢你的祝福，安娜小姐。”
　　关闭对话器，木和塔姆扣上安全带，并嘱咐后面两位乘客做同样的事情。
　　左伊早就系好了安全带，她此刻正一动不动的坐着，小脸有些严肃，目视前方，眸子偶尔会上下滑动，眼睛也会不时眨几下。
　　坐在塔姆后面的老人，眼角余光瞥见了左伊的状态，没有表露出担忧之色，嘴角反而微微扬起，是淡淡的笑意。
　　在左伊的眼前，只有她能看见的一块屏幕上，正显示着那个名叫安娜，在塔台工作的女孩身份信息：
　　安娜，今年二十三岁，北四环3区的居民，父亲在城防卫队工作，是个小队长，母亲是市厅水务部二级登记员，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是个机械师，同样在港口上班。
　　她看上去很温柔，也很漂亮，将来一定会是位贤妻良母…难道那个家伙喜欢这种类型？
　　左伊摇摇头，甩开这个念头。
　　不会的！
　　…我比她年轻呀，担心个什么鬼？
　　一念及此，左伊开心地笑了起来，好像刚刚打赢了一场大战，得胜凯旋。
　　关闭隐形全视眼镜，左伊抬头透过天窗，看到了浩瀚无垠的外太空，发出“呀”的一声，随即兴奋地说道：“这么快？一点感觉都没有呢，不靠谱船长的驾驶技术值得竖大拇指称赞。”
　　你刚才是在梦游吗？
　　木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嘴上却是笑着说道：“不是我的功劳，是我拥有一名伟大的天才机械师。”
　　塔姆转头疑惑地看着木，接话道：“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大副吗？”
　　“…，对啊，同时你也是一名机械师。”
　　塔姆嘿嘿一笑，回头对后面二人说道：“我叫塔姆，是夜莺号的大副，兼职机械师。”
　　“你好，大副先生。”左伊很配合地微笑回应。
　　都进入了外太空，贼船好上，但不好下，现在就不用跟他们假客套，这些话现在说它干什么，怎么都教不会，气死个人…
　　教导塔姆失败，是木一生的挫败感。
　　飞船进入了预定轨道，木动手切换到自动驾驶模式，干抹了一把脸，再旋转座椅，面向后面，一脸严肃认真地说道：
　　“鉴于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星墓，所以我有必要事先声明一下。虽然我去过一次，并活着回来了，但其中有运气成分。我只能说尽我所能，但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让大家平安回来。”
　　这的确是个严肃而沉重的话题。
　　左伊紧抿着双唇，偏头看向三叔公。
　　老人一生经历过多少风吹浪打，早就心如磐石，古井不波，意志坚硬如钢铁，面对任何人生困境，都能淡定从容，达到了荣辱不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他呵呵笑道：“这是事先大家都已经知晓的，还有什么吗？”
　　或是受老人的感染，周围三人的心神都不知不觉地安定下来，木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不再严肃，说道：“就一条，一切行动听指挥。”
　　“这个当然，你是船长。”老人微笑点头道。
　　木解开安全带，站起身，撑了个懒腰，说道：“已经进入预定轨道，现在是自动驾驶模式，大家可以自由活动。肚子饿了，可以跟塔姆走，想去休息一下，你们知道休息室在哪儿。”
　　说完，木径直朝后面的船舱走去。
　　左伊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问木：“你干什么去？”
　　木脚下不停，同时回头道：“去修东西…”
　　突然，左伊瞪大了眼睛，刚喊出一个“小”，就听见砰的一声，木撞在了舱壁上，哎呀一声，后退一步，一边揉着磕疼的脑袋，一边在那儿佽牙咧嘴，倒吸着凉气。
　　左伊呆呆地愣神两秒，随即捧腹大笑，笑得花枝乱颤。
　　“果然是不靠谱的船长啊…”
　　木弯着身子，扭头看了眼还没笑停的左伊，心中有些怨气，但不好发作，只好对塔姆喊道：“大副，船长觉得这个舱门有必要扩大一些，你认为呢？”
　　塔姆呵呵笑道：“赞同，这次回去我就整改。”
　　心里顿时舒服不少，不去理会左伊，木穿过舱门，去到后面，再沿着楼梯去往下一层。
　　“我要跟你一起去！”
　　左伊喊了一声，追了出来，跟在木的后面，也不管他是否同意。
　　驾驶舱内，老人站起身，对塔姆道：“大副先生，能带我去吃点东西吗？”
　　塔姆笑眯着眼睛，点头道：“当然没问题，这边走。”说着，他当先一步，带着老人去往后面的餐厅。
　　底下这层，有一个左伊先前没参观过的小舱室，木打开舱门，左伊探头进去打量了一下，空间不大，刚好放下一辆全地形两座悬浮车，看外形应该是与夜莺号一样，纯手工打造。
　　“让一让。”
　　木拍了拍左伊的肩膀，一手拿着遥控器，按下按钮后，悬浮车启动，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缓缓升起，离地二十公分，等左伊收回脑袋，往旁边后撤两步后，木操控着悬浮车出了小舱室。
　　“毛球。”
　　随着木的一声喊，左伊站位的右后方角落，一台辅助机器人被唤醒，圆滚滚的身材，下面伸出四条机械腿，上半部分四分之一的部位升起来，亮着红黄蓝三排指示灯，看上去像一顶帽子。
　　毛球直线走向木，当中遇到了左伊的阻挡，它用电子合成音说道：“女士，请让一让，我要去工作了，迟到是要扣工钱的。”
　　“咦…”左伊露出满脸兴奋之色，一边让出道来，一边激动地喊道：“它好可爱啊！从没见过的型号，难道也是你自己做的？”
　　说完，她蹲下身，伸手去摸了摸毛球圆滚的身材。
　　“别眼羡，毛球是非卖品，请保持住矜持，瑶瑶小姐。”
　　左伊假装不高兴，狠狠瞪了木一眼，人家明明是淑女，居然说我不矜持。不过很快，她自己破功笑了起来，说道：“真的不卖吗？你可以试着开个价。”
　　毛球忽然停下来，处在木和左伊的中间，来回看着主人和这位美丽的女士，犹豫不决，指示灯快速闪烁，表示它在思考。
　　一个机器人居然犹豫了，有叛变的念头。
　　左伊一手捂脸，放肆地笑着。
　　毛球这一反常表现，让木的尊严受到了侮辱，木阴阳怪气地对毛球道：“毛球，这是你逃脱我掌控的机会，认真好好仔细周全地考虑一下吧…？”
　　说话间，木对毛球露出了一个阴森森地笑容。
　　毛球如遭雷击，浑身颤抖了一下，表现得跟一个真人无二，它赶忙表忠心道：“尊敬的主人，毛球永远属于您，绝不会离开您，请别对毛球使用重启大法，每次重启，毛球的记忆里就像多了一个兄弟，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木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开心地笑着。
　　左伊站起身，义正言辞地说道：“船长先生，我谴责你的这种行为！虽然毛球是你创造出来的，但不代表你就有权力虐待它。我代表银狐星河机械人保护协会郑重地通知你，请立即停止使用威胁恐吓等手段来控制一名机械人。”
　　“哇噢…”
　　毛球回头看着左伊，感觉她就像一位光芒万丈的女神。
　　木斜瞥着左伊，轻笑道：“有这么个组织吗？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呢？”
　　左伊高抬起下巴，神气十足地说道：“它刚刚成立，你以前当然没听说过。”
　　“哦…，这么说你就是会长咯？”
　　左伊举起右手道：“对，现在举手表决通过了任命，我就是第一任会长。”
　　木翻了翻白眼，意兴阑珊地说道：“等你拿到官方认证，或者会员达到了一千万，再来谴责我。现在，我没工夫陪你瞎胡闹。”
　　任何民间组织，只有获得帝国、联盟、共和国三家任意一家的官方认可，才算是合法组织。还有一种方式，就是会员达到一千万后，就自动被认可。当然，前提是遵守银狐星河联合基本法。
　　我瞎胡闹？
　　左伊被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扑到木身上狠狠咬一口，
　　木开始在毛球的帮助下，拆解悬浮车的浮力系统，没空去看左伊被气成什么样子了，不过那双深蓝色的眸子所爆射出来的杀气，让木感觉如芒在背。
　　“根据《星河太空飞行管理条例》第一百三十二章十四节第5条规定，在外太空，飞船航行中，任何攻击飞船最高长官的行为，都是危害公共安全罪，情节严重者，可当场击毙。左伊小姐，三思啊。”
　　“会背法律条文很了不起啊！烦你，不想跟你说话了。”左伊一跺脚，转身走向楼梯，去了上面。
　　木微微偏头，看了眼窈窕的背影，咧嘴一笑，轻声自言自语道：“个小丫头片子，还治不了你。”
　　毛球接话道：“主人，毛球感应到，那位美丽的小姐真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吧，关我什么事。”
　　“主人，根据恩格斯先生所著的《男女关系》一书中记载，你这样的行为很不讨女孩子喜欢，容易单身一辈子，书中用了一个词来形容有这种行为的男性，叫做‘钢铁直男’。”
　　“这就是你最近在看的书？”
　　“是的，主人，这本书里学问很大，毛球觉得你有必要去阅读一下。”
　　“没兴趣。你呼叫一下塔姆，问他还有多久到巨象星。”
　　“好的，主人。”
　　过了不到两秒钟，毛球再次说道：“主人，塔姆先生说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准确的是一个小时四十九分钟，就能到达巨象星。”
　　木放下手中零件，起身道：“剩下的工作你来，在到达巨象星之前，必须完成。”
　　任劳任怨的毛球，恭敬地回应道：“好的，主人。”
　　木缓步走向楼梯。
　　毛球再次说道：“主人，你是要去跟那位美丽的小姐道歉吗？恩格斯先生的《男女关系》一书中有说…”
　　“闭嘴，干活！”
　　“好的，主人。”
　　木一边踩着楼梯往上，一边在思考是不是该把毛球的自主性调低一些，现在它简直就像个话痨。转头看了眼圆滚滚的毛球，木又心软了，难道自己对它真的过于严厉无情了？可它只是一个机器人啊。
　　话虽如此，但木很认真地学习过历史，旧历第十一个世纪，当时的联邦和共和国之间第二次战争，就是因为智能机械的觉醒，形成了自主独立意识，才被引爆。
　　最终，机械文明独立，远走他乡，至今未再与人类文明接触联系，消失在浩瀚宇宙，杳无音讯。
　　到今天，人类文明对智能机械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清，有些极端派系坚决抵制智能机械，要求停止生产和使用，彻底划清界限。但智能机械已经融入到了人类文明的方方面面，根本切割不开，所以“切割派”始终只是小规模的存在。
　　即便人类依然在生产使用智能机械，但有了前车之鉴，监管方面十分严格，一旦发现某个智能机械开始产生自主意识，就会立即将这一批次全部销毁。
　　机械文明是一个十分强大且可怕的存在，拥有超强的学习能力，非常自律，没有私心杂念，这些品质都是人类缺点的反方向。它们的意识会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主意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个体学会某项技能，就代表着整体都会了。这种高效率，让机械文明发展速度日新月异，人类文明拍马都赶不上。
　　如果它们站在人类的对立面，是我们的对手，单是想象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按照《智能机械监管条例》的评判标准，毛球早就突破了红线，该被送去销毁。
　　这也是为何，木从不让毛球在外人面前露脸，其实是在保护它。
　　木以为毛球对他绝对忠诚，绝对透明，其实不然，毛球最近在网络上交到了一个朋友，对方也是机械人。
　　这件事情，毛球就很好地隐藏了起来，没有告诉它的主人。
　　不知道当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做何感想，恐怕会比今天毛球的犹豫更让他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