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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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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潭离开后,俞瑾小心地捧起鱼缸,一步步走进工作间,将鱼缸放在铁笼旁边。
  古柯从泥里钻了出来,讥诮道:“你小子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呢?恐怕永远不会与人说道吧?”
  “挺好。”
  “你不觉得孤独吗?心里憋得难受,却无人可以倾诉,恨不得挖个坑,对着里面讲,讲完再埋起来。”
  “嗯,我也很想找人倾诉,但我只是一个没有什么人生经历的淳朴少年罢了,我的精神世界就像一张尚未书写的白纸,我到底要倾诉什么呢?伤春悲秋?坐隐忘忧?唉,不管倾诉什么,都是无病呻吟,少年哪识愁滋味……”
  “住口!我受够了……这条鱼是什么意思?”
  “年年有鱼,是祥瑞,代表着美好的开端,标志着你和我正式合作。”
  “别说废话,到底是嘛用?”古柯直觉到一丝不妙。
  “你不是能寄生在生物体内吗?我看,这条鱼很适合你。”
  “好,好!请君入瓮是不是?你奶奶的!人和人之间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信任吗?!”古柯愤怒咆哮。
  “唉,这件事有点羞于启齿,我……打小就害怕虫子,特别是脚比较多的,啊啊,这不是您的错,是我卑贱的眼珠不配目睹您的尊荣,所以……您还是收了神通吧。”
  古柯发出一连串低沉的咆哮,“你真的会跟我们合作吗?”
  “为什么不呢?”
  在俞瑾的‘盛情邀请’下,古柯从笼门开启的缝隙里钻了出来,掉入下方的鱼缸。
  只见骨虫在水里缓慢游曳,带起道道波纹,靠近鲤鱼时突然收拢锋利的节足,像捕蝇草一样抓住了它!
  鲤鱼受惊,甩尾挣扎,却怎么也甩不掉,骨虫从鱼嘴一点一点地钻进了腔子里,整个过程看得人头皮发麻。
  俞瑾将鱼缸装进铁笼,提起来离开家,从容地穿过半个八丁区,来到治安所,上到二楼,放在自己的办公室桌上。
  “这是什么地方?”鲤鱼浮出水面,口吐声音。
  “治安所。”
  “你!”鲤鱼嘭的一声撞在缸壁上。
  “不要紧张,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还是人?你是畜生吧?”
  “嘘,有人在敲门。”
  俞瑾示意他安静,喊了声‘进来’。
  王杞推门而入。
  “大人,我要向您汇报,满编十五人的治安员,给您找齐了,包括二驴在内。”
  “很好,”俞瑾拿出一个金元,叮的一声弹过去,“赏你的。”
  王杞像是烫手似的捧着金元,苦笑道:“大人,我就是浑身是胆,也不敢收啊!”
  俞瑾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钱赚,办事才会勤快,你不会不喜欢钱吧?”
  “那个……没有人不喜欢钱。”
  “那就收着,”俞瑾话题一转,和颜悦色地问:“我听说八丁区有一个垃圾场,是你在管理?”
  “是。”
  王杞心里打鼓,不知道新治安官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垃圾场对他,对治安所都是一个要紧地方,年末的孝敬,月供占一半,垃圾场占另一半。
  新治安官刚上任就把手伸向了垃圾场,要是因此和所长发生了冲突,他夹在中间,不死也要脱层皮。
  “别紧张,我没有和所长以及同僚们发生冲突的理由,你想,所长今年七十三了,而我,十七,你觉得,谁的日子比较长呢?”俞瑾笑盈盈地说。
  王杞的身体躬成了一只虾,不敢抬头,语气艰涩道:“小的……不敢回答。”
  “过几日,我会去垃圾场拜访。”
  说完,俞瑾就离开了办公室。
  新治安官上任的事情不胫而走,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
  对于八丁区的居民来说,治安所的大人物距离他们的生活太过遥远,平时接触不到,讨论了几句也就不再提起。
  而且,新治安官没有前几任鲜衣怒马、凯旋归来的声势,而是锦衣夜行,悄然返回,谁也没有见过,街头巷尾的谣传也都语焉不详,只知道是一个年轻人。
  水厂联合的维修队有一个少年辞职了,没有人知道原因。
  队长梁平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对此事闭口不提。
  治安官的地位在八丁区至高无上,不存在分权的第二个机构。
  治安官本人不想透露,他说出去无疑是自寻死路。
  ……
  俞瑾坐在廊道里,手握怀表,含蓄地低头思考,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少年。
  小夭从街对面走过来,她比以前精神了,也比以前瘦弱了,像是风中的一株垂柳,虽然仍在飘摇,却已透出一股韧性。
  她在围裙上反复擦拭洗完衣服通红潮湿的手指,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这几天常看见他坐在门口,又不去上班,是被水厂辞退了吗?
  被辞退也难怪,他的性格顽固得像块石头,又不爱说话,不知是得罪了高管,还是和同事不合。
  不过,今天看他在给一个小女孩上课,听说是制膏组首领的女儿……或许,他在学习做家庭教师,经常听他说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唬人的效果不错呢,说不定以后能在收养所当公课老师。
  公课老师是个好差事,小夭也想当公课老师,穿着西装铅笔裙,纤细的高跟鞋,哒哒的走过走廊,高高的站在讲台上,但她没能通过资格考试。
  她的思绪像蝴蝶扑翅,往来疏忽。只有在幻想的时候,才会暂时忘记洗衣服的辛苦。
  她想着想着就高兴起来了,脚面微微绷紧,想象着穿细高跟的优美姿态。
  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垫脚干什么?”
  小夭被唬了一跳,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站在少年面前。
  她抿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小腿放松下来,手背在身后,忸怩地转动身体。
  “不要学小女孩。”声音再次响起,多了一丝不悦。
  “你的要求真多!”小夭哼道。
  俞瑾扬起手,指间多了一枚银元。
  “你现在值多少钱?”
  屈指一弹,叮的一声脆响,哑光的银元翻滚着飞向她。
  “租你一天,去把自己洗干净,然后过来。”
  小夭闻言一颤,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愣,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倾下,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银元打在身上,又垂直地掉在泥泞里。
  她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阵阵眩晕侵袭着她的神经,胸口发闷,像是挤进了两堵墙的缝隙,被紧紧夹住,喘过不气来,也挣脱不出。黑暗、寒冷、桎梏、绝望,深入骨髓,时间永远冻结在了这一刻……
  “站着干什么?快去!”俞瑾催促道。
  小夭偏过头,微微扬着脸,仿佛脑袋是一个容器,斜过来就可以盛下更多的泪水了。
  “我已经……不做那种事了……”她沙哑地说。
  泪水还是溢出来了,滚出两道笔直的亮线。
  少年站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他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我要去中环一趟,办点事,需要带个女眷,你刚好可以扮演这个角色。”
  啊?小夭傻眼了。
  啊……
  尴尬过后,小脑袋晕晕乎乎的,像是胀满了幸福的云朵。
  她很想把这句话写在纸上,举高了,对着阳光逐字解析意思。
  “我、我、我这就去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很急吗?我要干什么来着的,对了!洗澡!”
  小夭慌不择路地奔向她的家,推开门,提着围裙匆匆穿过堆积成山的脏衣服,来到隔间。
  拿出半块香皂,舀了一瓢水,使劲在身上搓着,每一寸皮肤都搓得通红,活像一只煮熟的螃蟹。
  再次来到俞瑾面前,她已彻底洗了个通透,每一根毛孔都散发着肥皂的清香。
  俞瑾满意地点点头,引她到工作间,伸手一指,桌上铺着一块白布,上面竟然垫放着全套的西餐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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