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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潭飞奔至俞瑾身前，汇报了街上的状况。
少年随即进屋，在八丁区地图的各个位置画了红叉，沉吟道：“嗯……所有道路都被扼守住了。他们从前天就开始部署，到现在为止，堪称滴水不漏，王杞一个谨小慎微的头领。”
“王杞有这番能耐？”陈潭问。
“野狗里也有像狼一样的强者。”
“先生过得去吗？”
“他们盯防的是交月供的人，平时压榨狠了，这个时候难免会害怕，即使成为治安官是微小概率事件，也不会放过一个。我不是商贩，倒是可以过去，但就怕遇见赤魈。”
“现在的先生，杀赤魈如杀鸡，强行闯过去便是了。”陈潭不屑道。
他亲眼所见，先生的速度肉眼无法捕捉，力量超越打桩机，一拳打碎一堵墙，要是打在谁的身上，就如同被一辆载重卡车迎面撞上。
“我是怕惊吓到他，他要是溜了，冬林城这么大，到哪里去找？”俞瑾摇头，“而且，强杀赤魈会有大麻烦。”
陈潭道：“先生所虑甚多，说有大麻烦，一定十分棘手……不过，看先生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一定有了万全之策。”
俞瑾点头，他让陈潭去观察王杞的布防，主要是看这伙人有没有能力，现在得到了答案，他也该出发了。
来到城防所，梁平等候多时了，开车送他出区。
城防所的车自然无人敢拦，一路来到七乙。
皮卡在公路上平稳行驶，比起城外少了很多颠簸感，竟有几分舒适。
“停一下。”俞瑾忽然说。
看到一个熟人，正是那天在粮店门口遇见的老乞丐，蜷缩在路边，像一团破布。
俞瑾下车一看，他的两条腿已经瘸了，不自然地弯曲着，身下垫着一块木板，拖着往前爬。衣服潮湿，沾满露水，应该是担心错过时间，提前从昨晚开始爬。
老乞丐也想应征治安官，但他年老力衰，又在零下的气温里冻了一晚，已经奄奄一息了。
“老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俞瑾蹲下说。
“啊……”老人侧过一张又小又皱的脸，努力辨认眼前的少年，嘴里吐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粮店门口我们说过话的，我还给了你一块黑膏，记得么？”
“哦、哦……”
老人瞳孔中的浑浊散开了一些，他似乎记起来了。
俞瑾的脸凑得更近了，“我把你挪到附近温暖的地方可好？再请你吃一顿热饭。”
他从老人身上嗅到一股腐臭的气味，知道这个人快要死了，内脏已先一步开始腐烂。
吃饱，好上路。
“带我去……求求你了……”
老乞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牵住他的袖子。
“我不建议去，那里是地狱。”俞瑾诚恳地说。
“不、不……求你了……等我……成了治安官……一定重谢……”
人之将死，其鸣更悲。
俞瑾叹了口气，拉过老乞丐的一条胳膊，背在身上。
他走到窗口，对梁平说：“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行了，你回去吧。”
梁平不知道少年要去应征治安官，只当他要出去办事，路上看到老乞丐突发了善心，就点点头，往回打方向盘。
治安官应征的地点是一个足球场大小的空地，用彩钢瓦围住，出入禁止。
因为是九区联考，人数众多，此时，门口报名点已堆积了几百人，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有身患绝症，时日无多的，也有欠下巨债，无力偿还的。
一听说少年要报名，从四面八方投来怜悯的目光。
“真可怜，年纪轻轻就得了绝症。”
“他还是个小孩。”
“难说，要是撞了大运，通过了应征，就了不得了，这辈子都享受荣华富贵喽！”……
俞瑾对这些讨论充耳不闻，踮起脚往场地里张望，远远地看到一群着装打扮像是公职人员的人，聚集在一个隔离带围成的临时营地里谈论着什么。
这些人身穿剪裁合体的西装，扎着醒目的猩红色丝绸领带，锃亮的漆皮鞋，脚边堆着铝合金物资箱，远处停着几辆商务中巴，车型类似丰田考斯特。
此时，又开过来一辆商务中巴。
这辆车的座椅全部拆除，改成沙发，内饰豪华，灯光明亮，还配了冷藏柜和盥洗池。
一个年轻人仰躺在沙发上，两腿交叠，对着一面小镜子往脸上涂抹着什么。
车停了有一会儿了，他才翻转手指，把镜子折叠起来，随手丢在茶几上，一挺身坐了起来。
紧身裤包裹着瘦长有力的双腿，踏着一双白得耀眼的高帮休闲鞋，正如跑车不会在土路上开，这双鞋也不是用来走泥泞小道的。
他扶着车门从第三节台阶上直接跳下来，懒散地伸了个腰，抽抽鼻子，眼神逐渐嫌恶，问：“这臭臭的味道是从哪儿来的？”
“是外环的猪猡们。”身后的高大青年接过话。
比起油头粉面的年轻人，俞瑾更在意这个青年人。
一身扎眼的黑色衣靠，腰间绑一条金属镶片皮带，紧紧地勒住健硕的腹肌。
脊背不自然地隆起，立体感极强，像是有两片翅膀要破体而出似的。
他的腿更是长得不成比例，小腿尤为粗壮，撑满了裤筒，接近两米的身高大部分来源于此，细看他的膝盖，竟然是动物的反关节蹄足。
俞瑾心里一惊，难道是‘特征’？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身以外进化出特征的人，但是青年的地位似乎不高，亦步亦趋地跟着白鞋年轻人，不是扈从就是仆人。
营地里的人齐刷刷地看向两人。
虽然这个叫做周庠序的年轻人加入第九研究室的技术小组不足半年，但他的身份贵不可言，未来一定会担任室长甚至科长级别的职务，没人敢怠慢。
周庠序撩着步子晃过来，东张西望，不管是积满灰尘的场地还是门口扎堆站着的伛偻老人，他都看得津津有味，就像小孩子把玩万花筒一样，眼睛里充满了迷幻又新奇的光彩。
最后，他仰起头，看向天空的雪盖。
“外环的雪堆起来了。”
这时，技术小组的组长，一个留了络腮胡子的中年人接过话，“是啊，拱顶会自然泄雪，外环的雪堆积得尤其多。”
“外环人民真幸福，每天都可以看到雪。”周庠序语气羡慕。
这就有些站累了，大剌剌地坐进为他准备的一张软椅，舒服地躺着，脚跷在绒面凳上。
络腮胡子凑过来，小声问：“公子，在下有一事不解，为什么……要带三倍数量的药剂？”
“不是说不稳定基因改造药剂成功率低吗？那就加大剂量，让这些猪猡们感受一下本公子的仁慈。”年轻贵族摇头晃脑地说。
扈从闭上眼睛，暗自叹息。
公子就是太过仁慈，手段不够凶狠，才在继承人战争中早早出局，被‘发配’到技术科的研究室。
络腮胡子心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想法。
制造治安官‘药剂’的标签是不稳定基因改造药剂基础型，其实只是废料的提取物，所以加上了‘不稳定’三个字。
失败者的死因不是药力不足，而是有毒物质含量过高导致的血液污染和器官衰竭。
三倍剂量，毒性之大，必死无疑。
但他不会说破，那是打公子的脸。
公子的脸打不得，即使是一位被排除在权力圈之外的‘谪出’公子，也不是他这样的普通人能够招惹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应征治安官的人越聚越多，黑压压一片宛如潮水，本区的治安所也派人帮助协调。
俞瑾仍背着老乞丐，从人堆里慢慢地挤过去，透过彩钢瓦挡板的缝隙，窥见一个巨大的深坑。
大坑足有十米深，直上直下，边缘搁了绳梯，爬下去就要耗费相当多的体力。
门开了，应征者被分成几堆，在大坑前排队等待。
到了十点，治安官应征正式开始，人群向前移动，数以千计的鞋在黄土里拖行，扬起大片灰尘，滚滚而来，涌向技术小组的几人，年轻贵族叫了一声‘不好’，急忙躲进巴士里去了。
漫漶的灰尘也遮住了俞瑾的视线，四周昏沉如霭，只听见迟缓杂乱的脚步声汇成一条大河，裹挟着无数人的梦想流入深坑。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俞瑾站在坑底向上仰望，他看到技术小组的人在用滑轮往下放物资箱，领带的红色缎面分外刺眼。
距离最近的应征者按照他们的指示打开箱子，拿出一管管墨绿色的药剂四下分发。
很快，他和老乞丐都拿到了药剂，每人三管，标签写着‘不稳定基因改造药剂基础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