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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麻省理工毕业后，马杉选择回到中国的宇航中心工作。在美国学习期间，他很少与人谈起自己的过去，几乎把全部时间用两个的地方：实验室和操场。
选择宇航中心的工作，让马杉觉得离梦想又进了一步。他在中心负责高强度部件的材料设计，有些返回飞船上拆下的部件可以除掉手套直接用手触碰，当手指划过那些曾经与大气剧烈摩擦后烧蚀的金属表面，他感受到火焰与震动，如同他的梦想与现实擦出美丽的火花。
燃烧总是短暂的，在产生火花之前，飞船要在更长的时间里耐得住太空的严寒与孤独。在国家体制内，不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美国的私营公司都已经测试可回收火箭了，而宇航中心还在按部就班的做事。他渐渐发觉得梦想变得遥远了。
“按照一个人自己的想法做飞船，在我们国家是不可能的吧。宇航事业不得有一丝一毫的马虎，也不能有一丁点的随便。”宇航中心的领导这样告诉他。
“美国人已经这样做了，快要做成了。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呢？他继续这样问。
“是私人公司做还是国家做，只要做成就行了。我们要相信国家能集中力量办大事。“领导这样说也有道理。
“但是，我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造飞船了。“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想再多说，“也对，我们不比他们差。”他这样答复领导，快速的结束对话。领导也松了一口气。
完成任务与做想做的事情，有时候看起来差不多。做的具体工作差不多，得到的结果也差不多，做着做着自己也糊涂了。本来嘛，清楚自己梦想的人是不多的，做什么不都差不多嘛。梦想往往带来痛苦而不是幸福。我们常常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选择那条容易走的路，然后就会一直走在一条永远都没有十字路口的道路上。
别的同事的梦想是进入国企工作，他们很幸福。自己也在国企工作，却得不到幸福。马杉无法抛弃自己的梦想，他感受到了无比的痛苦。即便加入那个美国公司了，那公司的CEO也不见得按照马杉自己的想法造飞船，毕竟那位CEO也是一个有梦想的人。
1999年，马杉被派往祖国西北部的发射基地参与重要任务，任务对外界严格保密。参加祖国的第一艘无人飞船试验的人员，都是精挑细选的各部门业务骨干。能被选中，当然也是高兴的。飞船上搭载了自己设计的部件，它就要飞向太空了，那么马杉自己什么时候能坐上飞船呢？
在任务期间的一个夜晚，马杉走到发射基地外围空旷的荒漠边缘。
“星空真美啊。”马杉在心里这样感叹。
“都是假象，上帝的欺骗。”不远处传来这么一句，把马杉吓了一跳，他以为此刻只有自己享受这片孤独的荒漠。
马杉向传来声音的那个方向看去，不远处有一个红点，是那人抽烟发出的微光。火光变化着，移动着，星空背景下站着一个瘦弱的身影。
马杉向他走过去，那人递给他一根烟，马杉接过来把烟含在嘴边，凑近那人手中的火机去接火。火机被火石擦亮，小火苗把那人的脸照亮了一边，是一张清瘦的年轻人的脸。
他们就这样各自抽起烟来。
“顾宪武。”他说。
“马杉，”他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问，“什么是假象？”
“虚假的相，或者是迟到的相。”
“迟到？”
“上帝只给我们看二手信息，”顾宪武举起手里的烟，“他只顾着自己抽，我们只能吸二手烟。”说完又把烟放进嘴里猛吸了一口。
“只要时间还存在，光速还有极限，那么信息总是迟到的。”
“我们也只能感叹，2万年前的银河多美啊。”
“是啊，光都要走几万年。”
“有什么东西是超越光速和时间的吗？”
“引力作用和量子通讯。”
“量子通讯我懂一点，虽然我学的是哲学，但毕竟在通信研究所工作。如果一个量子的状态发生了变化，那么另外的与之配对的量子不管身在何处，哪怕是几万光年之外，也会同时发生相同的变化，所以量子通讯是超距的，是超越时间的。引力怎么讲？”顾宪武问。
“光跑得再快，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也需要时间。来自银河系另一端的光线被我们看见需要几万年，也许那一端此时早已面目全非，但我们还浑然不知。引力是质量引起的，如果银河系另一端的引力变化了，这一端也能马上受到这种变化的影响。举个极端的例子，比如太阳消失了，太阳的质量变为0，那么地球立刻就会飞出现在的轨道，而不是要等8分钟。引力作用也是超距的，是穿越时间的，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方法探测引力作用的微小的变化。耳朵让我们听见，眼睛让我们看见，听觉让我们局限在音速里，视觉让我们局限在光速里。”
“引力波的速度不是与光速等同吗？”
“目前观测引力波的技术，是借助观测光线通过引力源引起的时空扭曲的方式进行，那么很多人就误以为这种观测到的速度就是引力作用的速度。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假设，或者说我说的引力作用与现在主流学说的引力波，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现在的主流学说以后就会被新的主流学说取代。400多年以前，主流学说认为太阳围绕地球转，100多年以前主流学说还说是重力让地球被太阳牵引，现在又说地球是在太阳引力造成的时空扭曲中做惯性运动。天知道，以后他们又要怎么说。”
两人看着星空，又沉默了。
“其实蒙在鼓里也挺好，不过呢，人嘛，总想知道真相，总想得到一手信息。”顾宪武说。
“谁都不想等。”马杉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想，“百年以后有人造出飞船又有什么意义？
不愿意等待，等不到梦想实现，梦想就成了幻想，迟延正是马杉痛苦的来源。他等不了，也等不起。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烟抽了不知多少，闲谈胡扯了不知多久，直到夜深露寒，两人才起身回基地的营房。在闲聊中，马杉得知顾宪武是被单位派来观摩本次发射任务的，在科学院通信研究所工作。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这次见面改变了很多事情。
“老顾总跟大家开玩笑说我是被他骗出来一起创业的，一骗还就骗了40年。”马杉从回忆中广阔的荒漠回到几十平米的会议室，继续说道，“如果说真的是骗，那么幸好，我被骗了。不然我还在大西北吹西北风呢。”马杉难得开玩笑，大家都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后来，我和老马一起把老钱也骗来了。”顾宪武看着钱用以说，会议室里的笑声更大了。
“这么多年，我们做的其实是同一件事情，那就是缓解信息迟延的问题，这也是老顾、老钱和我创业的初心。”马杉看着两位老朋友说，“最开始的通讯工具也好，现在的云服务也罢，还有AI也是一样，本质上我们是让用户在最短的时间获得他们最想要得到的信息。虽然信息还是有延迟，不过延迟的时间大大的缩短了。哪怕缩短1毫秒，我们的工作就有意义。”
“这也是我们进军量子通讯领域的目的和意义。”钱用以说。
“40年前，是老顾的一句话打动了我。他对我说，上帝让他抽信息的二手烟不成，他要抽就抽一手烟。”这时马杉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外壳已经褶皱泛黄，“那晚我们就是抽这个牌子的烟吧？”他看着顾宪武说。
顾宪武回答：“大前门，现在得去博物馆找了。”
“这是真正的好烟，现在那些电子烟根本不行。”马杉从烟壳里拿出一根，“别的烟都有过滤嘴，这款大前门没有。有过滤就有延迟，就不够直接，就差那点意思。”马杉看着手里的烟，声音竟然有点哽咽。
顾宪武拍了拍马杉的肩膀，说道：“老钱和我这回都支持老马离开，不是因为年纪大了，而是他现在有机会实现他自己的梦想了。”说道这里顾宪武停顿了一会儿，他的秘书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些文件递给顾宪武。
“老马，我们等待了这么久，也走了这么远的路，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天。上天待我们不薄，有生之年还能有机会去实现这么伟大的梦想。”顾宪武站起身来，郑重的把文件递给马杉，“这是老钱和我个人对你的支持，这是30亿美金的信托文件，归你自由支配，以后需要，再说。你一定能造出最好、最棒的宇宙飞船。”。
马杉犹豫了一下，也站起来，接过文件和两位老朋友的信任，“老顾、老钱，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以前没有钱我们也挺过来了，现在条件这么好，我们一定能成功的。”
“老马，接下来要辛苦你了。”钱用以也走到两人身边，三位老朋友的手紧紧的握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