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星

　　那次会议上李凯德的汇报讲了40多分钟，向大家较为详细的讲解了量子通讯技术以及量子通讯技术在核聚变专利中的作用，听完后大家都明白了顾宪武把他请来的用意。
　　“如此说来，青年人，你觉得我们的作用必不可少。”钱用以说。
　　“是的，钱博士，他们不可能绕开我们的专利单独实时量子核聚变。”李凯德回答说。钱用以在通讯领域颇有建树。他与李凯德都毕业于那个位于北京的被认为是中国最好的理工科大学，按理李凯德可以称呼钱用以为学长，李凯德不想套近乎，就以博士相称。
　　“我早年从事基于传统技术的网络通讯研究，对量子通讯技术并不熟知。按照你的介绍，我们国家拥有量子通讯技术的核心专利，并且本公司的其中几项专利也在其中。对此，我感到自豪。”钱用以对李凯德投以肯定的目光。
　　“我们不仅技术领先，在应用层面也具有绝对优势。”李凯德补充道。
　　当大家还沉浸在量子通讯技术诡异的魅力之中时，马杉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顾宪武的旁边，郑重的轻拍了一下顾宪武的肩膀，眼神短暂的接触之中，流过两人长达40年的友谊。从一间不足30平米的小屋里起步，到公司发展成为当今世界网络巨头之一，巅峰荣耀伴随着数不尽的心酸、折磨、低谷与危机，零零总总，成败得失如今似乎都归于平静。而此时，火焰重新在两人的眼眸中燃烧起来，一开始只有一点小火星，慢慢带动了周围的炭火，最终发出炽热夺目的光芒。
　　“昨天我已经向老顾提出了正式的申请，不再担任公司合伙人并辞去公司的一切职务。”马杉开门见山，没等大家缓过神来，继续说道，“现在公司运作平稳，正是不错的时机。”
　　马杉说的虽然如同一件平常事，但大家都明白将给公司带来什么。比如，新合伙人人选的问题，对内对外解释的口径问题，谁来替代马杉担任公司硬件平台负责人的问题，这些问题没有一个是简单和轻巧的。马杉还持有公司约5.7%的股份，股份数量仅次于顾宪武，投资人也会担心公司股份结构的稳定性出现松动，从而影响公司股价。
　　顾宪武见众人欲言又止，会议气氛见冷，便接过了马杉的话茬说道：“我猜公司大部分人都知道老马喜欢看公司的超级计算机机房，是吧？但是，也许只有我明白老马为什么喜欢看。”说这话的同时，顾宪武站起来请马杉在身旁的座位坐下。然后他也慢慢坐下，用眼睛对老朋友说，“我理解你的梦想，一直理解。”
　　“没有老马，我们不可能建成全世界数一数二的超级计算机阵列。没有老钱，我们很难这么快将这些阵列之间的通讯做到如此顺畅。我一个学哲学的，对技术真是一窍不通啊。”顾宪武并非刻意抬高两人的地位，在场的人都看到顾宪武眼里有些湿润。
　　“老马虽然说是个技术人，但我知道他还是个不择不扣的文艺青年，是个浪漫主义者。”顾宪武仿佛又看到了马杉在计算机机房里踱步的背影，“老马的梦想比谁都大，他的心里装得下整个宇宙。”
　　Ataba公司每建成一个计算机阵列，马杉都会做一件事情。当服务器通电联网运行后，马杉会要求总控室关闭灯光，然后一个人在机房里踱步，一走就是半小时。走累了他就闭上眼睛，躺在机房的地板上休息。有一次顾宪武躺在马杉旁边，问他，看什么呢？马杉回答，看星星。几万台服务器的信号灯跳动着、闪烁着，近处的看着耀眼，远处的似有似无，如同漫天的星星，灿烂的星河。
　　“老马，你能建造最棒的航天飞船。在这里，委屈你了。”
　　“这里也有星星，我在这里造飞船的一部分，飞船的大脑。”
　　马杉毕业于麻省理工学院，研究材料学与工程学，师从新材料学界泰斗马克.汤姆森。汤姆生教授对这位学生青睐有加，夸赞他为百年一遇的人才。“我实在不敢相信，一个人尽然能了解如此多的材料，并且富有想象力，上帝一样的想象力。他有用不完的精力，数学很好，还辅修了天文物理学。”汤姆生教授在一次学术会议上对他的同行如是说。
　　马杉在毕业时候的选择又一次让他的老师大为吃惊。他没有选择顶尖的材料实验室，也没有选择任何一家向他抛出橄榄枝的高科技材料公司，而是选择回到他的祖国。回国这也并不显得多么奇特，毕竟很多华人科学家因不适应西方的生活和科研工作而回到中国工作。但是马杉选择在中国航天局下属的宇航中心工作，这实在令他的导师困惑。“你的天才在宇航中心将被埋没。那里并不是材料学的起点。我建议你重新考虑你的选择。”汤姆森不忍这位得意门生走错道路，荒废宝贵的青春。为此老师写了很多封电子邮件，劝他早日回到正确的道路。
　　“尊敬的老师，我无法改变自己的心意，请不必为我担心。我在这里很快乐。”马杉的回信让他的老师也放心了。毕竟快乐是最重要的。
　　对马杉这类人来说，追逐梦想是快乐的。快乐的道路上充满荆棘也好，布满陷阱也好，只要梦想还在前方闪烁，他都会继续向前。马杉从小就喜欢看星星，那时还没有太多的灯光，在怡人的夏夜，北半球的夜空布满绚烂的星星，银河纵贯南北，星云时隐时现，繁星点缀缎蓝的画布。如果能在银河中游泳多好啊，看起来星河比家门前的溪流还要清凉。
　　爸爸不会像妈妈一样催着小马杉早点进屋睡觉，有了爸爸的掩护，小马杉总能在家门前的空地上看个够。看的累了，就在藤椅上睡着了，有时候醒来时还是午夜，星光正好，爸爸总会坐着他旁边，摇着扇子为他驱赶蚊虫，身上也已经盖上了薄被子。
　　“杉杉，长大了想去那里吗？”爸爸指着天空上最亮的一颗星星问马杉。
　　“爸爸，你会陪我去吗？”
　　“如果是杉杉造的飞船，爸爸就愿意陪你去。造飞船时记得要有2个座位。”
　　“那放3个座位好了，带上妈妈一起。不对，不对，4个座位，小黄狗也想去。”
　　父子俩就这样闲聊，不知什么时候马杉又睡着了。
　　梦想是怎么来的呢？也许是在无数个夜晚看星星的时候，被露水种下的吧。“我要造一艘飞船，有4个座位，带上全家去看星星。”夏夜的露水给小马杉种下了这样的梦想。
　　在马杉12岁那年，一起交通意外带走了爸爸。小马杉常常责怪自己，如果自己能早一点造好飞船，带上爸爸去星星那里，爸爸就不会坐上那趟汽车，也就不会遇到那起事故了。爸爸再也不能陪马杉看星星了。小镇的灯光也多了起来，掩盖了星光，慢慢的星光都看不见了。梦想的光也被悲伤掩盖，看不见了。
　　后来，马杉考上了大学，研究材料学，因为成绩突出被国家选派留学。在美国，马杉又看到了童年时看到的银河。马杉喜欢夜跑，他会一直跑到熄灯，灯光熄灭的那一刻，绚烂的银河随即涌现，迎面而来。原来星星还在那里，一直在等着他的眼睛。那一晚他哭了，还梦到了爸爸，爸爸还是年轻的样子，爸爸在梦里问，“杉杉，长大了想去那里吗？”。
　　爸爸，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再长大一点，我就去找你，带你一起去最亮的星星那里。
　　梦想再次被点亮了，穿透时间、雾霾、悲伤、国度，回到看星星的眼睛里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