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我们的回忆 第六章 献给你们的礼物 第一节 儿子

　　第二部分我们的回忆
　　序言
　　虽然身陷囹圄，但孟冬并未感到四处绝望，反而感觉终于可以安静下来了，这里只有自己陪伴着自己，只有自己和自己在一起生活了，再也不用担心对不起谁了，就是为了自己活下去吧，不用二十年，肯定还是一条好汉。
　　安静属于自己，也是送给大家的礼物，离开他们，离开地球。
　　第六章献给你们的礼物
　　第一节儿子
　　【活着】
　　以前孟沙最大的心愿就是跟着爸爸妈妈出去玩，让爸爸妈妈陪着自己，世界最美好，还要变成故事写到作文里，写出真情实感，把老师和大家都感动的五体投地，不但班级展览还要给青少年杂志社投稿。
　　事实挺不如愿，一直以来仿佛就是走在沙漠的海洋里，每天超多的作业，每天都要想紧张的未来，作文题材也渐渐枯竭，老爸还对他说，“千万不能写家庭战争啊。”“可除了这些我听见什么看见什么了？”孟沙讨厌爸爸的这种反应，“用得着那么大的反应吗？”老爸真不是个勇敢的人，这个世界也可恨，怎么就那么的不想让自己了解他们吗？
　　生活很无趣，除了和管小红在一起。
　　孟沙和孟冬不止一次的被别人集体的凌虐过，听他们介绍家庭，说自己的家庭怎么怎么的和睦，他们又都是爱妻专业户，对于夫人的宠爱无微不至等等，让这边的父子俩一起倍感压力，如坐针毡，和领工资的感觉一样，挣得比别人少就会牢牢的看扁自己，真累啊，怎么每个领域都在做绩效考核呢，穷的感觉最难受，谁也不愿意贫穷。
　　所以现在的人不吹牛就活不下去，否则被别人比下去了，感觉连死都不如，吴国栋就是这样的人，一遇到孟沙他就会嘚瑟，孟沙就会紧张，因为他总是炫耀的吹牛，含沙射影，宣称自己已经悟了，什么“夫妻之道在于厕所，看一个家庭怎么样不要去卧室，不要去客厅，那些地方有什么啊？只是堆积了一些家具而已，审美要看厨房，看厕所，一家人穿得干干净净，说话和气，厨房肯定是明亮的、厕所肯定是整洁的，这家人是和谐的，一家人穿得挺好，但说话带刺，眼神毒辣，一进厨房油瓶子菜碟子横七竖八，还有半池子碗筷没刷，厕所更是腌臜不堪，拉完了倒比不拉的时候干净，…这叫什么？这叫龌蹉，一家人都是龌蹉的，不能苟合。”
　　谁在青春期听到这样的话谁就会崩溃，于是孟沙把这个问题说给他们听，孟冬很厌烦的反驳他，说吴胖子是在乱讲，最近他正被韩雪逼着签字，为了不影响孟沙，他需要像她说的那样，悄悄的摊牌，屏蔽这些乱乱的问题，“在他大学毕业的时候再告诉他，以后你也可以回来，就睡沙发吧，房子判给我，存款给你，你也不要对我有过多的要求了，吃饭和平时一样，有你的就吃，没你的也别闹，只要看见你，就会做你的饭…”
　　怎么都是掩耳盗铃，世界就是掩耳盗铃的世界。
　　所以“吴胖子懂个六啊，他一卖李子栗子梨的主儿，听他胡吣。”孟冬悲愤的斥责，于是孟沙讨厌吴国栋的聊天，躲着他的卖弄，可他越嫌弃什么吴叔叔就越要炫耀什么，非得讲清楚自己对于厕所之道的精通，什么水龙头后面的沟沟坎坎手掏不到的地方要用钢丝球擦才能擦干净，刷马桶时要打三遍以上的厨厕灵才能让别人看到的白色是百里挑一的白，还有要不要安墩布池，安在哪儿最不碍事，按不按壁灯，按什么样的壁灯在厕所里阅读时才最有感觉…简直就是一个嗷嗷待哺等着给职称的副教授，“授”的孟沙不停的反刍，“马桶不但要接污还得秀明亮，世界真是这样的吗？”他确实见识过吴叔叔家里的那位，她似乎也没那么爱干净，冬天卖水果的时候头上裹着围巾挡风沙，像是盖在苹果上面的那两片干叶子，她还当面生动的斥责他“滚”，吴叔叔很愉快的“滚”了，表现出他是爱她的，对她是忠诚的。
　　你信吗？他因为爱她而恋上了清洗厕所，还十分心满意足的把这些细节变成了讲给你的故事，再见吧，吴桑，再见吧，你的厕所和马桶们，我是一个孤独的人，我也喜欢保卫我的孤独。
　　所以他懂了，离开也能是一种礼物，来自于老爸，是他见过的，最深情的奉送。
　　韩雪没跟他说父母已经协议离婚的事，但风言风语尤其是“联合国”那边，东打听再西说，弄得孟沙也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过节去她家，她给韩诚打电话，孟沙就在旁边，她把韩雪离婚的事换了一个名字清清楚楚的汇报了一遍，还问韩诚明不明白，能不明白吗，您老人家说的那么大声。
　　谁都看得出来孟沙的难受和孤独，韩雪心疼，就用高考压制他，孟沙很乖，什么也不问，这个家庭给予他的历程韩雪深深的知道，害怕少年种下了悲伤会让他在一生中都要更辛苦的寻找快乐来疗痛，一直的寻找，马不停蹄的寻找，疯了一样的寻找，有时看着他韩雪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孟冬，心想这个婚离的荒唐啊，跟没离一样，还得浑然一体的和他在一起，是感觉的到和他在一起。
　　晚上孟沙睡不好，能听见他一晚上都在翻身，当娘的心疼，睁着眼等待天明，白天还要应付高考前的测试，各式各样的报名填志愿，成绩早已一落千丈，看见成绩单人就毛了，不是孟沙是韩雪，开始不停的埋怨，埋怨完孟冬又开始埋怨他：“你自己喜欢什么你得说啊？”“你爸不争气你也不争气怎么的？”“我看就你这成绩啊，有个学念就不错了。”什么都让你一个人说干净了。
　　学习能压制住一个人的思念吗？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能够用H2O、多元几次方程，还有牛一牛二牛三定律代替吗？它们能像水一样把小心灵洗涤的干干净净的吗？让他彻彻底底的忘记谁，人的心是这么样长出来的吗？
　　挡不住悲伤也挡不住缤纷，人总得学会坚强的活下去，孟沙就逼着自己报志愿，逼着自己处理噩梦，就像之前处理难缠的梦遗痕迹一样，练习着在梦见不好的东西时就赶紧的让自己醒来，从悲伤中醒来，平静了再去睡，再梦到就再醒，再去睡，摆脱讨厌的情绪，摆脱那种对他的思念。
　　【突围】
　　管小红知道他家的事情后就一直在鼓励他，这个女子真是“天赐的大将”，坚定又温柔，孟沙把想对父母说的好多话都留给了她，一给她打电话就舍不得挂断，她是自己心里的一道光，明亮又温暖，有亲人的感觉。
　　分心让管小红的成绩又出现了起伏，好不容易才迎头赶上来的，管大维没发现，因为她没有给他们看成绩单，但班主任老师不答应了，“得请家长了，还得让高老师再来个两趟。”
　　高老师平静的赴会，不平静的回来了，斟酌再三还是守住了秘密，这个女人也是众人眼中离谱的“天赐大将”，愣是忍住了没跟管大维说，她当然是知道原因的，老师分析的也不糊涂，但是她觉得女儿是行的，彻彻底底的就是因为这么一种信任，觉得没必要担心的跟上吊似的，只是心里原来那个最理想的目标已经没了，她也不想现在就去跟女儿辩论，去逼她，去弄伤她，大家都要安全些，女儿安全，大学安全，他呢，可他呢…一想到他自己都会乱，乱到浑身都没有了力气。
　　高老师一直优雅的认为每个女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曲线，当然不是指身体上的曲线，是一辈子得在那条曲线上挣扎，她现在清楚自己的曲线是什么了，就是没什么曲线，平的近乎直线，管小红的曲线她还没想清楚，也许老天爷就是让她自己去找吧，当娘的能做什么呢，除了着急和心疼，自己到底也没搞清楚是该先放开手让她长大成人，还是等她长大成人之后再放开手。
　　不清楚就不清楚吧，女人搞那么清楚干什么？只要清楚自己是为了女儿幸福就行了，所以耐心的在屋外等着她和他通完电话后再走进去对她说，“妈妈不是要你变得有多狠，但该狠的时候就不能手软。”女儿被老娘一猛子说出来的话弄呆住了，不知道这个“天赐大将”的妈妈要出什么题了，“是老师又找家长谈话了，可我还没跟你爸爸谈呢。”“好了好了，放心吧，我会考出好成绩的，就算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也不会不负责任的。”“这个我当然知道你是行的，我不想说这个，嗯，我想说的是，我虽然不知道怎么说，我可能一句话还说不清楚，但我一定要说，我又不能让你后悔，不能等你老了埋怨谁，我也没有什么经验…”“您到底想说什么啊？您是想说孟沙吗？”还是年轻的“天赐大将”勇猛，索性踩油门来了个痛快的，老娘也恢复了理智，感谢老天，这时终于想清楚要说什么了：“我的意思是，大家是可以分别突围，先闯出去的人也不是什么逃兵，那样可以帮助后边的人啊。”女儿看着她没说话，眼神里的问号也都是可怜兮兮的，“所以你得狠点，这个你懂吗？”女儿摇头，看来是真不懂，她还是不敢相信妈妈的话，“听妈的，这几个月就不要打电话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打，别婆婆妈妈的老顾着这个下不了狠心，这几个月你要做的就是保证你自己先突围出去，把自己的事情弄妥了，才是你们目前最对的选择。”这回点头了，点的是心劲，温柔里放了力量。
　　女儿的表现令高老师也如坠梦中，为了他真的能那么拼吗？以前也没见过谁特别是一个未婚的女孩子为了男孩子拼命的，他就那么值得你这样吗？谁还没个初恋？至于的吗？一根筋似的把全世界都搁在了他一个人身上，这样就对吗？也许真的摊上了两个情种，就是比书上写的难缠也未可知，想帮她珍惜住感情又怕自己的孩子受伤。
　　之后管小红真的是在拼命的学习了，甚至有点恶狠狠的对自己，管大维发现后不停的夸赞：“这孩子行，关键时刻幡然醒悟了，这样最好，女科学家就得有这么一股疯了一样的劲头。”他以为她是为了科学不要命的，“要向世人证明自己是个奇女子，不拼命行吗。”
　　她有时也有心结，扪心自问过，谁要求你自己这样做了？在哪儿写了未来的你们一定是在一起的？想想也肉麻，真的在一起的也没几个能做到这样的吧。
　　【一段回忆】
　　在这之前，管小红还陪孟沙放学后到工地上找过孟冬，她远远的站在门外等他，他的钥匙丢在家里了，好在工地离家也不是太远，倒一次车就到了，正好是中午，看门的大爷不在，桌子上撂着半拉饭盒的大椒肉片和几个大馅包子，旁边的小酒杯还是满满的，二锅头的香味满屋子都能闻见，再走两步就发现大爷正在两个人中间劝架呢，一个高大的背影孟沙很熟悉，毕竟跟他生活了十几年，正在奋力的用酒瓶子指着一个小包工头怒骂，满脸的酒气，他赶紧跑过去劝架，高佬儿看见是自己儿子来了才恢复了常态，想起自己还是当爹的人呢，就被众人顺利的劝开了。
　　回到屋里孟沙问他为什么打架，孟冬严肃认真的扳起红苹果一样的大脸开始变得正义，“这不是打架，是尊严，这孙子敢问候我母亲，你奶奶，我能不急吗，我当然要找他理论理论了。”“可您也没少问候他的父老双亲啊？”“我那不是急了吗，谁让他先招咱们的。”“你们上班还让喝酒呢？”“平常我都不喝，就今天奇怪了，别人给我倒了一杯，也就是顺手的事，喝不喝其实我都无所谓，在家你什么时候看见我中午喝过酒？”“喝酒误事啊。”“没错，爸爸可不是因为喝了酒才跟他吵架的，这点你都看出来了吧？”
　　这就是你的爸，这就是你爸混日子的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