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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是一次漫长的睡眠，莫天阳从来没有做过这么长的梦。他经常梦见的，只有这个梦里最残酷的片段——令人绝望的背叛，师门全灭。
长夜开始的地方，是种下祸根的时分。
踏着冰爽的晨雾，嗅着初春的花香，年幼的天阳跟随师父来到了一座充斥着浓郁灵气的神山上…………
师父就是师父，天阳从懂事以来就这么称呼这个人，他是一个在外人眼里仙风道骨，在自己家里却邋里邋遢的白发老人。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平常就为别人把把脉治治病，有时还清贫得要靠街坊们施舍才能过活。但浮尘始终是掩盖不住金子的，登门拜访尊称自家师父为［仙君］的客人越来越多，天阳才知道自己低估了师父的身份。
过了五岁的年头，天阳的修行开始登堂入室，经无数灵丹妙药滋润也久久没有起色的气海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当然这在师兄弟们之间是十分怪异的现象，其他人的气海只要师父随手一点便能贯通开启，他的听师父说似乎是因为出生时被打上了强大的封印所以难以贯通。
管他呢，天阳对此是抱有无所谓态度的，由于师父放浪的本性，他也是个放纵着儿童自由天性的小鬼。主业是玩，修行只是副业，每天做着掏鸡捣蛋的勾当：用烧开的沸水浇灌师父用灵力温养的药草，偷到的鸡蛋自己吃掉一个，另外一个放在大师兄的枕头下，装作肚子痛逃掉日修课到山里玩个痛快……
额头上的青筋随着日子过去变得越来越多，品性温厚的老人忍无可忍，终于强行拖着臭小鬼前往灵山修行。
跨越九山八海的旅程让幼小的天阳叫苦不迭，虽然全程乘着师父的飞剑，但在四周都是白茫茫云朵的行程之中，期待感无时不刻瘙痒着他的心。
“还没到吗？”小天阳在师父扩充了的剑身上翻了个身，这已经是他第十八次问了。
“就快到了，再过两座大山，我们就能进入灵界了，那里可比师门的后山好玩得多。”
“是嘛，好期待啊。”仰面望着天空上耀眼的太阳，小天阳发出了傻兮兮的笑声。
你就好好期待吧！有你这个臭小鬼哭的时候！
专注御剑的白发老人在心中暗爽，想到这个鬼精小子日后吃瘪的模样，就忍不住想大笑出声。他白花花的胡子因此开始抖动起来，一直平稳飞行的大剑变得有些颠簸。
“喂，好好控制你的练气啊，专注一点！”小天阳学起师父板脸骂人的语气那叫一个有模有样，一只小手还潇洒地吊在了半空中。
“哼，臭小子，看我不捉弄你一把！”老人悄悄撤去部分避风加护，小天阳伸出剑以外的手即时感受到了强大的风力。
“哇啊，臭老头你干嘛！”小天阳极力想收回垂在外面的手，无奈自身的练气太过弱小，根本无法抵抗高速飞行的风力。
老人置若罔闻，一脚踏在了宽厚的剑身上加大练气输出，小天阳即刻就被拉扯出了大剑以外，从云彩触手可及的高空开始自由落体。
“臭～老～头！我～很～根～咕！～你！”
那是莫天阳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高空坠落，糟糕的体验给他年幼的内心流下了巨大的阴影。
…………
“哈哈哈，对不起嘛，不要在意，好玩的东西马上就要来了！”老人完全没有安慰小天阳的意思，反而像是在大肆嘲笑他一样。
自从重新回到飞剑上以后，小天阳一直保持着环抱双膝的动作，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过。
“不可原谅，我再也不理他了！”这么想着的莫天阳一直维持着抱膝的姿势不出一言，打定心思跟可恶的师父呕气。就在他想着如何用最肮脏的手段报复时，一阵透心的清爽穿过了他的全身。不如说，是他穿过了清爽。
“这充满活力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小天阳抬起一直低垂着的头望向四周，发现整个天地都翻新了一遍。湛蓝的天空和各种形状的白云虽然是很美的景致，可难免有些无聊，完全不符合他的审美。眼前这焕然一新的景象完全不一样，每一处地方都充满着可能性。直插云天的松柏林立在两旁，似乎已经不能用有历史来形容它们了；山上嶙峋的怪石不是无规则的奇形怪状，而是一只只栩栩如生的神兽，许多连精通兽类的小天阳都是叫不出名字；飞剑下方是奔流不息的大河，不时有成人般大小的鱼从里面跳出。
“啊啊啊！师父！那是龙！龙！”上方巨大的影子吸引了小天阳的注意，定睛一看，那不是书上说的长着巨大的犄角和细密的鳞片，有五只小山大小爪子，能呼风唤雨的龙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就是龙吗，我当年还杀过不少呢。”老人自豪地吹嘘着。
“那这条你能杀吗？”
“笨蛋！它可是这地方的其中一个老大！接下来你可不要再调皮捣蛋了，我带你去灵山修行。”
“那边那条龙哟，跟小爷决一胜负吧！”被兴奋冲昏头脑的小天阳完全听不见师父的嘱托，高声挑衅着灵界的霸主之一九天龙王。
天空上游荡着的巨龙往师徒两人的位置瞥了一眼，没有作理会，继续晃动着它雄伟的身躯往灵界深处飞去。
大汗淋漓的老人正要松一口气时，小天阳又不依不饶地喊道：“胆小鬼！难道你不是龙而是蜥蜴吗，怪不得身上的颜色这么多呢，原来是只变色的蜥蜴！咦，变色蜥蜴好像也是叫变色龙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等龙王表态，老头先是火冒三丈起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是将他往火坑里推啊！
龙有逆鳞，受到这般侮辱，遨游天际的龙王转过了头来，一双威慑万物的龙目不带任何情感地盯着飞行中的师徒两人，让他们的动作瞬间冻结，飞剑也被神力定格在了空气之中。感受到龙王余光的各种生物纷纷跪倒俯首，连一辈子笔直生长的灵竹都是违反了自己的生理折下了腰。
至高存在的一眼，足以让人感受到无上的荣光，或是跌入到无尽的地狱。
感受到凌驾于万物之上龙王的视线，小天阳尽管双腿在打战还有些失禁，他还是骄傲地叉着腰回瞪过去，就像他不畏惧老是欺负自己的大师兄一样。生来，就不曾学过屈服。
“哼！”不待老人出言道歉，龙王轻描淡写地朝着师徒两人喷出了自己的鼻息。巨大的空气弹打穿了一座又一座阻隔在他们之间的大山，威力却没有减弱多少。
“剑来！”面露苦色的老人招呼一声，一柄汇集着天地之气的巨剑自其眼前形成，剑身仿佛有无数条练气大河在流动，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剑刃周围的空气清晰可见的被撕裂开来。
“剑盾！”
呼啸而来的龙王吐息轰在了巨剑的脸身之上，两股不分伯仲的力量荡起涟漪朝四周扩散而去，将方圆百里的一切都化为了尘土，小天阳的视线中一片灰白，眼前庇护着他的是平日里看上去总是游手好闲的师父。
轰隆！
龙王一只爪子轻轻一抬，风云随之被搅动，这片景色美好的天地顿时间开始风雷大作，山崩地裂，无数高耸入云的柏树栽倒下去，汹涌的河流深处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缝，壮观的峡谷瀑布随之形成。
小天阳眼中，师父的脸色极其凝重，就算是他拔掉后者最喜欢的仙花时也不曾出现过。
老人双手合十，无数柄巨剑悬浮在了空中，轻缓移动之间，一座极具杀伐之力的剑阵悄然形成，此阵一出，斩杀群龙也不在话下。
高空上指挥着天地气候的龙王迟迟不降下攻击，有些怀念地看着那座向着自己显露锋芒的剑阵。
“你还是老样子呢。”随着回荡在天地间的一句淡淡的问候，狂风暴雨顷刻平息了下去，强者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尽数消失，周围美丽动人的景致开始以奇妙的速度恢复。巨树长达几百年的生长历程在龙王的力量下极具地缩短，片刻就从嫩芽长成了刚才的那种模样；河流底下裂开的大缝也被温柔地缝合起来；鸡飞狗跳的灵界生物们重新得到了平稳安宁。
杀伐的剑阵散去，龙王巨大的身躯也凭空消散在了云雾之中。片刻之后，师徒两人的面前有着青光凝聚，一个年轻的身影从光幕中踏出。乍眼一看，那身穿华服的年轻人跟普通的富家弟子没什么区别，举手投足之间还有着人类上位者的傲气，但其头上那一对精巧的犄角却让人无法忽视，毫无疑问他就是刚才的……
“五百年不见了，阿坤，上来就用弑神剑阵招呼我真是太客气了。”
“哪里，你这傲视天地的龙王不是狠狠地耍了一把威风吗。”
一老一少狡黠地对视着，似是想起了他们昔日并肩作战，互相调侃的时光。
“哦吼吼，我骑上龙王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天阳纵身一跳骑在了青年的脖子上，一双小手紧抓着他那双连天王老子都不敢摸的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