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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了，你们都是可怜人。”丁林道。
“可是你们已经死了。”
“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你们不应该继续留存于世。”
“即便你们目前的状态，影响不了什么。”
“所以，有什么遗言要我帮你们带去的么？哦对，村民是无辜的，所以我不会放过那老家伙，你们尽管安心走，剩下的事情我帮你们办。”
“可是你不是说会放过我们？”姚絮不敢相信地看着丁林。
“骗你们的。”丁林笑得灿烂。
姚絮苦涩一笑，“我就知道。”
丁林耸了耸肩，伸出手，两指夹着那张血红的符箓，“上路吧，安心。”
六
“住手！”
声音急促紧张，说话之人喉间充血，跑得急了，是楚钰。
江水在颤抖，是柳思思在战栗。
“思思！思思你在吗？”
楚钰跌跪在江岸，伸出颤抖的双手，却不敢去触碰江面上的柳思思。
一碰，会碎。
这是水中的月亮。
“思思……你，你怎么会，不是说好了等我回去？我马上就要上京考试了？再有不久我就能回去了？为什么？”楚钰涕泗横流，哭得不像个男人。
朝思暮想的恋人突然间就隔了生死，不管是他还是她，都是恍惚的。
姚絮转过头，不忍看他们隔着江面，隔着阴阳，隔着生死。两双深情的眼睛相对，只剩下流泪，眨也不眨。
就这样看了很久，柳思思才轻轻开口，“楚钰哥哥，那天是我贪心，想要抱你，才会让你沾了邪……”
“我不怕！我不怪你！你抱我！我……”楚钰将手插进江面，江水颤抖，他触摸不到她。
丁林望着他们两个，心里恻然，到了嘴边，只有叹息。
“人鬼殊途，阴阳两隔，你应该发现了吧，水域幽深，便是幽冥，你们终究上不了岸，为何还要留于此地？人你也见过了，我也答应了帮你处理那个老东西，还不走？”
“不要！”
是楚钰，他冲着丁林嘶吼。
三年未见的恋人突然一身嫁衣出现在他的面前，即使她已只是一缕亡魂，他都不愿她消失。
“怎么？舍不得啊？”丁林问。
“舍得？情之一字岂能用个舍得？”楚钰红着眼。
“那你想怎么样？我告诉你，她们两个虽有执念，但也不过是缕执念，现在还好，最多不过惹人一场病，久了，万一入了魔，等待她们的是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你还想拦着我度化她们？”
楚钰咬紧了牙，不说话。
“楚钰大哥，我再看见你，已经满足了。”柳思思轻轻道。
“我唯一的念想，就是要那个老鬼偿命！你答应了的！”姚絮大声地道。
丁林点着头，手中的符咒上，燃起了火。
幽幽的青色火焰。
“等一等！我要跟她在一起！”楚钰突然大声地道。
丁林一皱眉。
看着拦在身前的楚钰，他冷冷地说了一句，“想好了，你想永远跟她在一起有法子，很简单。”
他伸手往前一指，江水滔滔，“跳下去。”
“我给你们的那支香里有迷药，能祛祟，也能迷人，但你们似乎没有中招？”丁林笑着看着对面的老大夫。
这是华大夫的药房，大门已关上了，只有丁林和老大夫两个人。
“我好歹是个大夫。”老大夫笑着说。
“还是个神医。”
老大夫摇头，“那都是骗人的。瞎叫。”
“我听说，您老在炼药？不死药？”
老大夫的笑容突然止住，满脸的皱纹，在这一瞬间，似乎更深了。
“听……听谁说的，这种事情，如何能当真。”
“姚絮。这个名字，您老不陌生吧。”
老大夫闻言一怔，接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个脏东西，果然是那个孩子么？”
丁林点点头。
“唉……不错，我是在炼制不死药。”
“你想长生？”丁林皱眉。
“不，生生死死的，我是个大夫，我早看透了。”
“那你是想？”
“我那可怜的儿子，他不该死的……”
“对了，您老的儿子，是怎么死的？”
“姚絮那孩子病死之后，他一直看不开，最后……最后服药自戕了。”老大夫满眼悲戚，稳了稳心神，不让自己流出泪来。
“死不能复生，不死，那是禁忌，上天所不能容。”丁林淡淡地道。
“我知道，可他毕竟是我的儿子，我只有这一个儿子。”
“是不是报应？你造了孽，所以遭了报。”
“报……报应？”老大夫瞠目结舌。
“姚絮说你往龙王井里投毒，你故意下毒害她父亲，又出手救他，骗她嫁给你儿子，还骗得神医的名声。而现在，你还拿人命来炼不死药。”丁林面无表情。
老大夫笑了。
丁林警惕。
“她是个鬼，她说的话，你信？”
“那你的解释？”
“我没有解释，我自三十岁起被百姓承认，称一声神医，到如今六十八岁，自觉行事问心无愧，何必解释？”
“我听说涟水本身有毒，所以涟安一带居民短命，自从有了你，长寿之人却多了。”
“哼。”
“我还听说，姚絮恨你害他的父亲，拒绝你给她用药，最终病殁。她得的病，与她父亲的病，是同一种，就是久饮涟水而发。她是个固执的姑娘，她的结局不仅仅是你们的错，也怪她自己。但是她不肯相信，连自己都骗。”
老大夫面无表情。
“死人没办法再活过来，那是天定的，其实你自己也没有想要再活一次的想法吧？华兄弟，姚絮先走一步，我送送你？”丁林的盯着老大夫。
老大夫愕然。
他的目光越过了老人的脸，看着他的背后。
他望见那个满脸温柔的年轻人点了点头，丁林一拈手指，指间挟了枚血色符箓，燃起了幽幽的火。
死亡的临近让老人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坏人，他从来就没有做过一件坏事。
他是一个好父亲，一个好医者。他对任何人都同样的慈悲，包括他自己。
只是，他实在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就这样英年早逝。
他在祈祷某种可能。
虽然他的孩子，也并不希望这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