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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仁仁在万善殿前等了一个多时辰,方见小皇帝与安太傅一前一后地从殿门出来。
他刚迎上去,就听小皇帝开口吩咐道,
“今日太傅为阎小公子祈福,拜佛拜得有些久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同安懋先后上了舆车,
“太傅病方初愈,这陡然长跪,怕是受了寒气,朕念太傅夙夜匪懈,今特赐太傅膳饮禁中。”
吴仁仁立在车前,见二人均面色不豫,又见安懋并未出言反对,便忙恭敬应下道,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顾柷点了下头,道,
“那仁仁去准备罢,朕先同太傅回颐和殿了。”
吴仁仁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顾柷一把摔下了车帘,乘着舆辇扬长而去。
车内。
安懋开口道,
“吴大伴并无失职之处,陛下何故忽而对他疾言遽色?”
小皇帝拥着狐氅仰靠在座位上,小脸几乎都没进了毛茸茸的氅领里,
“那废太子身囚禁中,委实并无逾矩之处,太傅又何故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拨于朕呢?”
他顿了一顿,转过了脸去,
“太傅就不怕朕赐死废太子,坐实太傅‘鸠杀幼主’之名么?”
安懋道,
“陛下若当真想赐死废太子,臣‘解剑还玺’之日便可果断为之,何必犹豫不决,延祸至今呢?”
顾柷冷笑了一声,道,
“太傅说得好生轻巧。”
“朕若是在太傅还政之后就赐死了废太子,岂不是教太傅以为,鬼母案是朕一手促成,意在迫使太傅交权后,借朝中党争之名毁诋太傅于无形?”
“如此,恐怕不待朕今年生辰,太傅便要领着底下一干重臣,与吴仁仁共行昔年赵高李斯之事,诬朕实乃‘废太子椟’,而非昔年先帝所诏之‘嗣子柷’了罢?”
“这样一来,朕岂非轻易就如了那策划鬼母案之人的意、无端替那杀害城中小儿的凶手背了黑锅了?”
安懋沉默了片刻,道,
“吴大伴对陛下一向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么?”
顾柷冷冷地反问道,
“吴仁仁若当真忠心耿耿,今日朕与太傅意欲礼佛之时,他为何百般推脱,不肯与朕同进万善殿呢?”
安懋默然。
顾柷冷笑道,
“分明是这奴才也同太傅一样,以为朕非朕之本身,又吃不准其中关窍,所以放任太傅来试朕一试罢?”
他心中有气,说完还就地轻啐了一口,恶声恶气地骂道,
“好一个吃里爬外的奴才!竟连自己的主子都不认识了!”
小皇帝嘴上在骂吴仁仁,脸却是冲着安懋。
这一动作实在不怎么体面,甚至可以说是“毫无人君之相”。
安懋见了,却忽然一下轻笑出声,
“陛下聪敏。”
他顿了一顿,又道,
“襟怀坦白,这才是臣从前认识的陛下。”
顾柷在心里吐槽道,
这家伙怎么阴晴不定的,一会儿严肃一会儿笑呵呵,跟个小孩儿似的。
“朕一向都是有甚么就说甚么。”
安懋敛了点儿笑,道,
“那陛下方才说不会赐死废太子,便是真的不会赐死废太子了?”
小皇帝别过了头,
“先前太傅不是才教导过朕,要学梁武帝谨悌长兄么?怎地到了这一会儿,倒反问起朕来了?”
安懋扬了下嘴角,道,
“陛下仁心。”
“不是朕仁心。”
顾柷立刻道,
“废太子身上诸多牵扯,若是现下即刻赐死,恐怕那鬼母一案不能善了。”
“哦?”
安懋淡淡道,
“臣只见废太子疯癫痴傻,倒并未见得甚么‘牵扯’。”
顾柷心道,
这家伙还真挺护着废太子的。
“是么?”
小皇帝斜了安懋了一眼,反问道,
“太傅前个儿还同朕说淡巴菰价值千金呢,怎么今儿见到废太子身旁的小内侍抽着,竟也不吭一声了?”
安懋一怔,继而又听顾柷悠悠道,
“再者,朕虽久居深宫,但还真从未听闻,那疯癫痴傻、饱受欺侮之人,能自行打理一头长发呢。”
小皇帝语带讥讽地道,
“太傅一向眼明心亮,怎地今儿凭空收了废太子一枚钱子儿,便连皇兄素日穿的绫罗绸缎也不识得了?”
舆车缓缓驶过禁苑中道,车轮碾过石板,发出细微的响动声。
“陛下以为废太子是在装疯?”
安懋将这个问句问出了一个肯定的架势来,
“臣却以为……”
“废太子是不是真疯都不打紧。”
小皇帝接口道,
“但那个富英,朕却可以肯定,他是在朕面前装傻。”
安懋问道,
“何以见得?”
顾柷笑了一笑,道,
“若真如太傅所说,这富英是那等蛇虺钻心的小人,他又何必让一个疯了的废太子跑来跑去,搅得他们一群看守的内侍不得安歇呢?”
“即便真如他所说,废太子犯起病来力大如牛,那为何不拿铁链锁环将他绑缚在柱,或者用淡巴菰使废太子沉嗜上瘾呢?”
“那富英若当真玩忽职守,只图自己舒心适意,为何不索性折了废太子的一双腿去?这样看管起来,倒还省些力气。”
安懋抿了抿唇,不置可否地道,
“昔商纣囚文王,也到底没有折了文王的手脚去。”
顾柷笑了一声,道,
“太傅此言差矣。”
“昔文王为周西伯时,受商纣之封为三公,坐拥雍州之域,诸侯归附者有六州之众,故商纣囚文王,尚有周国重臣散宜生以宝物献予商纣而请赦之。”
“然废太子如今已一无所有,连捡给太傅的钱子儿,都是奴才们骨牌桌上的筹码,这般情形下,那富英却依旧不敢对废太子有所轻侮。”
“太傅且仔细想想,昔散宜生赎文王,是为反商立周,而今那富英对废太子恭敬礼加,为的却是甚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