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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英猛地一惊,接着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那个卧在床上已然神志不清的内侍掀了下来,
“安大人问你话呢!”
他一脚狠狠地踢上那内侍的脊背,
“说!废太子呢?”
那内侍被狠踢了一脚,浑身震颤不止,脸上却依旧嘿嘿笑着,整个人像是被对折起来似得扭曲歪斜。
安懋见此情形,立时阴沉着脸去看小皇帝。
不想顾柷此刻的注意力却全在那满室满屋的烟草味上。
原来古代的淡巴菰是这个样子啊。
现代人顾柷很有亲切感地想,
难怪这个安懋先前对这玩意儿那么反感还出主意拿这东西给陆梁鸿下套,因为作者参照的原来时空的历史时间线就是这样嘛!
小皇帝很有同理心地望向地上的内侍,暗道,
抽淡巴菰烟抽成这样还真不怪你。
明朝士大夫早有笔记,说这玩意儿“性燥有毒,能杀人”,结果到天启年间还不是照样风靡大江南北?
崇祯帝两度禁烟,甚至不惜背上残忍刻薄的名声,勒令以斩首示众惩罚私种私售淡巴菰者,结果到了与后金交战的重要关头时,洪承畴还不是照样上折子说“辽东士卒,嗜此若命”?
朱明江山大半毁于此物啊!
顾柷默默回忆了一遍晚明,这时便很想告诉安懋,
你不要太紧张啦,这玩意儿还真不是咱们这个架空王朝独有的。
从它传入中原的那一刻起,咱们就已经戒不了它啦。
不光咱们戒不了,满洲女真贵族和日本德川幕府也一样戒不了。
世界三大宗教皆有教义反对吸烟,宗教教徒的烟民比例还不是节节攀高?
更别说那些现代“皇汉”里,还有许多一边抽着烟,一边大谈晚明辽东局势、崇祯帝目光短浅的人呢!
小皇帝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去看富英如何佯装着踢打内侍,他的目光随着满室四散的青烟一起漂浮着,似是时空里汲汲流动的命数,无声而戳人心肺。
榭外斜风一吹,淡巴菰烟逐渐缥缈而去。
忽而,顾柷眼神一动,朝一面窗口大声喝道,
“谁?谁在外边?”
富英动作一滞,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安懋立时大步流星地朝那处走去,猛地一记推开窗来。
一眼望去,水云榭外冰面森寒如铁,冷冷地泛着镜面似的光。
一个人背对着屋阁,披着单衣,半伏在冰面上,正细细地在捡几十粒钱子儿。
那人两手冻得肿胀,关节青青红红,显然是难以屈伸。
那些钱子儿扔得刁钻,在滑溜溜的冰面上笃笃乱滚。
安懋一手扶住窗框,对着那人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轻声开口道,
“富英,你玩忽职守,轻侮犯上,真是好大的胆子。”
富英忙躬身上前,讪笑着回道,
“安大人教训得是。”
顾柷这时也踱到了窗边,他远远地望上一眼,便知此事原是那些看守内侍鸠占鹊巢,竟将骨牌筹码倾倒窗外,作猴戏似地遣废太子去冰面上拣钱子儿。
废太子顾椟早年的那些恶名,仿佛早已随着先帝离世与朝局变动,而化作了一场凄凉的笑谈。
“这样不好,富英。”
小皇帝跟着开口道,
“今日朕特地来看朕的皇兄,却看到皇兄一个人跪在冰天雪地里,这可教朕怎么看得下去呢?”
富英一惊,赶忙上前作势推窗。
不想他一时之下失了力度,将一处窗棱“咚”地一记扣到了外沿壁上,在静默的天地间发出了哀鸣似得声响。
跪在冰面上的那人顿时如惊弓之鸟一般,骤然回过头来。
一张同当今天子肖似的脸。
只是这张脸两腮消瘦,一见便知是受尽了磋磨。
安懋从前总觉得顾椟瞳仁太黑,眉骨太深邃,因而显得心思阴鸷。
如今那人看过来的眼神,却是发了痴一般,水一样的黑眼珠,半晌才会微微一动。
“太傅!”
那人认出了安懋,他梦幻似地朝窗边甜甜一笑,两手支着冰面,胡乱往前爬了几步,
“太傅……”
顾柷听他连唤两声,余下却连多半个字也吐不出,再仔细看他神态动作,便知这废太子的神志已被毁伤殆尽,连说话也不成章法。
顾椟手脚并用,一步一寸地向窗口爬来。
爬到近处时,还用力揉了揉眼睛。
安懋无声地看着顾椟一步步地向他爬来,原来扶在窗框上的手慢慢地伸了出去。
顾椟爬到窗下,盯着安懋伸出来的那只手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接着他也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安懋的手指。
安懋手中一热,垂目一看,顾椟从冰面寸寸爬来,特特放进自己手心的,竟是一粒从冰面上捡来的钱子儿。
那粒钱子儿成色极差,但被体温捂得火热。
安懋心中微微一动,
顾椟权柄旁落,一无所有,这粒冰雪中唯一火热的钱子儿,已是天地间他唯一能拿出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