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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念兹在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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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懋侧过身,拿起了被彭锡明搁在几上的卷宗。
  那卷宗在屋里搁得久了,纸面上也沾染了降真香的气味。
  安懋将它握在手里,更像是攥着一本清心寡欲的典经。
  “若论‘大其都者’,西南得失,岂不更在京畿浮湛之上?”
  谢珽双目倏然一亮,
  “不错,此案归根结底,皆由陆伯鸾迫使莲目王进贡献礼而起。”
  “倘或是那陆伯鸾狼子野心,勾结外邦,构陷忠臣,陛下见城中流言如沸,定不会轻纵了他去。”
  火光又跳了一下,好像是外头刮起了大风。
  “流言纷扰尚是其一。”
  安懋抚摸着卷宗表封上规整的墨迹,
  “更要紧的是,如今的陛下不喜乾文悬象,更厌恶受制于人。”
  彭锡明开口道,
  “话虽如此,只是陆伯鸾远在千里之外,又正才立下攻克莲目的战功,陛下就是有心发落,也难免瞻前顾后。”
  谢珽冷笑道,
  “西南乃我大盛商贸枢纽之一,陆伯鸾如此胁迫莲目王,真不知是为扬我大盛国威,还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滥用权柄呢?”
  彭锡明尚不知阿丹慕已供出淡巴菰之事,只是他与陆梁鸿同为武将,不免将心比心,
  “谢大人也太苛刻了。”
  “若照此说,倘或朝中无有一郭令公能‘功盖一代而主不疑’,那陛下便也不能若汉文帝一般‘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了?”
  谢珽大笑,
  “昨日还听禹功兄说起陛下称赞彭将军通‘四书’,怎么到了这会儿,竟连孔圣人的话也浑忘了?”
  “哦?”
  彭锡明很不喜欢谢珽的这种笑,
  “孔圣人何尝论及郭令公也?”
  谢珽笑着回道,
  “不论郭令公,却道臧武仲。”
  “《论语》中云:‘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说的就是昔年臧武仲奔邾,凭借避邑请求鲁君在鲁国替臧氏立后代的故事。”
  “孔圣人有此一说,便是言在意指臧武仲若请而不得,则将据邑以叛,要君无上。”
  “由此及彼,今日之陆伯鸾,何尝不能是昔日之臧武仲?”
  谢珽微笑着看向彭锡明,
  “陆伯鸾若当真问心无愧,又何惧我等发难?”
  “鬼母戮儿骇人听闻,他身为疑犯之一,孤身赴京受我大理寺勘讯乃是理所应当之事。”
  “彭大人说我苛刻,岂不知孔圣人比我刻厉百倍!”
  彭锡明笑了一下,看向仍在低头凝视卷宗的安懋道,
  “谢大人此言差矣。”
  “臧武仲之时,周王室微而公室起,公室之权又旁落大夫之手,正所谓,‘国已不国,何以君为’,孔圣人是‘念兹在兹’,何来刻薄之说?”
  谢珽注意到了彭锡明的目光投向,没有立时回答他的问题。
  彭锡明看着安懋,似是执着于要从他专心致志的神情里寻出一丝破绽来,
  “昔孔圣人仕鲁而堕三都,因其毕生所愿,便是克己复礼、还政鲁君。”
  “谢大人虽是子承父业,但到底也是读圣贤书的进士出身,纵使念及昔日孔圣人毁三桓而正国纲之心,也不该议论其刻薄之后还仿效其苛刻。”
  “西南战事方尘埃落定,此时以勘讯疑犯之名召回陆伯鸾,与昔年唐代宗内官攀诬郭令公有何相异?”
  已是四更天了,风雪又紧,寒气栗烈。
  窗外的雪霰纷纷扬扬,将大理寺的棘树蒙上了一层森寒如铁、凄迷不定的冷光。
  “以郭令公比臧武仲,以程元振比孔圣人。”
  安懋转过身,将手中的卷宗递给了立在一侧的谢珽,
  “这样的比法,我竟是头一回听闻。”
  彭锡明回道,
  “陛下要我秉公正之心,我自然……”
  安懋截口道,
  “彭大人笃仁淳重,是看不得那三十八名稚儿之母痛失亲子后又受摧折煎熬罢?”
  语气是冷淡淡的,话却说得热乎乎的。
  只是这陡然一热,竟刺得彭锡明觉得烫了起来,
  “我不过是好意提醒,刑部原也不归我统管,禹功兄若想押解,我这便将金吾卫虎符交了就是。”
  谢珽忙道,
  “这又是哪里来的赌气话,禁军虎符,岂是说交就交的?”
  彭锡明微笑道,
  “如何是赌气话?若鬼母当真应誓杀戮五百小儿,除这三十八人之外,余下还有疑犯四百六十二名。”
  “俗语云‘宜早不宜迟’,我现下交了,待宫门一开我便去西苑向陛下复命,免得谢大人雷厉风行,却还平白受我这般人的拖累。”
  “谢大人若是能早早地往西南捉一名真凶回来,这金吾卫五百缇骑,说不定还要多谢谢大人替他们多挣了这一份功劳,我最怕无功受禄,想来还是趁早交了得好。”
  安懋直视着彭锡明,他的眼睛黑阗阗的,看不出什么意味,像一段阖在鞘里的剑。
  “贼人的障眼法罢了!彭大人既不信佛,如何又会相信再有四百六十二名小儿被杀?”
  谢珽笑着反问道,他笑得很轻巧,是那种令人疑惑这时候竟然还能笑得如此轻巧的轻巧,
  “我请彭大人押解疑犯,是怕刑部有人见风使舵,在万寿节临近时放出这些疑犯来扰乱人心,左右大理寺上下铁板一块,倒还真不怕甚么佛鬼道神。”
  彭锡明神色犹豫,方要再张口,就听安懋道,
  “方才仁甫兄问我佛祖有无慈心,我这便回答仁甫兄。”
  安懋面色雪白,神情若铁,乍看去,竟像是顽石之中,剥出的一线晶莹蕴藉的玉髓,
  “人道佛宗地狱不可入,我道公门之中好修行。”
  谢珽附和笑道,
  “是啊,修行得果何其辛苦,佛祖岂能了无慈心?”
  彭锡明神情微动。
  谢珽见状又道,
  “倘或彭大人怕大理寺屈打成招,不如待勘讯之时一同留与察记。”
  彭锡明摇头道,
  “不必了,我听阎侍郎说,这些疑犯母亲大都疯疯癫癫,言不成句,谢大人想审她们,总得费上一通工夫。”
  谢珽知道彭锡明这是应允的意思,不禁笑应道,
  “彭大人果然仁心。”
  彭锡明告辞的时候,安懋同谢珽一道,将他送至大理寺门外。
  深巷尽头有青莹莹的灯光,晕在积雪上,因风摇曳不定。
  那是为小皇帝生辰而特意增设祈福的七宝灯。
  街衢之中,每隔数步便悬挂一盏,以旃檀为芯,如盈盈成滴的青琉璃一般。
  谢珽看着彭锡明消失在迷蒙的雪雾里,又伴着安懋往回走去。
  “对了,前一旬在宫中揪出的那个玩忽职守的内侍,可招认了是谁从宫外供给他们淡巴菰的吗?”
  安懋启口回道,
  “不曾。”
  谢珽淡笑道,
  “也是,淡巴菰价值千金,哪里能轻易……”
  安懋接口道,
  “你想说彭仁甫可疑?”
  谢珽微笑道,
  “我只是在为禹功兄打抱不平。”
  “禹功兄解剑还玺之举,恐怕也只有昔年郭令公还赠唐代宗一千诏书可相媲一二了,如何就被一幅郭淳夫的《幽谷图》给比下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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