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意料内外 下

　　白光刺眼，躺在病床上的洛阳依不禁皱皱眉头，许久才适应外界的光亮。他紧紧闭合的眼皮勉强撕开一道缝，打探着房间内的事物。幸运的是，自己还没有被送到太平间。许多洛阳依或熟或生的亲戚朋友围成一圈，包围着他的病床，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似真似假的愁苦。
　　由于大家都低垂着头，而且洛阳依的眼睛也仅仅是眯着缝，所以每人发觉洛阳依已经苏醒。事实上，洛阳依也没兴趣突然苏醒吓人一跳，而且他的全身都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痛痒感，这种感觉非常难以忍耐。
　　好不容易缓过去，洛阳依这才注意起看他的亲戚朋友等一辈人。洛父洛母和洛阴羽都泣不成声，原本就消瘦的面庞更添一份憔悴。洛阳依看得好不心疼，泪水差点儿就要夺眶而出，同时对寒丹的感激也更深一层。
　　好吧，看在你让我能再见一次亲戚朋友的份儿上，我就不去忙其他的事情了，专注一下你拜托我的事。洛阳依心里默默道，但他自己也不禁嘴角一弯。傲娇属性这种东西自己可没有，这次怎么这么不坦率？
　　“大姐呀，你就别太伤心了哈，当心自己的身子。阳依这孩子确实是不错，但你不是还有阴羽吗？我知道我的话有点儿难听，但单就阴羽一个也养得起你和大姐夫了，还是节哀顺变看开点儿吧……”一个体态臃肿的妇人在旁一边劝着双手掩面、低声啜泣的洛母，一边还用手轻轻抚摸她的脊骨。这位是洛阳依的小姨。
　　洛阳依心中连连冷笑：他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他自然清楚这些年来旁的亲戚是怎么对自家的。洛父与洛母结婚时，两人都已过而立之年，因此挣钱养家也只能是干些力气活。不像大舅轻松继承家产，也不像小姨夫那么年轻有才干，外祖母的三个孩子就只有洛母整日粗茶淡饭，还得辛辛苦苦操持家务。
　　可那些所谓的亲戚呢？洛父仅仅是贫农出身，没有饿死已是万幸。而当时外祖家被定为地主成分，家产不说万贯，即使被没收大半数量也依旧可观。哪怕三家全部住在外祖家，整日无所事事而且挥金如土，也还是能够养个几年半载。
　　洛母是一厢情愿，但当时外祖父母气得险些吐血，也就只有小姨费尽口舌劝说洛母，大舅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最后外祖父母决定：嫁妆分毫不给，以后洛母仅仅是洛家人，不再是张家人（外祖父姓张）！结果直到外祖父母相继去世，洛母也仅仅是托小姨送了钱。
　　洛阳依早已经看遍人情冷暖。这些年来，大舅和其他更多亲戚对他乃至他整个家庭都是冷眼旁观，遇事从来不伸手援助。逢年过节大家都会聚在一起，谁给过他们家好脸？还不是等到洛阴羽当上院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洛家突然一跃成为中产阶级家庭，大家才上赶着跟他们套近乎？左一个“骨肉”有一个“血亲”，洛阳依早就已经厌倦那副嘴脸，对人下菜碟不累吗？
　　别的亲戚现在也纷纷劝慰，但洛阳依丝毫不想理睬他们，心中还升起了不好的念头……他在心里窃笑着，决定要趁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发泄下多年的怨气。
　　大舅一直在旁边冷眼相待，不过好歹也算是骨肉至亲，也迎上去意思两句：“我说二妹呀……”就在这时，病床上原本还昏迷不醒的洛阳依突然睁开双眼，翻起身来捶捶脑袋，“神志不清”地道：“诶，大家怎么都围在我身边了，我又没死，难道打算给我送行？”
　　顿时，病房里传出尖锐的呼救声，贯穿整栋建筑楼房，严重影响其他病人的休息。护士自然要进来阻止这种噪音，却只看见许多妇人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男人们故作镇定地想要拉起妇人。顺势望去，病床上的洛阳依正若无其事地盯着她，然后……笑了一下……
　　“啊！！！”凄厉的惨叫声又一次响彻云霄，洛阳依这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波及到了别人身上，连忙翻身下床捂住护士的嘴巴。当然，这种程度的惊吓不至于昏迷，护士用了十几秒钟便调整好状态，感受着洛阳依手掌中的温热，确定这不是诈尸，这才恢复正常。
　　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可以用几段文字略过。大家都慢慢地冷静下来，自然对洛阳依的苏醒各有猜测。渐冻症可是绝症之一，而且洛阳依也从没有接受什么特殊的治疗，怎么可能说痊愈就痊愈？
　　找到专门成立的专家组，专家们也是一脸狐疑地对洛阳依的身体作各种检查，一切的数据指标都指向同一个可能性——洛阳依，痊愈了！当然，专家们自然觉得这种事情匪夷所思，从某些意义上来说也是害怕自己的颜面扫地，对洛阳依的身体接连不断地复检，还是等到洛母开始破口大骂才消停。不过，他们依旧留下了一大堆医嘱和药物，再怎么都得捞到最后一笔钱。
　　其实这些专家也不可能检查出原因。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世间竟然还有TU系统这种难以想象的事物存在着。只是苦了洛阳依，被该死的专家拉拉扯扯整整一天时间，最后竟然连个结论都没得出！他心里的窝囊气可以说让他癫狂，可依旧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专家们的完美说辞他根本无法防御。
　　亲戚早就各回各家了，日近黄昏时洛阳依才随同自己的家人回家吃饭。大家明显激动过度，走路的时候都飘飘欲仙，洛母有好几次险些完美演绎平地摔。
　　“妈，你今天看见大舅的表情没有？那个样子真的是好狼狈，我好想笑……”洛阴羽心情明显好转，扑在洛母的怀里开始狂笑。洛阳依觉得姐姐抢了自己的台词，有些不满地嘟着嘴。
　　“好了，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幸灾乐祸！”洛母厉声呵斥着，但这掩饰不了她的红光满面。事实上，从她记事起就没怎么见过兄长出糗，这次还真是罕见。当时，兄长跟妇人们一起跌在地上，眼眶里好像还有泪水在不断打转，还差那么一点儿就要泛滥成灾。
　　“妈，你不一样幸灾乐祸吗？”洛阳依腹诽道。
　　转过几个弯，一行人便回到了家中。在北京市里可谓是寸土寸金，能够拥有一幢不失富贵之色却又未曾显得半分简陋的小别墅是非常不容易的。外来之人如果想在此立足，没有数十年的摸爬滚打的话，是别想要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的。洛家小别墅看起来小调奢华，在左右真正富贵奢靡的大房面前倒显得中规中矩。
　　雪白色的漆墙，一条人工开凿的小溪流，数簇姹紫嫣红的春花，一切的景象都是恰到好处。洛阴羽每每看见这幢小别墅，心中便是一阵自豪——她仅仅用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挥手买下这块300㎡的黄金宝地，即使地价是20万元/㎡这种其他地区无法想象的昂贵。
　　也正是这张小别墅，洛家正式向左邻右舍宣布自己已经不再是上个世纪的贫民了，现在自己是这个时代的有钱人！“洛”这个姓氏不再耻辱，而是荣耀的象征！
　　“呀！回家的感觉真好！”洛阳依一进门就顺势倒在柔软的沙发上，多日的疲惫也一驱而散，惬意地哼着自创的小曲。洛母也没有阻止，笑呵呵地进厨房弹奏着锅碗瓢盆进行曲，洛阴羽也进去帮忙和声。
　　洛父年老的皱纹此时也不好意思出来煞风景，他缓缓坐下，自始至终没对洛阳依说一句话。洛阳依也不再胡闹，正襟危坐地看着他。片刻，洛父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和水果刀，一刀一刀开始削苹果和洛阳依被包裹住的心。
　　“这次真的把你老子吓到了，还好有菩萨保佑，没让你入阴曹地府。来，吃个苹果，平平安安。”洛父开口就是宗教信仰和封建习俗，洛阳依却感受到了今日父亲的不同以往。
　　他揣测着父亲的心思，接过苹果却仅仅留下两道牙印。洛父叹息道：“放心吧，我没有旁的意思。我都多少年没喝酒了，脑袋清醒着呢，不会随便打人的。唉，你小时候那件事真是我这辈子的过错……”
　　“都过去多少年了，我的腿脚还灵便，医生也说没落下后遗症，”洛阳依淡淡地打断，“而且，你也不需要向我道歉，我早就不怨你了。只是，你以后还是不要来见我，去找你那个贱人吧。”
　　洛父没有生气，只是一味叹息：“唉，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和你妈是合法离婚，和那个人是合法结婚，不要用这么难听的话骂她……”
　　洛阳依双眼冒火，把苹果狠狠往地上一摔，顿时粉身碎骨。他低吼着：“我妈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烂人！她忍耐了你十几年，直到离婚后也一直守节，没有改嫁！你以为她是为了谁？从小到大，你给我的不过是一个姓氏，可除此之外呢，你有没有尽一点儿父亲的责任！”
　　洛父出乎意料地没有发火，低垂着头颅，仿佛是迟到的小学生受到班主任的呵斥。洛阳依摆摆手，瘫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道：“行了，我怨了你十三年，早就没精力骂你了。吃完这顿饭，你就去找那个贱人吧，照顾好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别让他和你一样混蛋！”
　　洛父只一味受着呵斥，没有任何举动。
　　洛阳依不去想这桩破事，转而思考着自己的未来：以后寒丹会带我做什么呢？估计就和科幻小说里的那个样子，用超级厉害的科技完虐全球，统一宇宙。不过那家伙没有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该做什么，还让我经历一场试炼，估计未来麻烦得很。
　　说起来，我早晚得跟家里人摊牌的，还不如早点儿揭露事实，还可以让他们帮忙。不如就在等会儿的家宴时说出来吧！不知道他们听到我的话，会是什么精彩表情。
　　到时候，我还可以带上大家，去外太空安家……
　　洛阳依越想越兴奋，之前的愤怒完全消散，嘴角隐隐上扬。洛父有些不解，静静看着傻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