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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艾兰的话音落下，大厅中的气氛一下子达到了高潮。
“嗡！”
周围人破碎的语句、断断续续的单词和混乱的口音如同无数的溪流缓缓汇聚，而后交织重叠、倾轧碾压成一片惊涛怒潮般喧嚣的杂音一股脑儿地灌进劳勃的脑海。
劳勃觉得眼前短暂地黑了一下。
庞大的愤怒如同汹涌而来的海浪迅速地淹没了他的意识。
他不是为艾兰的指控而感到愤怒。
而是为这似曾相识的命运而感到愤怒。
当他收到莱安娜被雷加掳走的简讯时，当他被定为叛国者不得不揭竿而起时，当他被安排迎娶瑟曦•兰尼斯特成为国王时。
命运从不征求他的意见，它只是做出决定，而且决定是最终的，你只能接受。
劳勃接受了，他视之为人生的挑战，握紧他的战锤，一次又一次，一场接一场的战斗，无休止的厮杀，一个又一个敌人在他面前倒下。
当他最终用战锤狠狠地击碎雷加的胸甲，砸烂雷加的心脏时，他以为自己赢了，他以为自己这一锤砸碎了该死的命运。
但是他错了，命运没有受力点。
那种握紧战锤，却无处用力的痛苦噬咬着他的灵魂，每一分每一秒，美酒也无法醉去。
“这就是你偿还我的吗？”劳勃低声呢喃，他双眼失去了焦距，右手紧紧地抓住了凳子的扶手，肥胖的大手上青筋突出，骨节隐现。
“这他妈的就是你他妈的想要他妈的给我的吗！”
他猛地一声大吼。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所有的议论与闲言都在这一刻消失，大厅里安静得可怕，相邻近的人甚至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瑟曦以为劳勃在对她喊，两行清泪不经思考，顺颊长流，见者戚戚。
杂音如潮水退去，劳勃的意识渐渐回归。
他冰冷的目光扫视过厅中每一张脸庞，熟悉抑或陌生，从艾德那张坚毅的马脸到詹姆青一块紫一块的鼻梁，从提利昂一黑一绿的眼珠到瑟曦波浪状垂肩的金发，从弥塞拉天使般的面庞到乔弗里怨恨的眼神。
最终他将目光定格在台阶下艾兰似笑非笑的表情上。
“艾兰•雪诺。”他一字一句地开口。
“你知道，你的话意味着什么吗？少年，你提出了一项很严厉的指控。”
“劳勃，我没……”
瑟曦委屈地开口，试图辩解些什么，但是劳勃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闭嘴，女人。”他平静的制止了瑟曦的话语。
“我知道，尊敬的陛下。”艾兰轻轻点头道。
“艾兰，说实话，我真的很欣赏你，看看你，银盔银甲，英姿勃发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年轻时跃马草原，豪情纵横的美好时光。”
劳勃目光中无悲无喜，只有浅浅的怀念之色。
“您过奖了，陛下。”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劳勃缓缓地说道。
“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给过我任何的机会和选择。”
“但是我愿意，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选择。如果你承认你之前所言，是毫无根据的对王室的诽谤，我不会拔去你的舌头或者砍下你的头，我会给你仁慈，允许你披上黑袍，去长城加入守夜人的队伍。如果你仍然坚持自己之前的指控，那么，现在就开始陈述理由吧。”
莱安娜如花的笑靥和七神加冕时的仪式在他面前交替闪过。
“陈述一旦开始，就不能再停下了，你明白吗？”
劳勃的目光温和极了，乔弗里从没见过他流露出这样的神色，瑟曦也没有，这么多年来，他们的印象中的劳勃，只有无尽的怒火和弥散的酒臭，醉醺醺的污言秽语与肆情纵欲的得意大笑。
这样的温和，是他们从没见过，也不曾想过的。
乔弗里感到了一阵没来由的嫉妒。
他真想拔出自己的“狮牙”，在台阶下那个少年身上刺上几个透明的窟窿。
“我明白，那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尊敬的陛下。”
艾兰也是暗暗惊讶，他一直以为劳勃是一只暴躁的野猪，宝冠雄鹿实在与他不相配。
“好的，好极了，明白就好，明白就好。那么，作出选择吧，在我喝完最后这一壶青亭酒之前，给我答案。”
劳勃盯着他看了好久，猛地拿起酒杯喝了起来，他看上去高兴极了。
在一旁的瑟曦张了张嘴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劳勃冰冷的眼神让她流到一半的泪水都慢慢凝固在脸上，她脸色不停的变幻，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死死地盯着艾兰，刻骨的恨意令人心惊。
艾德•史塔克的目光在乔弗里和劳勃之间逡巡徘徊，若有所思。
艾莉亚则神情无比紧张的看着艾兰，等待着他的决定，事实上，大厅中所有的人，除了劳勃之外，目光都汇聚在艾兰身上。
他是全场的焦点，每个人都在等待，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因为如果他坚持之前的指控，并拿出相应的证据，那么接下来七国将会迎来一场不逊于篡夺者之战的大动乱。
瑟曦和詹姆毫无疑问会被处决，王室血统不容玷污。
泰温•兰尼斯特，无论怎样的老谋深算，都别无选择只能站到王室的对立面上，史塔克和拜拉席恩家族掌权者亘古不衰的友谊会促使他们联手，但与此同时，多恩的局势并不明朗，艾林谷的主人也年齿尚幼。
最重要的是，劳勃无子，这一点会让同样拥有继承权的蓝礼和史坦尼斯蠢蠢欲动。
艾兰犹豫了。
他是真的在思考，如何回答劳勃，回答在场的每一个人的期待。
如果自己说出了种姓强韧的事实，就相当于掀翻了整个儿棋盘。无论劳勃信与不信，自己都不会因此得到重开一局，成为棋手下棋的机会，迎接自己的只有死亡，别无他途。
没有人会这样仓促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被戴了绿帽子。
种姓强韧是证据。
但不是放之四海皆可的铁证，如果这句话是从琼恩•艾林或者艾德•史塔克口中说出，那么它确实是足以撼动一切铁证。
但从艾兰口中说出，这句话，只能粗浅的激化七大国的矛盾而已。
可是现在，瞧瞧大厅中每一个人的脸色，那种焦急与好奇，那种抑制不住的八卦脸。
怀疑的种子已然成功地埋在每一个人心中。
自己应该从漩涡中脱身了。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艾兰缓缓地开口了。
“尊敬的国王陛下，我愿意穿上黑袍。”
所有人都惊呆了。
劳勃将酒杯掷在地上，瞪着他的大圆眼睛看着艾兰，看了好久好久，赞赏与喜爱，惋惜与怅然，种种情绪在其中交织，最后化作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直笑得一旁的瑟曦头脑昏沉，涨涨发痛才停下。
“很好，少年。”劳勃朝远处站立的班扬•史塔克招了招手，“过来，班扬，我为了你找了一个身手矫健的游骑兵，一个能单枪匹马干掉一整队兰尼斯特的勇士。”
“哈哈哈哈！班杨，去吧，带上他去外面喝一杯，过两天就启程吧。”
“遵命，陛下！”班杨领着艾兰，在无数人失望与不屑的目光中离开了大殿，只有提利昂和艾莉亚等少数几个人，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
“命运让我们再次相会，注定结伴而行，去长城上一起迎风撒尿留念。”当艾兰经过提利昂时，后者扮了个鬼脸笑着低声说道。
“我只希望那十个金龙还在。”艾兰也笑着回了一句后阔步从容离去，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这一次恐怕还暂时见不到绝境长城。
【下一次吧，当我的舰队征服七大王国的时候。】
“好了，小插曲结束了，让我们继续痛饮吧！”劳勃忽然对着众人大喊了一声，刚刚结束的宴席又被重新张开，笙箫奏响，烤肉生香。
真诚的笑容又一次浮现在每个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