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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像闪烁,有的让人黯然落泪,有的让人会心一笑,有时让人百感交集。最槽糕的时候,是那无法穿透、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最好的时候,是那种明亮到刺眼的幸福。就像是有那么一台无形的幻灯机,一只看不见的手一直在放幻灯片,一张,接着下一张。遮光器咔嗒咔嗒,停下来,定格在某一帧。把它取出来,拿近点,看到的东西会让你很难受。就像德古拉经常说的那样:回忆的代价就是它所带来的痛苦的记忆。
那是一个温暖的夏日,万里无云,艳阳高照。还有一片草地,水上吹来阵阵和风,带来海的气息,煞是凉爽。一个男子手里提着公文包,走到一座房子前面。那时他还年轻,穿着便服,棕色的头发剪得很短,刚刮过胡子,整个人很精神。他手中的公文包一会儿从左手换到右手,一会儿又换回去,显得很是紧张,额头上细细地渗出一层汗珠。他敲了敲门,应门的是我的祖父。
祖父打开门,让他进到屋子里,随手关上门。见过客人,我接着在院子里嬉戏玩要。哈徳利和我一起玩,它总是変换外形,一会儿飞翔,一会儿躲闪着我,一会儿又扑到我怀里。我俩扭打成一团,笑啊,闹啊,打痛了オ住手。时间飞逝,日子就这样过去了,不经意间,我丢掉了童年的无敌,丢掉了童年的天真无邪。
十五分钟过去了。也许没有那么久。毕竟对于那个年岁的孩子,一天可以意味着永远。房门打开又关上,我抬起头,祖父正和刚才来的那个人站在一起,他们两个在门廊那儿看着我。
“有个人我想让你认识一下。”祖父说。
我从草坪上站起来,拍掉手上的泥土。
“这位是布兰登,”祖父说,“他将是你的掌管者。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我摇了摇头。布兰登,这才是他本来的名字。这么多年了,直到现在我才想起来。
“就是说,从现在起,他会和你在一起待很长的时间。这意味着,你们两个人,从此有了关联,你们对对方都负有责任。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走到男子的面前,学着以前见过的很多大人的样子,把手递向他。他微笑着单膝跪下,把我的小手放在右手掌心,然后拢上手指。
“很高兴见到你,先生。”我说。
他的眼睛明亮、慈祥,充满活力。他看着我的眼睛,仿佛作出了承诺,或者约定。那时的我太小,根本不懂承诺或约定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点点头,把左手放到右手上,我的小手被夹在中间都看不到了。他一边微笑一边点头。
“亲爱的孩子,”他说,“这是我的荣幸。”
我从梦中惊醒。醒来时我是平躺着的,心跳加快,呼吸粗重,像是跑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闭着限晴,但能猜出太阳刚升起没多久,房间里还拉着长长的影子,空气清新凉爽。疼痛的感觉又回来了。
四肢仍然沉甸甸的。伴随着身体疼痛的还有另一种痛苦,与之相比,我所承受过的身体的病痛根本不值一提。那就是回忆过去时光带来的痛苦。我长吸一口气,又呼出去。一滴眼泪滚落下来。我不肯睁开眼睛。
我幻想,如果我没看到白天,白天也不会降临到我身上,那么时间可以回到昨晩,回到这一切发生之前。我颤抖起来,无声的啜泣变成号啕大哭。我拼命摇头,想让自己接受这荒诞的念头。但我知道德古拉已经不在了,世界上任何一种愿望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我感到旁边有动静,于是绷紧神经,尽量做到一动不动,不让对方发现。一只手伸过来,摸着我的脸,这触摸是那么微妙,充满了爱意,我睁开眼睛,适应着七八点钟的阳光,慢慢地,天花板映入眼帘,这是个陌生的房间。我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怎么到的这儿。莫丽卡就坐在我身旁,她的手放在我脸上,用拇指抚着我的眉毛。她弯下身,吻了我,一个温柔缠绵的吻,我真希望用瓶子把它装起来,一辈纸珍藏,她直起身子,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吻了吻她的前额
“我们这是在哪儿?”我问
“旅馆,离天堂镇有三十英里。”
“我怎么到了这儿?”
“丹尼尔开车送我们来的。”她说
“我是问怎么离开学校的,后来发生什么事?了?我只记得昨晚你和我在一起,后面的事就不晓得了,”我说;“就像一场梦一样”
“我和你一直在球场上等着,后来马克来了,他把你背到丹尼尔的车上,我当时觉得不能再藏下去了,躲在教学楼里,外面发生什么事情却一点都不知道,都快憋死我了。而且我觉得我也能帮上点忙。”
“你帮了大忙了。“”我接着说,“你救了我的命。”
“我杀了个异形。”她说,她的表情告诉我她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事实
她把我搂在怀里,手搭在我脑后。我试着坐起来,自己只能坐起来一半,莫丽卡轻轻地从背后推我,小心翼翼地避开上面的刀伤,帮我完全坐直。我坐在床沿放下脚,弯腰去摸脚踝上的环状疤痕,用指尖去数现在有几条了。还是三条。这么说,六号也活下来了。我已经作好心理准备,接受在余下的一生里形影相吊,浪迹天涯,无处容身。看来,我是不会孤零零一个人了。六号还在地球上,和我在一起,她是连接我和过去世界的纽带。
“六号还好吧?”
“她还好。”莫丽卡说,“她挨了刀,也中了枪,但现在看起来问题不大。我想,要不是丹尼尔把她背到卡车上去,她可能就没命了。”
“她人在哪儿?”
“隔壁房间,和丹尼尔、马克在一起。”
我站了起来。我的肌肉和关节都痛得要命,仿佛在抗议我的举动,身上没有一处地方不是僵硬、酸痛的。我穿了件干净的T恤和一条透气运动短裤,身上散发着香皂的香味。身上的伤口都清洗包扎好了,有些地方还缝了针。
“都是你一个人做的?”我问莫丽卡。
“大部分吧。缝伤口是最难的。亨利之前在你头上缝了几针,我们就照着样子缝了其他地方。丹尼尔帮我搞定的。”
我看着莫丽卡,她坐在床边,两条腿垂下来。我突然看到别的东西,
一小团东西在床脚的毯子下面动来动去。我紧张起来,马上浮现出在体育馆里飞奔的摩伽黄鼠狼的模样。莫丽卡看着我的样子扑嚇一笑,爬到床尾。
“这儿有人要和你打招呼哦。”她说着掀起毯子的一角,轻轻揭开,露出下面躺着呼呼大睡的伯尼・科萨。它的前腿用一块金属夹板固定了,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和我一样,这些伤口都清洁过了,已经开始愈合。
它缓缓睁开眼睛,适应着光亮,眼睛一圈都是红的,写满疲意。它的头一直趴在床上,但尾巴微微摇了摇,轻轻打在海绵床垫上。
“伯尼。”我说着跪在它面前,轻轻抚摸它的头。我情不自禁地微笑,喜悦的泪水喷涌而出。它瘦小的身体蜷成一个球,头放在前爪上。它的眼神很平静,但战斗留下的疤痕却仍在讲述着悲壮的往事。
“伯尼・科萨,你挺过来了,我欠你一条命。”我亲亲它的头顶说。莫丽卡用手抚摸着伯尼·科萨的脊背。
“当时马克背着你,我抱着伯尼・科萨,我们一起走到卡车那儿”
“马克,我还怀疑过他,真是不好意思。”我说。
她抬起伯尼・科萨的一只耳朵,伯尼转过头,嗅嗅她的手,又用舌头来舔。
“这么说,马克说的是真的喽。他说伯尼・科萨长到有三十英尺高,然后杀死了一头有它两个大的巨兽。”
我笑了:“那个家伙可有它三个大哦。”
伯尼・科萨望着我。你这个骗子,它对我说。我低下头,对它眨眨眼
我又站起来看着莫丽卡说:“所有这些事情,所有这些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你怎么应对的?”
莫丽卡点点头:“应对什么?你是指我爱上了个外星人,直到三天前才知道,然后就碰巧卷入一场战争这回事吗?嗯,那我确实应对得不错。”
我笑着说:“你真是个天使。”
“不,”她说,“我只是一个为爱疯狂的女孩。”
她从床上站起来,搂着我,我俩拥抱着站在房中央。
“你真的非走不可,是吗?”
我点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颤颤悠悠吐出来,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过去的二十四小时,我见到太多的泪水,比我这一辈子见到的都多。
“大卫,我不知道你必须要去哪里,或者你必须要去做什么事情,但我会一直等你。我心里的每一个地方都属于你,不管你是怎么想的。”
我把她拉到怀里。“我的心也属于你。”我说。
我穿过房间来到桌前,桌上放着洛伽箱、三个收拾好的包裹、德古拉的电脑,还有他最后一次从银行取出的钱。洛伽箱肯定是莫丽卡从家政课教室设法带回来的。我把手放在上面。
所有的秘密,德古拉曾经说过,所有的秘密都在这个箱子里面。总有一天,我会打开箱子找出所有的秘密,但显然不是现在。那天堂镇又是怎么回事?德古拉为什么说我们到天堂镇不是偶然呢?
“是你帮我收拾的包?”我问莫丽卡,她就站在我身后。
“嗯,这是我做过的最艰难的一件事。”
我从桌上提起包,下面有个马尼拉纸信封,正中的地方写着我的名字。
“这是什么?”我问她。
“我也不知道,我在德古拉卧室找到的。离开学校后,我们去了你家,尽可能地把能带的都带上,然后才到这儿来的。”
我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东西,都是些亨利为我伪造的身份文件:出生证明、社会保障卡、签证,等等。我数了一下,一共有十七个不同的身份,十七个不同的年龄。这叠文件的最前面是张便利贴,上面是德古拉的笔迹,写着“以防万ー”。而最后面又是个信封,封缄好的,德古拉在正中央写了我的名字。这封信,就是他临死前一刻还念念不忘的信,但我现在却没有勇气去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