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探视

　　三天前被戈罗索抓住后，朗怀晋见的第一个人是程寅奎的父亲程世伟。
　　程世伟已经五十多岁了，外表看起来却只有三十来岁。这一切都得益于一种防衰老的技术——“驻颜”，并且经过一个半世纪的发展，这种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了。
　　“驻颜”是以针剂注射的方式作用于人体的。只需要在婴幼儿和青年时期分别注射一剂“驻颜针”，就可以实现人类千百年来梦寐以求的青春永驻。
　　第一针是每个婴儿出生之后就会注射的，仅仅起到延缓衰老的作用；第二针是最重要的，由成年后的个体自己决定注射的时间。这样一来，每个人就可以“冻结”自认为最好的年龄段样貌，一般人都会把自己的年龄“定格”在三十岁。
　　正因为注射“驻颜针”就像打预防针一样稀松平常，所以当今世界基本上看不到表面意义上的“老人”，整个社会也充满了青春活力。
　　当然，任何时代都不乏推崇“古人遗风”的人。就拿“驻颜”这件事上，他们在成年后会拒绝注射第二针，任由容颜正常衰老。智慧人管理中心的麦多拉克就是这样一个人。
　　程世伟作为智慧人管理中心委员会常任委员，在必要的情况下，是有权力单独接触智慧人犯罪嫌疑人的。
　　更何况被朗怀晋所杀的两个智慧人是他家里的后花园杂工，并且在调看了他们的记忆影像后发现，这二人竟然在自家花园地下室对家庭教师詹新民实施了惨无人道的折磨。
　　施虐者、被害人和犯罪地点都与程世伟有关，而程世伟本人却毫不知情。气急败坏的程世伟急切地想要通过朗怀晋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此时，朗怀晋坐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头上十米高的顶上吊着一个直径三米的灯桶。灯桶射出来的蓝色光芒刚好把他围在一个光柱里，看上去就像舞台上的聚光灯，只照射焦点人物。
　　虽然身上的黑丝拷带已经被解除了，但他的活动范围只有蓝光所照射到的方圆三米区域。
　　他很清楚这蓝光比拷环厉害多了，因为光圈边缘是由锋利的光刀组成的，稍有不慎碰了上去，自己的身体就会出现缺陷。
　　“我是管理中心的程世伟，两名被害人是我的后花园杂工，失踪的詹新民是我儿子程寅奎的家庭教师。我需要从你这里了解到更多的真相。”程世伟严肃地说。在昏暗的灯光下，朗怀晋只能看到他的面部轮廓。
　　朗怀晋紧绷着脸，眼珠子左右轻微晃动了一下，好像在周围昏暗的某一处地方发现了什么动静。对于程世伟说的话，他似乎并没有认真听。
　　“现在我要调看你的记忆影像，请你配合我！”程世伟说得十分客气，朗怀晋却依旧没有反应。
　　“詹新民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生命危险，你能告诉我吗？”程世伟说话的语气透着焦虑和担忧。他见朗怀晋不理睬他，以为他不愿意自己调看他的记忆影像，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想从他的嘴里问出一些关键的信息。
　　“记忆影像”是一种能把记忆转化为立体动态画面供人观看的一种技术，是智慧体类人化改造过程中强化记忆视觉能力的体现。
　　记忆影像的清晰度和连贯性取决于记忆的新鲜度、视觉的灵敏度和生命体的活力。被朗怀晋杀死的两个智慧人由于生命活力为零，能提取的记忆影像只有十八个小时，仅仅能看到他们虐待星明和被朗怀晋杀死的影像，并且看到的影像清晰度很差。
　　调看记忆影像是需要当事人自愿的情况下才能进行的，如果强制调看，会因为当事人的激烈反抗而影响记忆的提取，从而影响影像表现出来的效果。
　　有的人会说，把不配合的当事人弄晕就行了。这样一来的确避免了反抗，却降低了生命活力，影像的效果仍会大打折扣。
　　近些年来，在打击智慧人犯罪的时候，刑侦队也会用这一方式强制调取证据，结果是引起了很多普通智慧人的不满，进而导致了人类和智慧人之间的对立情绪。
　　程世伟知道近年来有很多智慧人对人类存在着防备心理，眼前的这个智慧人虽然没有一口回绝他的要求，但他的沉默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我真的很担心他，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无法向我的儿子交代啊！”程世伟几乎带着恳求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朗怀晋的眼睛突然快速眨了眨，神态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许多。程世伟的话都进入了他的耳朵里，他没有回答是因为在关注房间的动静。他能感受到狭小的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但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他觉得自己的神经绷得太紧了，有点疑神疑鬼，心中不免好笑。
　　这五年里，他暗中跟着星明和程世伟接触过无数次，也对眼前这个人的品行有所了解。程世伟是一个值得尊重和信任的人，星明做家庭教师的这五年得到了他的很多照顾。
　　既然自己犯下的案子关系到他家的安全，那么记忆影像给他看看又何妨。星明要是处于我现在的情况，一定也会这样想的。
　　朗怀晋仔细地考虑了一下，决定配合程世伟的调查。他有理由相信即使程世伟发现了关于星明的某些秘密，也不会做伤害星明的事的。
　　“你可以调看我的记忆影像。”
　　朗怀晋的这句话简直出乎了程世伟的意料，他有点激动，赶忙拿出准备好的机器。
　　程世伟触动了位于审讯桌上的灯桶开关，眼前就弹出了一个菜单栏。在输入自己的代码，经过机器快速全身扫描确认后，他又输入了一连串的命令字符。朗怀晋正前方随即就出现了一个人头大小的矩形缺口，光柱同时变成了暗蓝色。
　　审讯室的监控系统此时也被程世伟屏蔽了，他不想自己家中的秘密被外人看到。
　　程世伟通过缺口把投影眼镜递给朗怀晋，朗怀晋带上后，弹出一个询问框：是否同意调取记忆影像？
　　在他选择了“确认”后，昏暗的房间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投影眼镜射出的光在前方五米处的审讯桌上形成了立体的记忆影像，和旧时代电影放映机一样。微小的粉尘随着光的波动而跳跃着，像是许许多多欢快舞蹈的小精灵。
　　影像把朗怀晋的记忆杂乱无章地投射出来，像电影快进一样快速闪现着各种场景，令人目不暇接。程世伟把影像的开始时间定为两天前，再次得到朗怀晋确认后，影像的播放速度终于恢复了正常。
　　突然，另一个人存在的感觉又出现了，却一瞬之间又消失了。朗怀晋感到很奇怪，但还是把精力集中在记忆影像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