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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密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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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候反悔,不怕把自己也牵扯进来?”奥德修的声音很冷,他回到队长办公室,通讯器那边郑白衣的话和电流声混在一起,十分失真。
  “我确实同意韩西堂私下为你做些特殊任务,也同意你们对沈沛进行人身牵制,这是为了保证沈沛在北美研究的顺利进行。你为我们提供数据,我们为你提供人员,这本是平等交换。但我也劝你凡事不要太过分。”郑白衣的语气更冷,全然不似平时的样子。“说到底,他们还是我北区的人。”
  “所以你要触发协议?”奥德修说,“代价是很大的,我们都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一区尽管现状不明朗,但你们东亚那边才是真正的暗潮涌动吧?”
  “我不得不这么做。”电流干扰的掩盖下,郑白衣的情绪不甚分明。但他接下来的话还是清晰地传进奥德修的耳朵,一字一字都很明确。“从现在开始,我要触发东亚北区对北美一区的队长级协议。”
  队长级协议,是联盟成立之初最早签订的一批文件。为防止地下政体遭遇外来物种的破坏而导致政府功能无法继续运行,各基地间有权启动队长级行动特权。这是不涉及联盟的,基地对基地的限制协议,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越过联盟直接进行支援或敌对的立场判定。队长级协议最大程度地保证了各基地的机动性,但由于触发条件和环境的敏感特殊,联盟成立百余年来,几乎没有过先例。
  代价也是沉重的。协议触发后,队长需要一人承担可能引发的全部后果,尤其在如今联盟对基地的掌控愈发严紧的局势下,所面临的风险也就更大。
  奥德修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这是在用你自己的命来担保。”
  “我当然知道。”郑白衣淡淡道,“队长不正是来做这些的么。”
  片刻沉默后,奥德修点头同意:“协议触发生效——我可以保证韩西堂和沈沛在一区的人身安全,但相对的,这之后产生的代价,需要由你来承担。”
  “我确定。”
  “沈沛真的值得你这么做?”双方确认之后,奥德修还是忍不住问道,“他的身上,真的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就算他真有伊塔洛的密匙,也未见得能抵得过你赌上整个北区分部未来的命运。”
  “抵不抵得过,这是我们北区的事。”郑白衣说,“今天的审讯,我不会追问。但从现在开始,他们两个人的命,就是你对我的责任。”
  -
  韩西堂睁开眼,先看到的是冰冷惨白的金属天花板。他一向是极讨厌基地这副样子的,像是从里到外,都要把人变成趁手的工具。当初看沈沛的宿舍,色调冷得像地窖,空荡荡的像牢房,他就很不屑,对自己生活都毫无情趣的人,还要妄谈艺术?简直让人火大。
  他扭过头,让他火大的那个人正端着杯咖啡坐在床边看书。见他醒来,合上书打量着他的表情。
  “怎么一醒来就生气?”沈沛说。
  韩西堂哼了一声。
  沈沛放下咖啡,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体温正常,脸颊比还在北区时消瘦不少。他的手很温暖,韩西堂的侧脸有些凉。
  “还疼吗?”
  韩西堂点点头:“我睡了多久?”
  “五个小时。”沈沛说,“如果想吃饭,有我从食堂带过来的东西。”
  “我不喜欢吃鸡蛋。”
  “我没拿鸡蛋,有橙汁你喝吗?”
  “喝。”
  韩西堂靠坐在床上,手上拿着一杯超大分量的冰橙汁,叼着吸管一边喝一边打量着对面的沈沛。过去这短短几个小时的经历算是刷新了他的认知。现在他不仅知道沈沛开车很野,杀人很彪,面对自己的审讯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一个十分冷酷的人。
  想到这里,他又哼了一声。
  伤口都被好好地清洗干净重新包扎过了。奥德修的手段很高明,并没有留下什么外伤痕迹。在体内注射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品,也被沈沛想办法排解得差不多。以前经历过审讯后,因药品残留在体内,醒来后总会晕头涨脑天旋地转的恶心,也不知道沈沛用了什么方法,这一次显然好受了许多。
  “后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又补了一句,“在看什么书?”
  “从你包里拿的。”沈沛给他看了看封面。黑色的封底,《世界的苦难》。
  “哦,那本书我随便拿来装逼的。”韩西堂耸耸肩,“队长说什么了?”
  “总算是在接到我们发出的队长级紧急求助信号后及时赶到。”沈沛沉吟着。他虽不太清楚郑白衣之后和奥德修·萧沆到底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但至少,在沈沛为韩西堂包扎完伤口后,他亲自过来表明,自己会负责他们两人的人身安全。
  郑白衣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换得奥德修这样的承诺,他没有告诉沈沛,沈沛便也不得而知。
  “不过,现在我们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他看着韩西堂的眼睛,后者正顺着吸管吸进一口果汁,“昨晚暗杀我们的那群人,不会是奥德修派来的。”
  “确实,如果他想借着昨晚的机会要我们的命,今天早上就不会再借着审讯做戏给弗兰茨那群人看。”韩西堂说,“能够越过队长级权限,依然要致我们于死地的人,不是以我们现在的力量能够抗衡的。”
  “那群人的目标到底是你还是我,又或者是我们手里的那两个人质,现在还不能过早下判断。”沈沛沉吟,“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你的身份并没有彻底暴露,这次的情况,如果奥德修不想把整个一区基地牵扯进来,他势必会为我们善后。”
  “这是队长给出的承诺?”
  沈沛点点头。
  韩西堂皱眉。如果沈沛还不算熟知联盟的这一套规则,那么韩西堂绝对是深谙其中深浅的。如今的事态,绝不是郑白衣一个基地队长能够下十成十的保证的。能够让他这么做的只有触发队长级协议一个方法,而如今看这形式,也许郑白衣已经这么做了也说不定。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坐在床边的沈沛。能让郑白衣真的付出如此代价换回的结果,能让他自己做了这么多麻烦事挣得的时间,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北区基地就像是郑白衣的命,韩西堂是明白的。若非如此,他本不至于为了基地改变太多。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而打破这沉默的,是沈沛平静的声音。
  “接下来我要对你说的话,是基于对你的信任,做出的慎重决定。”
  韩西堂抬眼看去,沈沛还是和往常一样的黑色工作服。深夜外出时,他穿着便装,审讯时也是一样。在为韩西堂包扎好伤口,看他陷入沉眠后,沈沛重新变回他这些年来熟悉的样子。
  头发该剪一剪了,韩西堂想,总会垂下几缕,遮住他的眼睛。
  他看着那双藏在发丝垂下的阴影里,又重新闪烁在冷光下的眼睛,像极夜寒星。
  明明是和平时别无二致的样子,无论走到哪里都算得上是个风姿出众的年轻人,此时此刻,韩西堂却直觉对方哪里变得很不一样。
  像是彻头彻尾地经历过重生般,又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迈进全然未知的宇宙,人还是那个人,里面却已经完全不再是曾经的那副架子了。
  沈沛继续道:“关于西奥多·伊塔洛的一切,他的密匙,他的所有研究,我都想起来了。”
  韩西堂的眼神不动声色地闪了一下,手指微微捏紧果汁杯。橙子味的空气中,他慢慢地,十分谨慎地,带着点不敢轻易确定的语气问:“密匙在哪儿?”
  沈沛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韩西堂屏住呼吸:“你是什么意思?”
  沈沛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勾起嘴角。
  “我就是密匙。”
  -
  北区分部的警报和联盟直接下达的出战指令是同时传进郑白衣的办公室的。六号门遇袭,中央市外远郊处发生大规模宗教冲突,他捏紧拳头,朝冲进来的陶夭下达指令。
  “你的苍劼号去六号门。”他冷静地,用一种下定决心般的狠绝说道。“岳之小和吉光号,准备去往中央市外支援。”
  “我可以替他去中央市。”陶夭冷冷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和她一起长大的男人。“他本就是六号门的驾驶员,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需要向你解释。”郑白衣简短冷硬地回答着,往门外走去。与陶夭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的表情始终未变。“执行我的命令,副队长。”
  “是。”
  陶夭转过身,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朝备战广场跑去。郑白衣略微放缓脚步,看陶夭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又重新大步走起来。
  北区还需要你,他想,也许从这以后,北区就要你来一肩抗起了。
  -
  “——西奥多·伊塔洛所有的研究资料,密匙,编码和破译口令,他生前所有未曾公之于众的实验数据和真实结论,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脑子里。”
  一身黑色工作服的沈沛轻轻轻松松地坐在床边,像是在讨论今天食堂的饭菜一样,说着无数人拼了性命也要找到的秘密。
  韩西堂眨眨眼,吸了口橙汁,又眨眨眼。
  “你的意思是……”他犹豫着,拖长了语气。
  “——对,我是天才。”
  “——你是仿生人?”
  异口同声的两句话说完后,二人大眼对小眼地互相瞪着,过了一会儿,同时笑了出来。
  根本不像是个说着生死攸关的严肃话题的样子。
  沈沛白了他一眼:“你才仿生人。我这是脑子好使,不管多庞大的数据,多复杂的信息库,我都一点不错地记在脑子里了。西奥多·伊塔洛不会平白无故地信任一个半路出家的学生,他就是看中我这一点,才肯放心把资料都交给我。”
  他拿过韩西堂的橙汁喝了一口,叼着吸管的表情和他之前很不一样。韩西堂自问认识沈沛的时间也不算短,但此时此刻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这样一副自信的,有力的,舍我其谁的,目光清澈的青年——他之前从未见过,沈沛可以露出这样的一面。
  他第一次见沈沛时,是在穆槿死后不久。那时的沈沛是沉默而克制的,带着自我赎罪的内敛。那之后的沈沛也总会时常沉默下去,虽然表面上总是游刃有余的样子,但韩西堂能看出那伪装之下的心事重重。
  像是始终被一团迷雾缠绕纠结的光,直到现在,直到此时此刻,那盘旋于沈沛周身的浓重雾气终于彻底散去,露出他原本的样子。整个人都鲜活生动了起来,不同于之前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蒙昧状态,韩西堂总觉得,此时此刻,他才算是终于得见沈沛最深处的灵魂。
  “那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韩西堂一把抢过橙汁,又喝了一口。
  “还是多亏了奥德修。”沈沛笑,“他要是不咬你那一下,我还真想不起来。”
  韩西堂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故意的?”
  “当然不是。”沈沛摆摆手。“说来有时我也会奇怪,为什么从前的记忆总会变得模糊,像是被盖上一层白纱似的,越久远的越清楚,越近的反而就越朦胧……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我的记忆被人为修改过了。”
  他点了点颈窝处,那里新贴了一块创可贴,藏在领子里,不仔细看就发现不了。
  “确切说,也不算被修改。西奥多·伊塔洛为了防止信息泄露,也是为了保障我的人身安全,在我身体里埋了干扰器。记忆库被干扰,导致许多事情像雾一样蒙在眼前又抓不到……他做得很隐秘,甚至连他给我埋下干扰器这件事本身,也在我的记忆中被干扰了。”
  韩西堂不喝果汁了,他只是叼着吸管,睁大眼睛看着沈沛,一句话都说不出。
  “说起来,你不觉得奇怪吗?全联盟的人都在关注着我的研究,包括你的父亲,包括你。可是我从事的研究本就在联盟许可的安全范围内,从来没有过差错——关于人脑对机领域的探索,许多药剂师都在这个领域进行研究,我也不过是比他们更领先一步而已,又怎么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关注?”
  沈沛笑了笑:“其实你们想要看到的,无非是我继续伊塔洛的研究罢了。伊塔洛毕生的研究成果,直接关系到人类是否能够重回地面。然而你们却发现,我自北美毕业回来,从来没有进行过这方面的研究。”
  他看着韩西堂:“我说的没错吧?”
  韩西堂耸耸肩,没有说话。
  “我自己也觉得奇怪,记忆像是散落的拼图,不仅顺序全部被打乱,甚至有将近一半的拼图被藏了起来,等着我去寻找。这两年来,我确实也找回了一些,但完整的记忆仍是残缺的,伊塔洛对人脑的研究远在我之上……直到今天,看到奥德修对你做了那样的事,彻底激活了我最后空缺的一点记忆。”
  那是一区基因研究所的自由派学者被集体围捕剿杀的夜晚,西奥多·伊塔洛唤醒了手术台上的沈沛。他的颈窝里已经埋进了干扰器,年迈的教授在他耳边低声说,以后的路,靠你了。
  沈沛微微垂目,回忆着阔别两年的那段记忆。伊塔洛永远是严肃的,一丝不苟,严肃认真,说话的语速很快,极没有耐心,仿佛每一刻都在争分夺秒地活着,容不得一丝一毫对时间的浪费。沈沛后来面对自己课题研究时的态度,对待自己助手的方式,也或多或少受到了伊塔洛的影响。他们都迫切地知道,时间是容不得哪怕丝毫的浪费的。
  西奥多·伊塔洛早就预知到了自己的死亡。从沈沛还在东亚的中央军校时起,北美一区的政局变得动荡,他便已经预知到了自己的死亡。能够选中沈沛作为他最后的学生,除了看中他的资质以外,身无牵挂,韧性极强,也是他考虑到的因素。
  他可以死去。他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见证了这大半地下王国的历史,付出了自己全部的热情和心血,他可以毫无遗憾地死去。
  他可以死,但他要埋下新的种子。
  沈沛抬起头,重新看向韩西堂。他的眼神如极地冰川,清冷到极致的,明澈到极致的,带着锐利的锋芒,反射着极昼正午的阳光。
  “我就是你们想要的一切,你接近我的目的,如今就在你眼前。”他说着,微微俯身,凑近过去。他的呼吸很轻,像蝶翅一样略过韩西堂的鼻尖。
  “你要带走我吗?”他笑着,静静道,“交给你的父亲,交给韩星明,完成你的任务。”
  韩西堂沉默。
  再开口时,他的言语间带着橙汁的甜香:“你凑得离我这么近,我不亲你一下都显得我挺不解风情似的。”
  沈沛翻了个白眼,直起身拉开距离。
  韩西堂笑了笑:“既然你都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了,那么我也不妨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吧。”
  他欠了欠身,盯着沈沛的眼睛。
  “梁辰,是我的朋友。”
  -
  像是跋涉在荒漠中的苦行者看到绿洲,像是游荡在山野的亡灵看到圣芒,像是蛰伏于冻土中的种子撞得头破血流,终于撞开地表,看到第一缕阳光。
  沈沛死死地捏着韩西堂的肩膀,几乎要将指甲嵌进肉里。他几乎是恶狠狠地,用力瞪着对方,瞠红了眼眶,迸出了血丝,依然一瞬不错地,狠狠地瞪着韩西堂。
  迎着这样的目光,韩西堂却依然淡淡地,继续道:“梁辰是我曾经在一区时的玩伴,在我们都还很小的时候。他大我两岁,和韩星明相比,他更像我的兄长。”
  捏着韩西堂肩膀的手在颤抖,沈沛用力克制着,但那轻颤依然透过皮肤和肌肉,传递到更深的地方。韩西堂在心中叹气,有些不忍,但还是继续说下去。
  “他的父母曾经也效力于联盟,联盟总部里为数不多的自由派官员……后来遭遇暗杀,虽然伪装成车祸,但人们都清楚那是暗杀。所有的资料都被抹去了,关于这次事件的记录被列为最高机密档案。梁辰的尸体没有被找到,下落不明。如果不是后来遇到你,我甚至不敢相信。”
  沈沛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嗓子干涩,有种撕裂般的疼痛,但他还是说:“不相信什么?”
  语调凝涩嘶哑,全然不是平时温润如玉的腔调。
  “十三岁时,我的父亲重新回到联盟任职,母亲也从欧洲回来,家里的境况开始走向正轨。有一天我去第四区,忘了是做什么事,一个穿便装的陌生男人拦下我,塞给我一封短信。”
  “是梁辰的字迹,上面只有一个名字。”
  韩西堂直视沈沛的眼睛,一字一顿,慢慢道:“是你的名字,沈沛。”
  像是气球突然挣脱绳索飘向空中——沈沛松开了手,脱力一般,轻飘飘地搭在韩西堂的肩膀上。
  韩西堂继续说下去:“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甚至怀疑那是否真的是梁辰的字迹。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了,他的样子也好,字迹也好,都在我的记忆中变得模糊起来。但我记住了那个名字,沈沛。我想,如果他还活着,在经历了父母被暗杀,这些年来不知在哪里东躲西藏般的日子里,是什么力量,让他甘愿如此冒险地叫人来为我传递这样的信息?”
  “我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沈沛。也许你是杀死他的凶手,也许你是他的朋友,无论如何,他把你的名字交给我,我便知道,对他来说,你是很重要的人。”
  他看着对面那渐渐垂下去的肩膀,那面容隐藏在冷光之下的阴影里。他不知道梁辰后来去向哪里,不知道梁辰和沈沛到底一起经历了什么,不知道对于沈沛或者梁辰来说,他们彼此意味着什么。
  “但我是梁辰的朋友。”韩西堂说,“所以,沈沛,请你相信我,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的。”
  他曾目睹童年好友双亲的惨死,也曾目睹自己的父母被迫的生离,他经历了兄弟反目,也见证了从深渊到巅峰一路跋涉的艰辛。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不敢说话,却不得不装作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说些虚伪的童言童语的少年了。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决断。
  最后一片拼图也找回来了。
  这漫长的二十六年,梁辰死后漫长的十余年里,沈沛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像在黑暗的泥沼中踽踽独行,拼命想寻得一个真相,拼命想挣得一片光。
  他太累了。身心俱疲,却仍不得不继续走下去。可此时此刻,他却只想停一停,稍微歇息片刻。
  他把脸埋在韩西堂肩头,轻轻伏在他身上。
  什么都不用再说,已经没什么要说的了。
  韩西堂靠在床头,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沈沛的头。他的手指掠过他的短发,他想叹气,但最终却勾起嘴角。
  “我会站在你这边的。”他在他耳边说,“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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