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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联盟总部气氛有些古怪。沈沛和韩西堂刚刚走进食堂,便被陶沾一把拦下。
“帮帮我。”他罕见得有些失态,“井妃被扣住了。”
“什么?”沈沛皱眉,“是因为隔离审讯?”
“我也不知道他们都和她说了些什么,但是从晚饭过后她被带走到现在,都没有再出现过。”陶沾用力抓着沈沛的胳膊,手指几乎要嵌到衣服中去,“是内务部的人带走她的,请你帮帮我。”
韩西堂皱眉看着这个不相熟的药剂师,不着痕迹地往前跨了一步,挥开了他抓着沈沛胳膊的那只手:“你想他怎么帮?”
陶沾犹豫了一下:“据说他和内务部的文部长……”
“真是受够了你们的‘据说’。”韩西堂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隔离审讯的内容是都会被记录在案的,不可能出现凭空捏造的证词或者证据。如今这种态势之下,井妃到底做了什么事或者说了什么话,导致了现在这样的一种后果,你应该比我们要清楚,为什么要让沈沛帮忙?”
“我……”陶沾显然是没料到对方会有这样一通抢白,反而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可是井妃她……”
“我不认识她。”韩西堂盯着陶沾的眼睛,又朝沈沛的方向微微撇了撇头,“他也不认识,为什么要替你们收拾这个烂摊子?”
沈沛听不下去,扯了扯韩西堂的胳膊:“你说得有点过分了。”
“我早就想说你了。”韩西堂又转过身瞪着沈沛,“我是不知道你这爱管闲事的臭毛病是怎么培养起来的,但是我奉劝你一句,想要在这种地方活得长久,就要懂得拒绝一些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今天是井妃被扣住,你以为明天就不会是你本人被扣住吗?”
他又看向陶沾:“我也奉劝你一句,你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和我们讲话,不是因为你运气好,也不是因为你在内务部眼里就有多干净,只是暂时不会动到你头上罢了。你们南区的情况我知道,一级药剂师本来就少,万一井妃回不去,你很可能会降成二级,劝你及时止损,不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经过头一天晚上的隔离审讯,再次出现在联盟总部食堂里的参会人员本就比之前要少了一些。有的被秘密扣押,有的被即刻转移至别处的监狱等待进一步审讯,更严重一些的,直接被秘密处决。
这是特别接待室,内务部和行政科三个部门联手进行的一次对联盟资源的重新整合。没有熬过这一关的曾经的“联盟精英”,以后也再无可能重新出现在这里了。
经历过一晚上的隔离审讯,每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能算好,加上身边突然消失的同僚,心情本就已经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中,不知自己那句话说错或做错,时刻悬在头上的那把刀就会落下来。如今听韩西堂声音不大不小的一通教训,整个大厅愈发安静下来。
韩西堂瞥了一眼如今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依然不知深浅的陶沾,又环视了一圈尚且留到现在的参会人员,又略微提高了些音量。
“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挨了昨天那一糟,如今都变成这样了。”他有些困难地抬了抬被挂在胸前的左臂,肩上的伤口依然阵阵作痛,“在座各位也请自求多福。”
“联盟总部禁止大声喧哗。”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韩西堂身后响起。沈沛转过头去看,对面站着的是一个长得和韩西堂很像,但是总体来说又像是彻头彻尾的两个极端的成熟男性。
韩星明走到韩西堂身边,目光却是看向陶沾:“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你是……”陶沾犹豫了一下,一时没有认出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高自己两级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特别接待室由于工作性质特殊,很少在联盟公开露面,韩星明作为主任,也并不算是大张旗鼓张扬开去的类型。
韩星明挑起嘴角,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语调轻柔缓和:“是对审讯结果有异议吗?欢迎随时提出来,我会尽力帮你核查。”
韩西堂不动声色地转过半个身,挡在陶沾身前,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兄长的眼睛:“他没有什么异议,怎么还不许我们朋友之间打个招呼了吗?”
“哦?”韩星明看着他,“和他很熟?”
“来这儿新交的朋友。”韩西堂淡淡地说,“看他智商不高的样子,觉得好玩儿。”
他扭过头看着陶沾:“我们大人说话你就不要插嘴了,赶紧该干嘛干嘛去。”瞪着双眼皮很明显的大眼睛,韩西堂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直到把陶沾瞪走,他才又转过身看向韩星明。
“你倒是很喜欢多管闲事啊。”韩星明说。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可是刚从酒店过来不久。”韩西堂耸了耸没受伤的那只肩膀。
韩星明没再问话,只把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沈沛:“这就是你的药剂师?”
韩西堂看沈沛一副还没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到底是多么危险的一个老妖怪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只能强人怒火介绍道:“他叫沈沛。沈沛,这位是特别接待室的主任韩星明,也是我哥哥。”
“您好。”沈沛敬了个礼。特别接待室的恶名他早有耳闻,之前看资料,也只是知道韩西堂有个哥哥在联盟总部任职,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种刽子手部门的直接负责人。
“我弟弟平时多受你关照了。”韩星明微笑道,“他平时在家被娇惯坏了,肯定麻烦了你不少吧。”
“哪里的话。”沈沛也笑道,“并没有的事。”
“他这胳膊是怎么弄的?”韩星明看着沈沛的眼睛,这样问道。
“呃……”
“韩主任真是贵人多忘事了。”韩西堂抢先一步答道,“你难道是忘了你的救命恩人吗?”
“哦?”
“昨天晚上,从隔离审讯室出来后,可是刚巧碰到一个秃顶阳痿的肥胖中年处男要暗杀你呢。”韩西堂睁着大眼睛说着不打草稿的瞎话,“还是我英明神武替你挡下了一枪,怎么,你这就忘了吗?”
他盯着自己兄长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也不知道是被你们特别接待室逼到什么份上才不得不铤而走险的可怜人,要我在这里一字一句向你汇报昨晚我中枪前后的全过程来提醒你吗?”
韩星明毫不回避地直视着韩西堂的目光,如果对面的青年是明镜,那么韩星明则是映不出任何轮廓的深渊。在二人被无限拉长的短暂对峙中,稍有一方微微示弱,也许便会溃不成军。
“你说得对。”最终,韩星明笑道,“是我记性不好。鉴于你英勇的行为,我可以为你申请一个个人三等功。”
“个人三等功就算了。毕竟你是我哥,自家的事,扯上公务就没意思了。”韩西堂咬重了“自家”两个字,慢慢道,“不过,你倒是可以替我做件事表示感谢啊。”
“什么事呢?”
韩西堂没有回答,只把目光转向沈沛:“你在这儿站着干嘛,去帮我打份早点,不要牛奶不要鸡蛋。”
沈沛虽然不太清楚这兄弟二人之间涌动的一股子暗潮汹涌到底是为了哪般,但是再蠢也能看得出自己多余。正好接着韩西堂的这句话,他微微点头示意便离开了。
本以为韩西堂出身优渥又是家中次子,应该备受宠爱才对。他本人平时表现出来的样子也确实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没错。可是看他和韩星明对话的架势,不像是亲兄弟,反而像是笑面虎的世仇。
眼见沈沛走远,韩西堂才说:“北区分部的穆槿,就是在我之前的三号驾驶员,你听说过吧?”
韩星明点点头。
“以联盟名义给他的家属开个抚恤账户,钱由我这边来打,派个人过去抚慰一下,具体内容你去想,总之别让穆槿的女儿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个罪人。”
韩西堂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文木兮说他会帮忙撤掉监控穆槿家属的人,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再检查一遍比较好,如果他没有撤,那你就让他们撤掉。”
韩星明听他讲完,方才笑道:“原来还是在替沈沛办事啊。”
“我自己没什么好对你讲的。”韩西堂不屑道,“对着可以朝自己亲弟弟开枪的人,我一句话都不想说。”
“然而却可以为了沈沛说这么多?”韩星明眯着眼,打量着远处坐在桌前看着会议安排的沈沛,“不知道妈知道会怎么想?”
“妈都不要我这个儿子了,随她怎么想。”
“没你想得这么糟。”韩星明故意用力拍了拍韩西堂受伤那一侧的肩膀,看对方忍痛皱起眉头,满意地笑了,“过阵子,请沈沛来家里做客吧。”
“不要。”韩西堂一口回绝,“我自己都懒得回那个地方。”
“拒绝可不太好。”韩星明笑着,搭在韩西堂肩膀上的那只手又用力捏了捏,感受到伤口重新渗出血来,才收回了手。“毕竟,去家里做客,总比去我那科室喝茶得好。”
“……变态。”韩西堂咬牙切齿地骂着,眼睁睁看着对方带着赢了此局的笑容潇洒地转身离开。
*
按照约定,沈沛没有在韩西堂没试过毒之前吃饭。其实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多此一举,首先按照联盟的手段,想要抹杀掉自己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根本不需要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再次他本身就是经验丰富的医生,就算真的被下了毒,也完全有自救的能力。不过韩西堂的脾气如今他多少也有些了解了,在这种细枝末节的事上,与其浪费时间和他争辩,不如顺着他还好些。
韩西堂满脸写着不高兴地坐在对面,吃了两口饭,把盘子退还给沈沛。
“你怎么才打了一份?”他问。
“你不是说不喜欢吃早点吗?”
“我今天要吃!”韩西堂生气,“我不仅要吃,还要暴饮暴食!”
“……”沈沛无语地站起身又为他打了一份早点回来,把餐盘推到他面前,看他单手插起一块火腿就往嘴里塞。
“你哥和你长得挺像的。”沈沛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不其然就看见韩西堂咳了两声。
“哪儿像了!”韩西堂大声说,“我比他强多了!你是瞎了吗!”
沈沛仔细回想了一下,韩家这两兄弟身高差不多,身材也差不多,除了发型韩星明更显成熟干练之外,其他确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无非就是年龄上的差距在脸上显出的时光流逝的不同,但其实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差距。
最明显的不同便是气质上的。如果韩西堂是春天的树,那么韩星明则是深冬的寒潭。
沈沛看他心情不好,继续故意逗他:“我觉得你哥比较帅吧。”
“糟了,你已经瞎了。”韩西堂冷冷地说着,继续往嘴里塞着火腿,“我的药剂师是个瞎子,太惨了。”
“我觉得他很有气质啊。”
“你觉得他好那我介绍你们认识啊。”韩西堂把最后一块火腿塞进嘴里,“正好他也要叫你去家里做客,到时候我给你俩好好介绍一下。”
他咽了口橙汁继续说道:“一个瞎子和一个变态,听上去多么般配。”
韩西堂有点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左臂,微微皱了皱眉。刚刚韩星明那一下子确实是下了狠手,伤口应该是又崩开了。
沈沛敏锐地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伸出手去检查了一下他的肩膀,又有点生气地看着他:“怎么搞的?”
韩西堂喝光了橙汁:“我也不知道。”
“不是刚刚还好好的吗?”
“都说了我不知道。”
沈沛啪地一声放下勺子,站了起来:“去医疗室。”
“不去。”韩西堂坐着没动。
“我帮你重新包一下。”
“不用了。”韩西堂皱眉,“来回折腾,你开会该迟到了。”
沈沛没再废话,直接走过去拽着韩西堂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把他拎起来,扯着他就往外走。
“你不怕迟到吗!”
“迟什么到。”沈沛冷笑一声,“会就是我主持的,我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才算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