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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沛把床单被罩都撤下来,才发现床垫也被血染红了一大片。整张床睡是不能睡了,半夜要求换房间也太过兴师动众。
“还说我出了事你会来找我,结果你自己反而成了这样子?”他听上去像是抱怨,“怎么你给我的定位器也没有提醒?”
“哦,那个玩意儿啊,也有可能是坏了吧。”韩西堂毫不在意地说着,一脚蹬掉了皮鞋,长腿一撂已经半躺在了床上,“那你打地铺吧?”
倒也不是不能打地铺,反正从小睡觉的环境,比打地铺还要糟糕。但不知为何,沈沛总觉得有点吃亏。
韩西堂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也是和自己一样娇生惯养的没吃过这种苦,便又说:“那不然你和我一起睡?不过我不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啊。”
“就你那个睡相,我也不习惯和你睡一张床。”沈沛嗤之以鼻,“算了,凑合睡吧。”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床新的被子盖在沾血的床垫上面,又拿了一个干净的枕头放上去,正准备倒头就睡,就听韩西堂又在那边叫唤:“沈医生啊。”
“干嘛。”
“帮我脱下衣服啊。”韩西堂理直气壮,“我都受这么严重的伤了,我得需要个特护。”
韩西堂这伤,沈沛看得一清二楚。说严重也确实是蛮严重,毕竟是枪伤,血也流了不少。但也绝不至于到了动不了的程度。那子弹是经过特质的审讯用弹,杀伤力比普通子弹要小很多,主要是流了很多血,视觉效果比较恐怖。
然而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同僚,受了伤不能不管,当初在医学院发的誓不能不遵守。沈沛认命地爬下床,一边替韩西堂脱衣服一边没好气地问:“要不要再帮你洗个澡啊?”
“其实也不是不行,但是咱俩毕竟还不熟,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麻烦你。”
“你还知道啊。”
“不过你用毛巾帮我擦擦我也是不会拒绝的。”
“你想多了,我并不会。”
安顿好了韩西堂,沈沛重新回到床上躺着,抬手关上了灯。
一片静谧的黑暗中,伤口和衣服上的血腥味才被更明显地注意到,这让沈沛不由得继续担心了起来。
“你确定不要和我说是怎么搞的吗?”他问,“接下来的两天,会有危险吗?”
“应该不会了。”韩西堂的声音有些低,带着失血过多的虚弱,“接下来的两天,我会让他看看我的厉害。”
“让谁看?”
“一个变态。”
“……”沈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是用枪打你的人吗?”
“对。”韩西堂认真地说,“你知道吗,隔离审讯我的那个变态,是个不到三十岁就秃顶阳痿的肥胖处男,身高不到一米六,还有花柳病。”
“……有花柳病的处男?”
“总之是个找不到女朋友也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他的可怜人。”韩西堂恶狠狠地说着,“很油腻的一个更年期老男人,头上一根毛都不剩了,还有胆结石肾虚糖尿病和尿毒症,外加白内障和老年痴呆,真是太惨了,怪不得会心理扭曲。”
特别接待室里,监听员脸色难看地死死盯着桌面,根本不敢看站在他身后的韩星明此时此刻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副表情。就听耳机里沈沛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是不是和这个人有仇?”
“一个秃顶阳痿有花柳病的矮子更年期老男人,看到我这种高大帅气威猛有才华的青年才俊当然会气急攻心妒火中烧了。”韩西堂的声音听上去简直像是故意在找茬了,“所以打我一枪我也不怪他,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最后那句问话,略微提高了一些音量,不像是说给沈沛听的,反而像是透过监控说给韩星明听的。
韩星明把耳机递给监听员,笑了一下。
“把我们的人撤回。”他说,“来日方长,这次就先放过他。”
沈沛觉察出了韩西堂语气的变化,但既然对方不主动把话说明,他也便不再多问,尤其是房间里还有监控的情况下。
“那接下来的两天,你就不要单独行动了。”沈沛说,“我看过课表,你开会的时间和我都是错开的,不如就两个人一起吧。”
“好啊。”韩西堂应着,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晚安。”
*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沈沛提前醒过来,果不其然对面床上的韩西堂,还是一副四仰八叉的睡相。
不过肩上的枪伤好歹限制了一些他的发挥,这一次也仅仅只是睡相难看而已,还没有到夸张的程度。
沈沛轻轻下了床,径自去卫生间洗漱。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出来,韩西堂已经坐在床上揉眼睛了。
“该准备出门了。”沈沛说。
“你帮我啊。”韩西堂顶着一头炸开的短发,“我手不方便嘛。”
沈沛叹了口气:“你之前在军校的时候受了伤也是这样麻烦别人的?”
“我那时候有特护。”
“怎么军校里还有特护?!”
“看在我老爸的面子上专门给我找的。”
“……哦。”
沈沛认命地为这位少爷打水洗脸洗头,间或还要忍受他“我头发不是这么吹的”“你得往中间抓一抓,抓出蓬松感”“我的爽肤水在……什么,你不知道爽肤水是什么吗!”“我面霜在第二个抽屉里,你得在掌心揉一会儿再给我抹……你洗手了吗?!”的指导,克制着自己想要一拳揍上对方那又高又挺的鼻梁的冲动,一遍遍在心里念叨着医者仁心我不跟一个病患计较。
好不容易服侍少爷收拾妥当,就见韩西堂站在镜子前面挑剔地看着,一会儿摸摸侧脸一会儿捋捋鬓角,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
“您还想怎么的。”沈沛没好气地问。
“算了,知道你已经尽力了。”韩西堂大人有大量,“下次就有经验了。”
“靠还下次。”沈沛终于克制不住,说了一句身为一个白衣天使不该说的粗口。
趁着沈沛收拾卫生间的功夫,外面传来敲门声。韩西堂穿着个大裤衩子去开门,外面站着的礼仪官手里正好好地拎着一套全新的黑色联盟制服。
“听说您昨天的制服弄脏了,我们特意为您送来一套新的。”礼仪官微笑着把制服递过来。
“你们的消息倒挺快。”韩西堂哼了一声,接过制服,没好气地关上了门。
是最合适自己的尺码,一看就是韩星明那个老妖怪连夜派人取来的。韩西堂单手费力地穿好了衣服,在制服上衣口袋中发现了一张字条。
是韩星明的笔迹,笔锋既工整又犀利,是不同于自己那手字的另外一种程度的好看。
“来自秃顶肥胖中年处男的问候。”
韩西堂冷笑一声,不屑地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心想我昨天骂你的话可不止这一句。
“沈医生沈医生!”韩西堂晃晃荡荡朝卫生间走,手里甩着一条领带。
“又干嘛!”沈沛没好气地看着他。
韩西堂靠在门边,看着站在里面的那个人。联盟黑色的制服被他穿得一丝不苟,领带整整齐齐地打着温莎结,那样子很符合一个联盟新秀在人们印象中的样子——像一棵春天的白杨。此时此刻,那双曾经为自己包扎伤口的手正拿着毛巾擦着洗手台上的水渍,微微撩起的袖口处露出精巧的腕骨。
明明只比自己大了一岁,有时候却又像是比自己还要小,有时候却又像是已经活了很多很多年。
一个有意思的人,他想。为了这么一个难得有意思的人,挨一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帮我系领带。”他用两根手指挑起黑色的领带,递到沈沛面前。“我要半温莎结,打得整齐点啊。”
沈沛恶狠狠地丢掉毛巾,跨前一步没好气地扯过领带,揪住对方的领口。
“低头!”他不耐烦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