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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其他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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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愤怒在血管内流淌,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潜藏起来的恨意和复仇的欲望在这一刻撕开一个小口子,暴怒是零星火花,溅在痛苦的油田之上,彻底点燃一腔无处宣泄的怒火。从极度的压抑到极致的爆发,情绪的冲动和身体的行动几乎是同一瞬间的事。
  在看到奥利维亚的那一刹那,痛苦蓦地爆发,并毫不犹豫地转化为肌体的力量。他冲了上去,磁力靴踏破青草的芬芳,随着他高高跃起,强化版的螳螂刀从他的小臂上弹出,锋锐的刀刃在樱花瓣的粉白色光娘反射出异样的寒光。
  奥利维亚没有躲,她无动于衷地站在桥上,脸上依旧挂着亲和力十足的笑容,就像她面对的不是一次攻击,而是一次人民的拥抱。
  她为什么不躲?克里斯蒂安注意到了这一点,并情不自禁想到,难道她没有背叛我们?上升的力道已经用尽,重力拉着他的身体开始下坠,冰冷无情的螳螂刀离奥利维亚的喉咙更近了一些。
  不,这样也解释不了她为什么不害怕——他的思维急速运转,在这一刻,时间的流逝似乎变慢,他在下落的过程中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理智再度占据上风——除非,眼前这个奥利维亚并不真实,她只是一道全息幻象。
  想到这里,他很快便醒悟过来,与此同时,他的意识通过神经网络进入相互连接的配件列表。在那里,他下达命令,启动磁力靴的二段跳功能。几乎在同一瞬间,现实之中,储存于靴子底部的液体经高温压缩装置转化之后迅速蒸发为水蒸气,并化作一股灼热滚烫的白色气流从他的靴子底部喷射而出。
  借助这股反冲力,他收起小臂上的螳螂刀,身体如同杂技演员一般向后一翻。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攻击徒劳无功——他想,如果自己判断错了呢?——在后空翻的过程中,当他的身体倒悬着还未回正之时,他从后腰处的尼龙枪套里再度拔出那把大口径“狂蟒”手枪,义体眼球中自动生成的电子准星不费吹灰之力对准了奥利维亚的四肢。
  事情从发生再到开火不过是短短一两秒钟的时间,他扣动扳机,连开四枪,在电光火石之间,子弹呈矩形先后没入奥利维亚的四肢之中,最终却打在那道彩虹一般绚烂的霓虹玻璃桥之上。
  然而,如他先前猜测的那般,没有鲜血,没有哀嚎,她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微笑看他,只是那道高拟真的美妇人形象在子弹经过的时候闪烁了几下。
  “看来,我赌赢了。”奥利维亚笑着回头,似乎在和空气中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讲话。
  “不,是我赢了,”仿生庭院内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其声势之大如同雷鸣,“我知道他能控制住自己的怒火,我也知道他必然不会一股脑将刀刃捅进你的喉咙。”
  “我们赌的是他一见到我是否会马上对我下手,”奥利维亚摇了摇头,说道,“你瞧,他虽然没有用刀割断我的喉咙,但他对我开枪了。”
  “子弹打的是不致命的地方。”那道男低音说道,“你应该庆幸我没邀请你真人前来,否则你可就得花大价钱换一对实用的义体了。”
  这一次,他听出来,这道声音是张将军的声音。可是,他清晰地记得,在仁爱病院的时候他曾听那名记者说过,军事法庭明明已对张将军执行死刑。难道没死?他扭头去看蒂芙尼,却见女孩咬着下唇,脸色苍白,对着他摇了摇头,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感到同样的困惑。
  “那么,我先走了。”奥利维亚对着克里斯蒂安点头致意,轻声说道,“关于刚才那个问题,阿马雷之所以会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去泰坦星,正是因为来自何塞的匿名线报。何塞知道不少公司的秘密,如果不是他,阿马雷甚至来不及从那上面逃出来。”她笑了笑,高拟真的全息形象开始在那座彩虹桥上涣散。“剩下的,伊森会和你们解释清楚的。至少经过这么一次虚拟见面之后,下次真正相见时你就不会一上来就用子弹和利刃招待我了吧?”
  “究竟发生了什么?”蒂芙尼上前几步走到克里斯蒂安的身边。
  “我不知道。”他低声说道,“但是,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奥利维亚和张将军是一伙的,似乎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计划。”
  “不是什么计划,而是止损。”张将军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我们已经失败了,失败的计划哪里还是计划,一切都是行动失败后的止损。”
  那道沉稳平和的男声叹了一口气,在奥利维亚的全息形象消失之后,一个全新的高拟真形象又从隐藏于桥底的全息投影装置中孕育而生。在一阵突如其来的诡异沉默中,形形色色的光子飞舞着、扭曲着、聚集着,最终组合成一个负手踱步的老者形象——张将军在一片绚烂的虹光之中行走,漫天霓虹将他清瘦的身形染得格外的诡异离奇,就像一种不真实的幻梦。
  然而,当他走到玻璃桥的末端,他就止步不前,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力场阻隔着他,而跟在他身后的那只卡迪根威尔士柯基犬却全然不受那种隐形之力的英雄。它背着一个小包飞也似地冲了过来,绕着克里斯蒂安和蒂芙尼连着转了好几圈,最后欢快地摇着尾巴坐下。
  “我以为你死了。”克里斯蒂安若有所思地说道。
  “好吧,这点倒是没错,我的确死了,你看我这样子,就明白普世公司的力量比你我还想的还要强大,红皇后监视一切。”张将军佝偻着身体咳嗽几声,每一次咳嗽每一次颤动,他的身体便显得有些模糊,“频繁变动总统容易引发公民的猜疑,公司试图以穹顶技术收买奥利维亚,作为交换条件,我必须死。我同意了,这样的条件没法拒绝,她没背叛我们,是我让奥利维亚女士主动接受条件,这是我不得不做出的牺牲,也是保住奥利维亚总统之位的唯一方法,至少她私底下还是站在我们这边。”
  克里斯蒂安下意识吹了声口哨,气流顺着他的嘴唇钻出带来一阵刺耳的尖鸣,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因这个哨声而把视线移向他,其中既包括疑惑的眼神,也不乏倦怠的目光。
  “哈,止损,够狠的,所以你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到网络之中,以这种形式继续存在?”他干笑几声,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举动,“可是,你了解意识上传网络的风险吗?那可不是一种好的存续方式,信息技术瞬息万变,也许下一秒就有新的病毒将你彻底毁灭。”
  “我不理解,”蒂芙尼又把视线投向张将军,恹恹说道,“如果你还活着,哪怕是以这种形式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
  “因为我不能,如K所说,意识上传网络不是一种好的存续方式。网络是红皇后的地盘,除了这片局域网之外,我没办法在不被它察觉的情况下接触到你。”张将军饱含歉意又满是愧疚地看着她,柔声说道,“你们不明白普世公司的影响力,你们见到楼下那些人了吗?那些科学家、画家、音乐家,我们在泰坦星上发掘了他们,你们觉得他们是什么?这里是什么?避难所吗?诺亚方舟吗?”他摇了摇头,大声说道,“不,楼下那些人都是复制人,高智能的、可以胜任更高智力工作的复制人,他们是泰坦陨落之前阿马雷从泰坦星上带出来的公司最新实验对象,普世公司正计划用这些听话的高智力复制人给人类社会换血,甚至泰坦陨落之谜也和这项实验摆脱不了干系。”
  兴许是因为激动,张将军的全息形象微微闪动着、颤抖着,就像风中的烛火一般摇晃不定。仿生庭院的空气是流通的,在张将军说话的时候,时不时就有清凉的微风拂面吹来。
  清风过后,或粉或白的樱花从那棵参天大树的树梢和枝丫之间坠落,花瓣离开枝头的方式是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来回飘动下落的。有几瓣樱花落下,那只名叫“骨头”的小狗原本匍匐在克里斯蒂安脚边,此刻却猛地蹦了起来,他看着它吐着舌头又蹦又跳,似乎想嘴去咬花瓣好尝一尝樱花的味道。
  活泼,好奇,这大概就是真狗和假狗之间最大的区别。他想到外面那辆飞车里的“多多”,心想它大概就不会像面前的“骨头”这样对万事万物感到好奇,它将永远乖巧,也永远听话,就像沿着既定轨道无数次循环的卫星。
  “换血?”他盯着那只柯基犬继续问道。
  “设想一下,当你有一天醒来,发现电视上的总统、明星全都是假的,且全都听命于普世公司,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张将军徒劳地向前买了几步,似乎想逗弄那只小狗,却受限于那座玻璃桥的投影范围,“但是,更可怕的是,你根本就没机会知道那是假的,如果在除了听命于公司之外他们都表现得与常人无异,那么你又要如何判断他们的真假呢?”
  “所以你就把他们带回来?那些复制人知道自己是复制人吗?”他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将其送到那只卡迪根威尔士柯基犬嘴边。
  “不知道,他们不知道,阿马雷将他们带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包装袋里沉睡,普世公司未在他们身上烙上识别码。”张将军说道,“目前来看,这些东西还只是半成品,虽然智力高得吓人,但却奴性十足,温驯得就像一只电子羊。我们派人混入那些复制人当中,和他们生活,试图总结出一套分辨这种更高智能复制人的方法。”
  蒂芙尼蹲下身子,揉了揉那只柯基犬的脑袋,问道:“效果如何?”
  “如果忽略那种听话的性格,那么可以说目前完全没什么进展。”张将军无奈地回答道,“那些家伙实在太聪明了,它们可以跟你谈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可以为你朗读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甚至可以一边拉大提琴一边和你聊量子场论。”
  “我喜欢大提琴,尤其是巴赫的‘大无’。”克里斯蒂安耸了耸肩,指着那个树洞问道,“这不是我当下最该操心的事,比起这个,红皇后想让我们从这儿拿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稍等一下。”
  张将军冲着何塞点了点头,后者挠了挠皮肉松弛的脸颊,转身从树洞中小心翼翼地托起那个瓶身半透明的坚固容器。随后,他抱着那个容器来到树旁的凉亭之中,并将其置放于一张圆形的石桌之上。
  “骨头,”张将军喊道,“过去坐着。”
  像是得到了命令似的,克里斯蒂安看到那只卡迪根威尔士柯基犬奔跑着,跳上了光滑齐整的石板凳之上。它冲着何塞轻轻吠了一声,老禅师乐呵呵地摸了摸它的脑袋,接着用手掌轻轻拍打柯基犬背上的那个小包。
  下一刻,桥上的张将军消失不见了,他像爆开的烟花一样涣散,却又化作另外一道流光从“骨头”背上的小包之中投射而出。仅仅只是一眨眼之间,他重新出现,端坐于石板凳之上,而“骨头”则跳下石椅,趴在那道全息投影的脚边闭眼小憩。
  “你们也过来坐下吧。”张将军冲着他们招了招手,温和地说,“这里能看得更清楚一点。”
  光从外观上来看,凉亭采用最古老的嵌合式仿木结构,通过错落有致的仿木坯料组合,无需用上钉子或是粘合物,这座仿生庭院便多出了一座古香古色的休憩凉亭。在入座之前,克里斯蒂安抬头望了一眼头顶,注意到木构架琉璃瓦顶的边缘用蓝白两色的颜料涂绘出洁白的浪花和蔚蓝的大海。在那片线条流畅的海洋中,他看到了一只高高跃出水面的鲤鱼,鱼身所采用的颜料仿佛是世间最鲜最亮最艳的红,其用色之大胆恍如一轮红日从汪洋大海中升起。
  他和蒂芙尼坐了下来,凉亭内有四张石板凳,恰好分布于那张圆桌的四个方向。而在他面前,那张石桌由汉白玉砌成——即白色大理石——表面平滑齐整、光可鉴人,仿佛一面精心打磨但尚未完成的明镜。
  那个容器就放置于那张大理石桌的中央,在摆正那个容器之后,何塞并未马上坐下,而是又转身走到树后,似乎在捣鼓着什么。片刻之后,他抱着一台古老的唱片机走了过来,并将其同样摆在桌上,挨着那个容器放下。随后,他又从宽大的僧袍里掏出一张全新未拆封的黑胶唱片——那玩意儿和那台唱片机一样少见,但以当今的技术要复刻出这种古老音乐传播介质却不困难——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在唱片机的转台之上。
  “仔细看好。”何塞说道。
  唱片机是纯机械的,算是最古老的那种,无需电源,也没有电流放大器。何塞伸出右手,缓缓转动曲柄,在上了发条之后,唱针直接带动膜片振动,一道又一道不同语言的问候从唱片机的喇叭中飘荡而出。
  英语:“HellofromthechildrenofplanetEarth.”
  闽南语:“太空朋友,你好,你吃饱了吗?有空要来我们这边坐哦。”
  粤语:“各位好吗?祝各位平安、健康、快乐。”
  法语:“Bonjourtoutlemonde.”
  德语:“HerzlicheGrüßeanalle.”
  日语:“こんにちは。お元気ですか?”
  朝鲜语:“안녕하세요.”
  之后还有鲸鱼的歌声,以及一连串的声音组合,包括土星五号火箭发射的声音、一位母亲对她新生的婴儿说的话、一位刚刚坠入爱河的的年轻女子的脑波声……
  所有这些,都能存在十亿年之久,它们是人类之声,它们是地球之声,不仅包含中国古曲《流水》、莫扎特的《魔笛》和日本的尺八曲《鹤巢》,还有格伦·古尔德用钢琴演奏的《平均律钢琴曲集第二卷,C调前奏曲及赋格第一号》,甚至是不那么广为人知的排笛、迪吉里杜管也被人各自奏出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文化内涵。
  不需要任何人解释,也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他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旅行者一号金唱片的完美复刻,何塞先前拆封的那个外壳上印着和旅行者金唱片表面一样的图形——用氢原子的电子翻转速率设定基本计时单位,并结合太阳和十四颗脉冲星的连线图案表示地球在银河系中的位置。
  当唱片机开始播放那张金唱片的内容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从他的心底泛起,就像象征希望的朝阳势不可挡地从海平线尽头跃出。他又体会到了那种感觉——对人类的热爱,对全人类和生命这一本质存在的热爱——这种感觉非比寻常,是一种超越物种、超越时空的大爱。
  他偶尔有这种感觉,在某些时候,他会被心里突如其来的大爱所感动。实际上,他是被自己感动,有时他会喜极而泣,会为自己能那么热爱所有人类、所有生命而热泪盈眶。尽管绝大多数情况下,他厌恶人类,也厌恶自身,可这种阴郁潮湿的念头却并不与他这时的这种伟大之爱相抵触。换句话说,他一边热爱人类又一边憎恶自己,他一边憎恶自己又一边热爱人类。
  即使他知道,当这种神经质的非理性情感散去之后,他又会感到失落、沮丧、痛苦、绝望、不自信和不适应,可是仅仅在这一刻,他还是不可避免地陶醉其中,被自己心中的那种伟大感情感动着。
  然而,在他的内心之中,那一百种情绪尚未完全活泛,他的注意力便完全从那种伟大感情带来的迷醉感中转移。那个容器,或者说那个容器之中的液体,彻底吸引了他,就像苍穹吸引飞鸟、沧海吸引游鱼、星空吸引人类。
  在这片光线有限的空间内,仿生庭院虽不算黑暗,但也实在称不上明亮。这里的一切光源来自荧光蘑菇、发光樱花和霓虹闪耀的玻璃桥,所有的色彩和所有的光亮只是大面积黑暗的点缀。
  可是,在这一刻,拾音臂落下,在唱针划过唱片表面高低不平的螺旋沟槽之后,那个容器之中的液体倏地亮了起来,却不是那种整体同时发亮,而是以另一种微妙的形式渲染近乎影像的瑰美神迹。
  光线,如梦似幻的光线从一无所有的空白处扩散开来,就好像容器之中有一个看不见的奇点。虚无缥缈的光线在液体中飘荡着、游动着,像五颜六色的水粉颜料在清水中晕染开来。受那琉璃般的彩光影响,容器顶端和尾部的银白色金属部件开始折射光线,色彩经金属表面的反射之后变得支离破碎,仿佛浩瀚星空都被掰碎了倾泻其中。
  坐在那张石桌之前,他情不自禁伸手去触碰那件容器。没能阻止他,也没有任何异象发生,从指尖传来唯有那件容器内部传递出来的冰凉触感。他不太确定这件容器是否有隔温,但至少容器的表面的确如事先照片中所见那样冰冷。也正是由于这份温度极低的寒凉,容器暴露于空气之中致使空气中的水分子遇冷发生冷凝现象,密密麻麻的小水珠爬满了它的玻璃瓶身。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知道光线交织流动,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宛若古时王羲之恣意挥就的行书,透过表面一千万滴晶莹的水珠散发出一种无法言语表述的美感。这个容器内的东西,美得惊心动魄,美得波澜壮阔,他心里想着,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却见所有人的眼中流露出同样的痴迷、同样的陶醉、同样的疑惑和同样的狂热。
  可是,在场无人开口打断这份诡异的静谧,沉默像无形的固体堵住了他们的喉咙。他忽然想到,红皇后说过这种东西足以影响神经网络,那么此刻众人受到的心灵冲击和那种溢于言表的痴狂会不会就是那样东西潜移默化的影响?
  想到这儿,他发觉自己不能再继续盯着那个容器观看。开口打破沉默并非难事,只是他的身体有些抗拒他的意志,就好像磕了药之后灵与肉的分离。这东西就像一种视觉上的迷幻药,只是它制造的并非幻觉,而是星空般迷人的深邃美感。
  “这是什么?”他终于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干涩得吓人,就像透着磨砂纸说话。
  “说实话,具体我也不知道。”张将军苦笑一声,说道,“即使见它一千次,那种震撼感也不会少上半分,但是,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你们也不知道?”蒂芙尼挑了挑眉,目光却依旧凝视那个容器。
  “嗯,这个容器也是在泰坦星上发现的,我们试过无数种方法,却怎么也打不开它。”何塞主动解释道,“后来,由于无法直接接触,我们又采用了光照和声波等多种形式,并做了诸多尝试。”他拿起那个黑胶唱片的外壳,嘀咕道,“结果,这里面的东西似乎是惰性的,除了那张旅行者金唱片的内容之外,它完全不对其他东西产生反应。”
  张将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来带走这件容器?”
  “红皇后的命令,”克里斯蒂安瞥了一眼怔怔出神的蒂芙尼,替她解释道,“我们现在也算受制于人了。”
  蒂芙尼回过神来,将她与娜塔莉的遭遇讲述了一遍,又揉着眉心说道:“一开始我们以为重要的是这件容器,后来红皇后告诉我们重要的不是容器,而是里面的液体,那种液体可以影响神经网络,可这到底是什么?”
  “液体?不,不是液体,和液体无关。”张将军微微愣了一下,眉头随之紧紧皱起,“不,我们做过红外光谱分析,这里面的液体没什么特殊的,只是液态甲烷。”
  他思索片刻,问道:“和泰坦星上的液态甲烷成分一样?”
  “确切地说,是和泰坦星上克拉肯海的海水成分一样。”何塞拨起唱针,取走那张唱片,“别看这个容器表面温度在0℃之上,实际上,要使甲烷以液态形式存在,其内部温度就必须维持在-182.5℃以下。”在他音乐停掉之后,容器中的光线随之消失。“在人类能适应的正常温度下,甲烷将直接汽化。”
  “所以你的意思是,红皇后告诉我们的也不是真相。”克里斯蒂安很快就反应过来,说道,“重要的不是液体,也不是容器,而是存在于这液体之中东西,就像我们之前看到那些微光?你觉得它们是什么?”
  他实在找不出一个词语来定义刚才的现象,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光是通过刚才那种足以令在场所有人迷醉的情感影响,他就隐隐感受到了这东西的价值。
  “事实上,关于这个容器里面的东西,研究人员有一种奇妙而大胆的设想。”张将军示意何塞拿走唱片机,“他们觉得这是一种厌氧微生物,吸入氮气,呼出甲烷,用乙炔代替糖类作为能量来源。”待何塞走到树后,他才正色道,“简而言之,这是一种新的生命形式。”
  “我不太明白,”蒂芙尼疑惑道,“你是说,普世公司培育了这种微生物?”
  “不,这无法解释为什么这种微生物会对旅行者号的金唱片起反应。”张将军踌躇片刻,解释道,“1977年9月5日,旅行者1号带着卡尔·萨根制作的金唱片发射升空,并于1980年11月掠过图形,着重探测了泰坦星。”他敲了敲桌面,说道,“那些研究人员认为,那次应该就是这种微生物以某种方式捕捉到来自太空的异样声音,也就是说,早在20世纪甚至更早之前,它们就存在于泰坦星之上。”
  蒂芙尼愣了一下,直愣愣地说道:“你的意思是——”
  “这类微生物,不是人造的。”张将军认真地说,“这类微生物,是人类真正意义上发现的第一种外星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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