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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光,光,这是一个光的世界……
红色的、白色的、蓝色的、绿色的、黄色的、紫色的、青色的、橙色的,无穷无尽又缤纷色彩的光线交织着、缠绕着、编辑着、架构着,组合成了一座宏伟壮阔、堪比巴别塔的炫彩奇观。
不同于寻常系统的矩阵迷宫,普世公司的数据金字塔是一个有着重重外壳的庞然大物,它的数据结构是向内生长的,第一层是一座金字塔,突破第一层,内里又是另外一座稍小的金字塔。每一层金字塔都是一重外壳,每一重外壳就是一道防火墙,防御体系通过这种一千重的内置架构一层套着一层,环环相扣,又浑然一体,像传统俄罗斯套娃一般,没有直达核心的捷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拆解。
在这里,那种传统的攻击赛博空间的数据包已经失去了应有的效用,病毒程序不能打包成数据包,意识的投石机也不能投射病毒攻破防火墙,数据金字塔固然在他的射程范围内,但要抵达核心,就得针对一千重防火墙做出相应的变化,暴力破解只能引起系统的警惕。
而对于这变化万千的一千重外壳,数据包没有生命,没有意识,它们没办法做到针对性入侵,更没办法做到来无影去无踪。
克里斯蒂安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披上数据外衣,把意识收束成光线穿透金字塔的墙体。从外到内,一层又一层,一重又一重,一千座金字塔各有各的防火体系,远在万里之外的飞蝇无人机和蛛式机器人开始配合着他在内部网络中注入足以欺骗服务器的命令代码。
在这一刻,他的意识极具收缩,遵循角动量守恒开始旋转,最终像大质量的蓝超巨星烧尽所有核燃料在引力的作用下向内坍缩至原先大小的十万分之一。直至意识的原子核过度紧密,那种向内坍缩的趋势才渐渐停止,可是片刻之后,一场更强大、更明亮、更无法想象的核爆炸在意识领域发生了。
超新星,意识,爆炸。
无穷多的耀光铺天盖地,宛如一场视觉上的饕餮盛宴,又似一首直击人心的灵魂乐曲。在爆炸发生之时,克里斯蒂安的意识有过那么一瞬间的空白,超新星爆炸的过程很是短暂,只持续不过短短数秒。可在爆发过后,残留下来的是一枚急速自转的中子星,他的意识在这一刻成了一颗脉冲星,射电脉冲信号化作一千亿道冰蓝色的亮光,数据流和意识流包裹在缕缕光线之中,意识的波霎如离弦之箭一般穿着数据金字塔的墙体飞射而去。
人们常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可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意识的精妙程度丝毫不逊色于时间。时间是我们燃烧时的火焰,是意识发明出的一种数值概念,存在又不存在,像一种幻觉,而意识的能动性则要更不可思议一些。在这片光彩亮丽的数字空间内,时间对于克里斯蒂安来说已经不存在,一秒不是一秒,一分也不是一分,这儿的一秒钟可以是一万年,这儿的一万年也可以是一眨眼。
在意识扭曲而成的波霎到来之前,现实之中,命令代码已被执行。在那缕缕亮光落在数据金字塔上之前,墙体上倏地破开一个漏洞。克里斯蒂安的意识被冰蓝色的光线包裹着顺着那个豁口穿透而过,他绕过了身份验证请求,在他通过之后,豁口自动合上,他像无形之人一样到来,不留下任何一点儿痕迹。
一层,十层,百层……直至一千层,最终他的意识落在一个巴掌大的小金字塔前,那是他必须面临的最后一道关卡,也是这一千重数据金字塔的最后一道防线。
在穿透第九百九十九层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的意识脉冲便如阳光一般直射金字塔墙体表面。完美无暇的数据结构在意识波霎降临前破开一个针孔大的豁口,数据流像被水坝拦截似的朝着四面八方分开,在克里斯蒂安的意识通过这个漏洞之后,水坝被撤走了,汹涌湍急的数据流灌进那个狭小的豁口之中,彻底掩盖了克里斯蒂安到来过的痕迹。
第1000层,他成功做到了,这是数据金字塔的控制核心,重重保护之下的致命死穴,普世公司的网络命脉,可是……
可是,可是,为什么这里什么也没有?
代表意识波霎的光点扭曲着、变幻着,逐渐拉长,牵扯出四肢和头颅,最终化作人类的外形。神经网络模拟出人类的躯体以平衡意识上的不适,克里斯蒂安站在一片空白的虚无之中举目四眺,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白茫茫的数字真空。这儿没有1,没有0,没有通讯节点,没有数据库结构,在这一整片乏味且枯燥的白色空间中,等待着他的唯有一个瘦猴似的男人。
男人跪坐在那,年纪大概在四十岁上下,穿着一件单薄的运动衫,瘦瘦高高的模样从远处看去活脱脱像一根风中摇曳的竹竿。
是先前便利店遇到的那个男人。
克里斯蒂安盯着对方,没有说话,沉默像无形的大手锁住他的喉舌。大家都是聪明人,没有谁是白痴,在看到那个家伙的一瞬间,他就明白自己当下的处境——他被诱导着踏入某种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之中,公司早已等候多时,一切都在它们的掌握之中。
“你来了。”男人微笑着,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亲和感。
“我来了。”克里斯蒂安一边说话,一边不抱希望地发送退出命令。
果不其然,数据金字塔将他的意识锁住了,那些意识波动会产生的代码汇入脚底的白色空间之中,如同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反应。
“不用挣扎,不必尝试,你心里也知道这没有意义,我们不会犯这种错误。”男人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这里是蜜罐,我们搭建的伪系统,你从星际联邦信息备案管理系统中查到的地址是我们想让你查到的地址。”
“哈,不意外,真是不意外。”克里斯蒂安自嘲一笑,说道,“所以,一切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不是吗?”
“不错,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男子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平和,既不过分夸大,也不是过于自谦,就好像只是在阐述一件可有可无的事实。
“你是谁?”克里斯蒂安向前迈了一步,可是距离并未因此拉近。
“代理人,我是公司代理人,但是这不重要。”代理人依旧跪坐在那儿,平缓的语气不急不躁,“现在,我问,你答,不要隐瞒,我喜欢直截了当的对话,你也知道开诚布公比隐瞒更有意义。”
“如果我说不呢?”克里斯蒂安冷笑一声,继续向前迈了一步,空间上的距离却依旧是固定的404米。
“我说了,你没有选择。”代理人叹了口气,随后举起右手,在自己耳边啪嗒一声打了个响指。
刹那间,虚无的白光就此晕开,近乎真空的世界剧烈震颤着,在一阵碎裂声中,条条裂痕爬满白色空间的边缘。紧接着,有液态的光从裂缝之中渗出,多余的色彩像水一样在地面流淌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粘稠的液体流动着、翻涌着,沿着某种隐形的线条注入看不见的模具之中。
只是短短几秒钟,可见光搭载数据流,那是克里斯蒂安看不懂的密码,而密码,密码定义了人生的等式,光的密码根植于每一颗恒、每一颗沙砾之中,编织出了一个现实的数学模型。在这方虚无的空间中,代理人打破时空的框架,挥手造就了一个难以理解的全息世界。
那是蒂芙尼和娜塔莉,不是她们的本人,而是她们的意识投影。通过某种难以企及的特殊手段,代理人制造了现实之中万里之外的全息画面,并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神秘方式读取了她们的想法。
“K!离开那里!那是陷阱!”这是蒂芙尼的思维,几乎一直在重复这个念头。
“很早以前,善和恶在人们眼中是一样的,以至于,善不能使人们完全幸福,恶也没有使人们完全不幸……”这是娜塔莉的自言自语和自我幻觉,一切想法就像密码的计算式,经过适当的变形之后便无所遁形。
克里斯蒂安震撼莫名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收回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尽数收敛于瞳孔深处,说道:“你抓住她们了。”
“不,不是我抓住他们,是现实如此,我们控制现实,现实也一直按照着我们的计划推进。”代理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里却无太多情绪,“当你在这儿看着她们的时候,她们也在现实之中看着你。你们是彼此的牢笼,自文明出现以来,人们一直在为自由而战,可真正的牢笼从不在身外,而在你的心中。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克里斯蒂安低下头凝视足尖,收回那始终迈不出的一步。
代理人笑了,他笑的时候身体下意识微微前倾,佝偻的背部弯得像是肚子被人打了一拳似的。他的身体很是瘦削,面容也尖嘴猴腮,看起来既鼠目寸光又俨乎其然,简直毫无智慧可言。
可是,这种狭隘的目光之中却饱含强大的亲和力,这会给人一种错觉,即这个男人因不具威胁而难以引人注目。克里斯蒂安试图用目光穿透那层透明感去看清对方的内在本质,可是他什么也看不到,他看到的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没什么值得注意,也没什么值得打量。
代理人开口了,他用一种平淡的语气问道:“首先,我想知道你代表谁而来,浪潮?还是你自己?”
“这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不过我们好奇,我们对你感到好奇,如果你是代表浪潮而来,我们会很失望的。”说到这里,代理人忽然顿住了,他侧过脑袋,似乎在倾听什么。
这个动作大概持续了十来秒针,随后,他瞥了一眼刚才塑造出的全息幻象,像抹除沙画一般用双手擦去那些光线组成的画面。
“稍等一下,”代理人说,“我们换个地方,我要代替主人传说。”
克里斯蒂安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是,下一刻,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从背后传来,就像有火车头在后面撞了一下似的,他的身体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向前打了个趔趄。
当他重新站稳的时候,世界变了,蓝天白云和浪花沙滩尽在眼前,他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空间一般来到这里。和煦的海风吹拂他的脸颊,像情人温柔的手,而脚边有指甲盖大小的螃蟹在金黄色沙砾中挖洞。
站在工业时代到来之前的海滩之上,灼热的日光将大地晒得滚烫,一种温暖而潮湿的触感从脚底传来,他发现自己赤着双足,脚趾缝深陷在湿润的金沙之中。头顶传来鸟叫,他抬头,看见海鸥振翅高飞,疏密的白色羽毛在风中微微震颤着,远方海面上有一头鲸鱼正浮上海面换气,喷涌而出的水柱又高又白,像是某种动物界的艺术表演。
“抱歉,刚才那个地方太冷清了,换个环境可能更适合拉近我们之间的心理距离。言归正传,如果你是代表浪潮而来,我们会很失望的。”代理人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边,继续说道,“人类社会的意识形态之争没有意义,究其本质不过是统治阶级集团试图灌输给普罗大众的一组观念。这是一种高贵的谎言,不是人类中固有的,而是源于社会存在。它决定着我们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却又受思维能力、环境、信息、教育、宣传、价值取向等因素影响。”
这一次,代理人离他很近,趁机动手的想法在克里斯蒂安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可是在赛博空间内,除非顺着意识来路攻击现实之中的大脑,否则很难彻底消灭一个人。一想到现实中的蒂芙尼以及模型里死去的那个她,他便熄了这种心思。念头在尚未活泛之前,便被他自己的意识碾灭,。
“不错,你也知道这是一种谎言,谎言就是谎言,没有高贵与低贱之分。”克里斯蒂安凝视远方的鲸鱼,冷淡地说,“我并不觉得自己一定要代表谁,这一点儿都不重要,我只是想戳破这种谎言,我无法忍受你们营造的不真实。”
“不,你难道不明白吗?K,全世界的人都在说谎,人们满嘴仁义道德,表里不一,扯几个弥天大谎,用荒诞、堕落和罪恶演绎奢侈的生活,并将其称之为善意的谎言。可事实是,当人们习惯了说谎,当谎言成为常态,就像我们赖以生存的空气,那么,浪潮选择站出来揭露真相,就是在剥夺人们的生机,几乎是和全人类作对。”代理人的语调很是平淡,可他的话语却有些咄咄逼人,“你称之为信息革命,然而这种真相是致命的,会传染的恶疾,像中世纪的黑死病愁云,从下往上,浪潮带来的真相会一点一点摧毁底层人民的自我慰藉、中产阶级的机械麻木以及权贵精英的自我感觉良好和自以为是的高人一等。到那个时候,人类文明的根基都会被动摇,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想说什么?这不是我想要的,但要是让我和你们狼狈为奸?对不起,这也不是我想要的。”克里斯蒂安低下头,用一种嘲弄的目光看着沙滩上的螃蟹,“说到底,我没什么想要的,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只是下意识这么做,你说服不了我。”
不,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面有另外一种声音在说话: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想查明一些真相,我想知道永生实验,我想知道那段被隐藏起来的记忆,我想知道记忆中那一次又一次、成千上百次的死亡。我认为公司有害,这不是我想要的,这不是这个世界应该有的面貌,当权者操控现实、混淆心智,大多数人也同我一样,大家都活得不真实。生活是虚构的童话,如果恪守本分能换来可笑的安全感,那么世界就是一块橡皮泥,现实只是大人物恣意塑造的形状。全世界都在说谎,商人利用广告造梦,明星利用流量敛财,活在谎言和梦中是不可取的,我不能,我不能接受,我不能妥协。不真实就像匕首,但现实的不真实不会像匕首刺入心脏那样致人死亡,荒诞不经的现实杀不了人,可是它可以抹杀我们的独立思想。没有人可以幸免,无论如何,我是不愿意在这种世界生活的,我更偏爱自由,安全感不该以牺牲自由为前提,梦想成真不该建立在出卖肉体、蝇营狗苟、尸位素餐和结党营私之上。
对,对,没错,这才是我想要的,这才是我该争取的,这才是我所看重的。克里斯蒂安的脸色如水一般平静,可是心里却有一道声音在怒吼、在咆哮。
代理人弯下腰,从沙堆中捏起一只沙蟹,盯着它缓缓说道:“如果我说服不了你,那么你就不是代表浪潮而来,但是关于浪潮,我还有几点不得不说。K,你敢相信吗?即使科技进步,社会生产力比现在再高上一倍,那种空想家描绘的乌托邦也绝对不可能出现,所谓的平等只是一种笑话,不公才是这个世界的基石,绝对平等一旦建立,人类文明就失去了生机和活力。别这样看我,我知道你不明白,让我们来做一个思想实验吧:
“现在,让我们假设绝对的平等已经实现,夸张的社会生产力令所有人无需劳动就可得到一切商品。可是,人类有美丑善恶之分,智力也因个体不同,这时,或许就会有人想,凭什么像爱因斯坦那样的天才一生所得到的回报要和那个先天智力缺陷的白痴一样呢?如果人人都可以分配到一样的成果,那么努力就不再具有意义,理想和目标也不再是便有,甚至连发明创造也将停滞。
“你能明白吗?世界天生不公,有的人天生美丽,有的人天生丑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限制不平等就像限制人类的聪明才智。不错,这是一个矛盾,世界充满了矛盾,你或许会想,相对的平等,令每个人的付出与收获成正比。可是,让我们继续思考下去,如果想要平等公正地令每个人发挥自己的特长,就必须取消那种强制性的财富平均分配。
“问题在于,当某些更聪明更擅长交际的祖辈努力拼搏、开拓基业之后,他们是不是完全有权将这些积累起来的财富传给下一代?人类是基于血缘纽带而存在的社会性动物,有些人辛苦一生只是为了让后世子孙过上更好的日子,可这种传承一旦出现,那种相对的平等也将成为梦幻泡影,或者,我们是不是可以说,相对平等就是不公?
“一个个家族、一个个财阀,在财富累积和继承体系被允许之后将陆陆续续出现,而这些形形色色的派系又因各自利益相互靠拢形成一个更大的利益共同体,那么,更富有、更强大、更有权有势的统治集团出现了,它们高高在上,再次掌控一切,可你能说这是真的不公吗?不公只是一个概念性词汇,与其说是不公,倒不如说这是文明的死穴,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却又不断重复上演,平等与不平等只是一组人类编造出来的概念,压根儿就不存在。所谓的不平等现象只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结果,这符合自然选择学说,甚至没有区别。”
不,不不不,别听,别信,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幻听袭来,无形者在内心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对方的说辞,他们的反抗是有意义的,他们的斗争都是有意义的,他们的所作所为、他们的人生都是有意义的!
“不,做出行动的从来不是我,我只是随波逐流,无可无不可。”克里斯蒂安在内心对着另一部分的他说道,“什么样都好,我无所谓,做出行动的是你自己,我不是来反抗,我对任何社会矛盾都不敢兴趣,我只想复仇,只想看清真相。”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克里斯蒂安把注意力从幻听上转移,问道,“我不觉得公司会苦口婆心地和我说这么多话。”
“告诉你,是因为希望你能记住这些话,这很重要,真的很重要。不管你信不信,公司的目标和浪潮一致,却比浪潮更加高瞻远瞩。”代理人笑了笑,食指与拇指一用力,轻而易举就捏死了那只沙蟹,“我们是真正的顶层设计者,为了解决这种文明的死穴,主人在酝酿一个更加浩瀚更加宏伟的完美计划,我们称之为卡利古拉。记住这些话,将来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们为什么这么做,仇恨没有意义,就像生命也没有意义。”
沙蟹在代理人的双指之间爆开,浑浊的半透明汁水夹杂着微小的沙粒溅到克里斯蒂安脸上。他看见对方站在原地不同,双方之间的距离却在朝着无穷大的尺度上拉远,仅仅只是短短几个呼吸,世界就变了。乌云密布,天空在眨眼间变得阴沉而晦暗,苍穹压得极低,像是即将坍塌的建筑,而金黄色的沙粒早已失去明亮的色彩,深灰色的海面上漂浮着死鱼烂虾和黏腻且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石油。鲸鱼从远处疾驰而来,唱着最后的哀歌。
“普世公司,P.U.S.H.,不是完美,不是唯一,不是有意义的,更不是代指人性。”代理人挥手向他告别,声音因距离的拉远而显得飘忽不定,“普世公司,P.U.S.H.,它的意思是,PatheticUglyStupidHuman,你明白了吗?”
“你要去哪?!你要做什么?你做了什么?!”
克里斯蒂安想开口大声说话,可是任凭他如何怒吼,声音都像实体一样被限制在他的身前三米处。他没办法再和代理人对话,而那家伙的身影正在消失,可事情绝不肯这么轻易结束,在远处,那只鲸鱼像发了疯似的朝着海岸线冲了过来,其声势浩浩荡荡,宛如一列失控的火车。
就在这时,云层深处电闪雷鸣,闪耀刺眼的电光落在海面之上,彻底点燃了海面上漂浮着的黑色是有。仅仅只是一个眨眼,火焰和雷鸣就在同一时间占据了这个世界。一整个世界在燃烧,一切都在燃烧,万物终焉,浑身是火的鲸鱼发出痛苦凄厉的嗡鸣,怪物般庞大的身躯破开火海冲上沙滩,在灰白色的沙粒之间犁出一道深深的拖痕。
有人破开鲸鱼的肚皮走了出来,陆陆续续,一个又一个,戴着白色的高帽、黑色的墨镜,明亮异常的数据流缠绕在他们的身侧和脑后,就像神明降临时自带的奇异光环。
是数位漫游者,普世公司旗下最顶尖的黑客。
他们来对付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