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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蓝早瞧清了那阿宁脸上似有满脸泪痕,又是一副惊惶失措模样,一颗心,便猛的紧了一紧。
她却没挪上半步,只是淡淡的瞧着这侍女脚步踉跄,终于奔到了自己身前,也不知道是喘的厉害,还是哭的气短,断断续续道:
“小,小姐,暗房,出事了。”
宝蓝那颗心,终于砰的一声炸开来,再也顾不得在下人面前的那些矜持,那些从容,便拿足轻轻一踏,一道身子便如流水一般滑了出去,于那滑步尽头顿了一顿,猛然冲天而起,又在空中轻轻一踏,便极速朝那暗房处冲了过去,裙摆飘然处,风姿若仙。
“好,好一式洛神之术。”
阿水瞧的神迷,可此刻听到了那阿宁先前话语,心中也是猛的一沉,再也顾不得瞧宝蓝身姿绰约,也施了道瞬移秘术,紧紧跟在了宝蓝身后。
这两人不避讳他人目光全力前行,速度便非常人所能望及,只是几个呼吸间,宝蓝已落在了那掀开的暗房门口,放目望处,瞧见了门口十余条汉子零零散散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几个年轻侍女瘫倒在地抽泣连连,那大供奉却是早了一步到了此间,此刻似刚从那暗房内走了出来,神色依旧是那么倨傲淡然,只是,只是那双眼中,却有些失神,便连大小姐忽然落在身边,也毫无察觉。
阿水紧跟着宝蓝身影,四目望处,一颗心已揪的极紧,他颤颤巍巍转过头来,却见宝蓝身子忽然有些僵硬笨拙,便呆滞而缓慢走向了那道暗门,在门口处似遇到了什么惊吓一般,步伐便有些凌乱,只能缓缓扶着那道暗墙,一步步,极艰难,极挣扎的走了下去,便在那拐角处只望了一眼,整个身子便忽然一软,直直瘫倒在了地上。
阿水此刻脑中,便只着想快步上去扶起宝蓝,可从心里,却感到了一丝恐惧,便迈不开步,也只能学着宝蓝一般,一步步,极艰难的摸了下去,走到那拐角处,又挣扎了许久,便偷偷探了探头,往里瞧了一眼。
他那双瞳,便紧紧的缩了一缩,他那颗心,似乎也忽然停了跳动。
他看到了满屋的脚。
满屋悬在空中的,大大小小的脚,死一样的寂静,便如片倒立着,死去的森林。
那些先前还嬉笑与他的婆姨们,那些或见过,或是没注意到的身影,此刻一道道,被几十根颜色各异的腰缠束着,静静的悬在那些梁上,再没了半点生息。
似乎生怕吓到了那些后辈,这些老人们,不约而同的把脸都朝向了屋内,便只有一道道寂静的背影,悬在那处。
阿水忽然觉得脖子有些僵硬,整个身子动弹不了一分半寸,他忽然想到了那位给他糖吃,把他当亲孙儿一般的李奶奶,他抱着一丝幻想,想竭力走进去,想证明那位西荒同乡的老人,此刻可能还,还活着?
可他立刻便看到了一双棉鞋,一双小小的白锦棉鞋,安静的悬在角落一处,那腰缠似有些不牢,微微有些侧转,露出了半张面孔。
半张满脸皱纹,如雏菊般熟悉,亲切,曾亲过自己的面孔,双目紧闭悬在空中,便似睡着了一般,却永远也再不会醒,永远也不会再轻轻捏着他的脸,在他的手里塞那些大红纸包的牛皮糖儿。
阿水脑中一片空白,忽然觉得胃里猛的一受,便有两股热意,同时从眼中和喉间涌了出来。
他踉跄着,发出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力,似逃命一般奔出了暗道,奔到了一颗树下,还没弯下腰,便哇的吐出了一口酸物。
他便在那处,似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这一日来吃的所有东西,尽数被吐了出来,这一辈子第一次的泪,也顺着眼角滑落。
那位供奉老人,远远瞧着阿水的模样,心中那股无尽的悔恨和酸楚,便似更强烈了一些,可他明白,此刻哭没用,便哭到眼泪干了,那些老人也不会复生,便是泉下有知,也不会因为这些孩子的哭,高兴半分。
他自然明白这些婆姨为何便一起寻了死路,便深深吸了口气,正待回头劝上宝蓝几句,却见那位小主子,似已恢复了心智,静静立在了自己身侧。
他深深吸了口气,自怀中掏出了张黄纸,恭谨递给了宝蓝。
宝蓝一张脸上,那些泪痕已于不知何时被尽数擦了干净,她轻轻展开那纸,看着那些鲜红的字,便怔了一怔,随即念道:
“本不应活于世上,容家主大恩,苟延如此多年,已属侥幸,如今大敌临门更是累赘,不愿拖累府里上下,此去便可与家中团聚,甚欢甚乐,小姐勿悲,儿孙勿悲。”
她念道第二个勿悲时,那平静的声音终于有了些颤抖,猛的抽了口气,朝四处厉声道:
“听到了没,都给我站起来!”
“婆婆婶姨们,用她们的命,换来了王家的一时平安!汝等还在这里哭哭啼啼,难道便想哭一辈子,叫那些人走进来杀个干净,叫你们的长辈们血,都白白流了不成!”
身边那些汉子侍女都是一愣,纷纷站起身来望向宝蓝,却瞧见一人飞奔而至,似没料到此处是这种场景,踌躇之下,还是奔到了那大供奉身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那大供奉神色微变,便轻轻朝宝蓝道:
“外面来了新的领头的,已经带人冲进了厢房,只怕转眼便能寻到此处。”
宝蓝闻言,点了点头,便又吸了口气,朝那大供奉行了一礼:
“先生的天火之术,当也配,配得上这些长辈。”
大供奉眼角猛的一抽,一丝挣扎痛苦之色瞬息而过,便一揖到底,还了宝蓝一礼。
他瞧了瞧四处,也不多话,那双手瞬息结了极反复手印,口中苍凉道:
“天生神火,燃尽万物,可焚凶畜,可葬英魂,魂兮归兮,尘归土兮,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众人瞧着他身形萧瑟,忽然便一手并了两指,与那暗房经处笔直一划,那夜空中便有些暖亮,猛的有六道粗如梁木的白炽火柱,自那天际汹涌而下,笔直洒在了那暗房之上,那整座偌大屋子,顿如滚油浇入雪堆一般,连烧都没烧起半分,尽数融成了白炽一片,缓缓沉了下去。
宝蓝眼中映着那白炽一片,那两道牙似紧紧咬在了一处,片刻才松开了颚,淡淡道:
“一笔六天火,先生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她话音未落,远处却是急促脚步声传来,便有个陌生男子大喝了声住手,领着那些金铠军士极速奔了过来,待得近身,瞧见那标识处早已被那世间至热的天火尽数融了去,只留下了一个偌大的深坑,有残焰炽红满目。
“你,你们以为毁尸灭迹,便能逃了那些罪名么!”
那陌生男子穿的显然便是自那都尉身上扒下的金铠,此刻望着那深坑底处渐渐冷却,除了焦黑一片,哪里又有半点人迹衣角,那句话,却再没继续说了下去。
“怎么了,这位大人。”宝蓝转头,似极轻松道:
“自己家里拆个房子,正好这术十分方便,怎么,这也有了罪?”
那人正待说上几句,举目望处,却见周围那些王家汉子一个个满眼通红围了上来,只死死盯着自己这区区十几人,那些目光,便好像一群恶兽一般,浑身便不由打了个寒颤,又听到宝蓝背身处,冷冷道:
“若大人不信,我倒不介意让供奉先生,再招一次天火,由大人们评鉴评鉴。”
领头那人心中猛的一跳,悻悻然间,再也不敢在这姑娘面前说上半字。
稍顷,那些金铠军士便已胡乱在院中搜了一番,他们也自然明白此刻王家早毁了每一丝痕迹,便连那些显是有人睡过的小屋内,也空无一物,只留了些炕头微热,又能拿来说些什么。
领头那人却是心惊胆颤,瞧着自己每到一处,总有些汉子默默跟着盯着,便如一群饿了许久的荒狼一般,每每暗处,更有些莫测气息若隐若现,便只一会功夫,骇的魂飞魄散,再没那心思胆量细搜下去,便携着人,似逃一般离开了王府。
此刻阿水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宝蓝静静回了一处厢房,正靠案边,一双眼低垂处,瞧着下面。
下面是十余条汉子,十余条披麻戴孝的汉子,个个彪悍精武,却尽数跪伏于地,一声不吭。
那大供奉跪在最前处,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磕着头,那地上已有了斑斑血迹,他却似丝毫不察,只是把那头磕的越来越响,便似宝蓝一生不说话,他便一生,也不会停下。
宝蓝瞧着这老者,自然明白今日去了两位至亲的他,如今有多愤怒,先前,又在下人面前忍的多痛苦,那些人好不容易活到了今天,便因为那些阴谋诡计,纷纷寻了了断,只是…
宝蓝终于皱了皱眉头,似被这磕头声,搞的有些厌倦了。
她轻轻开口道:
“出了门,便再不是王家人,便是死了,也要与王府无关。”
大供奉伏于地上,眼中猛的一亮,便又磕了三记极响亮之头,霍然起身处再不多话,领着那些面如恶鬼罗刹般的汉子们,便猛然推开了厢门,一涌而出。
“严先生。”
宝蓝忽然唤了声,这大供奉闻言一愣,缓缓转过身来,脸露迷惑。
这王家小姐此刻低着头,肩膀似有些微微颤动,沉声道:
“既然连命都不要了,下手…”
她终于抬起头来,望着那大供奉的眼睛,咬紧了牙道:
“便再狠一些。”
那严先生听了这话,眼中似有炽热天火熊熊而起,携领着那群汉子一齐面朝宝蓝,深深一揖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