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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叫你杜子哥了!”
两人相视一笑,均觉得自己与对方有些投缘,只是阿水忽然察觉了道古怪目光,回头望去,却是承渌一脸疑惑望了过来,又拿手背擦了擦唇间血迹。
阿水瞧见那些猩红血丝,这才想起先前便是身边这人重伤了承渌,杜子哥神色也是一尬,两人默契之间,都后退了一步。
此刻承渌与那老僧却依旧在一旁对峙,这鹰似乎也不计较自己同伴在承渌手中已渐渐连挣扎都缓了下来,望了书生许久,才沉声道:
“他若出事,我与你便是血海深仇了。”
承渌闻言,嘴角间不屑的微微一咧:
“我倒要好好谢你来杀我兄弟二人之时,还觉得这算不上血海深仇。”
老僧闻言哑然,随即点了点头,似也觉得自己这话实在不妥,自己与零,本就是领了宗内密令来此杀人的,如今却拿这话来威胁身前这人,确实有些可笑。
他深吸了口气,挥手间便将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根拐杖远远抛了开去,闭目沉神之间,已将精气神调到了一个极佳境界,便又睁开了眼,瞧见承渌望着自己双脚有些疑惑,轻声笑道:
“年轻时,我便如你们二人一般,天赋异禀为人赞叹,只是那些舔言奉语多了,自己也便飘了,便有一日,跟位老友打了个赌。”
承渌听着他莫名提起了往事,也不多话,只是缓缓踱了几步,立到了老僧与阿水之间,这才凝神细听。
老僧瞧着他步伐,哪里不知道他重伤之余,仍存着死守着这弟弟的心思,却没去点破,只是接着缓缓叙述道:
“我与那人的赌注倒小,只是寿洱城的一处美酒,可比的却是一项挺刺激的玩意,赌的,是我敢不敢自西山之巅一跃而下,直入东海。”
书生听了这话,目光有些闪动,他自然知道西山乃是东海第一峰,离海几有两三千丈之高,这等高度跳下,对这世界九成九之九的人来说,便如自杀一般,难道这老僧还真跳下去了?
老僧瞧见他神色有异,轻轻一笑:
“你是不是在猜我有没有跳下去?瞧见我这拐杖没,这便是那一跳留给我的礼物。”
承渌闻言骇然,又细细瞧了这人许久,见他自抛开了拐杖,双腿也站立自如,更没什么腿疾模样,难道这人跳了西山之崖,竟然也没半点损伤,这还是人么?
“我自然伤的极重,一只左腿也废了大半,后来宗门寻了无数丹药妙手来救,也只是接续了骨肉,筋脉却损伤极重,你别瞧我现在站得好好的,可我这腿,如今可是刀割一般疼痛。”
“你想说什么。”承渌沉思许久,轻声问道。
“我三十年前便到了大梁定居,但凡东海人来大梁久居,要么便是实在没本事活下去,来此为奴寻口饭吃,如我等这些有修为在身的,若来了此,定是在家乡有了些艰难困阻活不下去,我便是如此,我猜,你也差不多。”
老僧似乎忆起了自己年少之事,有些神色迷离,那双奇粗的脚却在地上摩擦不止,似乎在适应双脚站立的感觉,说话间,声音有些愉悦高亢起来。
“当年我年方二十,便无师自通了一套腿法运用,哪怕是在东海,在那困龙坑,甚至在那不可说之地,都罕逢对手。连目下那位世宗至尊年少时,见到我也是战战兢兢,丝毫不敢大意。”
他说到此处似是极得意,忍不住仰天笑了几声,这才低头叹了口气:
“可我不是世宗的人,性子脾气也有些乖张,便被宗门逐渐冷落,又在那瘠苦之地呆的厌了,这才与我这好友一同来了大梁,入了皇宗效命,更带着他们在那不可说之地拓进到了极深之处,离那世间大秘之所,也只差半步之遥。可惜,最终那战,还是惨败在了世宗那些怪物手上,只狼狈逃回了条性命,回来后便有些自暴自弃,一时兴起,又在西山断送了自己一只左脚,再也与那天道之上无缘。”
承渌目中有无数思绪闪过,他自然不是不知武道过往之人,听了这老僧如此轻易便袒露过去,更承认了自己是皇宗人物,哪里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默然之间,却将已晕厥过去的零轻轻放在了地上,弯腰躬身处,恭敬的朝这老僧行了一礼。
“仁石前辈,晚辈姜承渌,先前得罪了。”
老僧不避不让,坦然接了这礼,似觉理所当然。
“你一定很奇怪,以我的修为辈分,为何会沦落到替皇宗做这台面下之事吧。”
承渌依旧躬身,一言不发。
老僧不怒反笑,似觉得这少年书生有些合自己脾气,更与自己年少时一模一样,面子上虽也持着那些东海礼数,可骨子里眼神深处,尽是满满的桀骜不驯之意,哪里有半分尊敬长辈之意。
“只因为我受不了那些恪守着辈分,上下,尊卑礼数的古板老人,我受不了日夜苦练到了那境界,却还换不来家人温饱,便出了一丝差池,就要被严加责罚,骨肉遭罪,我受不了东海的一切,我讨厌那个地方。”
他语气逐渐铿锵,忽然朝承渌望了一眼,轻声道:
“我瞧的出来,你也是与我一般的样子,不,可能比我还要无法无天一些,姜承渌,是你的本名吗?”
承渌身子微微一振,默然片刻回道:
“在那片荒原游历时,有时候叫自己东根,别人,则喜欢叫我羞。”
老僧闻言一愣,又望了他许久,似乎也没料到承渌如此轻易,也吐了身世真言,目光闪动间,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
“我原本想着,可能是你,却记的传说中你早就死了多年,没想到,还真的是你这小怪物,更没想到,我们这一老一小两只怪物,居然会在万里之外的尚海城内,马上便要有个你死我活。”
承渌目中有寒光一闪而过:
“若前辈肯放过我兄弟二人,我们也不需要斗到那步。”
他低头处,瞥了瞥老僧那条腿,似想说些什么,斟酌之间,却终于吞回了那句话。
“你觉得我几乎断了条腿,再没本事和你这后生小辈比划了吧?”老僧哪里瞧不出这书生的心思,也没什么忌讳,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远远传播开去,苍凉嘹亮,似极欢愉,更似极孤独。
承渌低头听着他笑的愈来愈烈,不知为何,心中却涌上了一丝悲意。
他懂这笑声。
那是曾经的天之骄子,曾经壮志凌霄的少年郎,在自己临了暮年时蓦然回首,却惊恐的发现自己这一生,便如同那些瞧不起的同辈一般碌碌无为,甚至还不如那些人,浑浑噩噩迷迷糊糊,便望到了人生终结之处。那些悔恨,那些凄楚,实是言语难以表达,由这笑声之中,却终于能泄出那么些来。
“可能你的境界,还体察不到,稍早片刻,有位绝世高人入了那无底深渊,细细窥探了我们一番。”
老僧那苍凉笑声终于慢慢停歇,声音中有了些孤哀。
承渌稍一踌躇,轻声道:
“东南,十六里,至尊境。”
老僧一双眼猛然睁的极大,不可思议的望着承渌,颤声道:
“你也能窥探到那无底深渊了?”
承渌有些懂,有些迷茫:
“什么深渊,那,不是片偌大星空么?”
老僧脸上不可置信之色愈来愈浓,呆呆望着这书生,喃喃道:
“连引路者都没,你便入了深渊,还活着出来了?”
承渌有些哑然,思索许久,轻声道:
“我,自学成才,听不太懂。”
“天纵奇才,天纵奇才。”老僧此刻的目光,终于像望着个真正的怪物一般,将承渌上下打量了许久,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凄苦之色,神色黯然,长长叹了口气。
“我原以为,自己已是不世出的天才了,没想到,世间,还有如你这般恐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