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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渐渐泛出鱼肚白色,光明教堂短暂的夜晚快要结束了。钱德勒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更糟的是,这次再多的尼古丁都没法镇痛了。
他现在身处一座小山上,努力抵挡着排山倒海而来的阵阵虚脱感,律师的风衣早已丢在了半道上,露出肮脏不堪的衬衫与腋挂式枪套。虽然山下一片空旷,但是钱德勒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疲惫的双眼中布满血丝。他很确定,纳米机器人已经把下面围得密不透风,它们没有把他吞没,只是因为阿群想要欣赏他绝望的表情。律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跟其他人走散的,这真的很讽刺,他还以为靠着预判自己走的是最安全的路线呢。
“阿群,你这个狗崽子。”钱德勒朝山下吼了一句,他没想到他的嗓子会干涩到如此程度,“你有本事出来呀!我们来单挑啊!”律师也知道自己的激将法有多拙劣,他只是想把心中的愤懑喊出来。“查尔斯·曼森,”钱德勒咬牙切齿地默念这个名字,“我发誓,不把你带上,我是决不会去冥府的。”
太阳渐渐升起,在山下铺开了一层让人心悸的金黄。从这里可以看到下面绵延无尽的沼泽地,一艘弹痕累累的飞船歪着身子半扎在烂泥里,让律师有了一种兔死狐悲的哀伤[注:“阿瓦隆号”]。
钱德勒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他忽然有了一个荒唐的想法,不如直接把行军包裹扔下山,来一场畅快淋漓的核爆。虽然他知道,即使他的子弹也未必能触发包裹的自毁机制,但是现在的情形下,这个主意似乎充满了诱惑力。
钱德勒抬着箱子走上悬崖,清晨中他的剪影犹如一头深沉的野兽。“你想要这个吗?阿群,那就来拿吧。”他把箱子高高举过头顶,下定决心只要自己有一点分解的迹象就把行军包裹扔下去,然后再用最后的力气补上几枪。
“来吧!来呀!”钱德勒瞪圆了眼睛,他相信阿群一定在某个地方同他对视,可惜,他没法朝那张娘炮脸来上一拳。热血沸腾的律师并没能听到头顶上传开轻微的“呲”一声,这当然并不能怪他,一来他正处于自我想象的生死绝境,而来,那个声音太过于不起眼,任何一个血肉之躯的人都有可能轻易错过它。
我们长话短说吧,钱德勒带着同归于尽的觉悟在山顶上摆了十分钟造型,最后因为实在无法承受行军包裹的份量而瘫倒在地。这整个过程中,他身上没有一平方毫米被分解掉,他唯一需要担心的身体问题仅仅是第二天的小便可能会比较黄。
律师像一摊烂泥一样斜躺在悬崖边,迷惑地环顾四周,难道他弄错了?这附近根本没有机器人?他喘着粗气,双手因为力竭颤抖不已。
现在应该怎么办呢?他问自己。
不知道。他自己回答。
也许现在应该来根烟?他向自己建议。
然后他自己立刻赞许地加以批准。
钱德勒熟练地掏出香烟叼在嘴里,随后从裤兜中掏出打火机。
“咔。”火焰没有跳出来。
“咔。”还是没有反应。
律师叼着烟一副丈二和尚的样子,这可是最好的电子打火机,是一件百年古董,自归属钱德勒以来,它可从来没发生过失灵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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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阿群正努力让自己从失败的挫折中振奋起来。机器人失去联络了,现在他唯一能感应到的只剩下一片雪花。
这个世界上的人为什么总憋着让他多费力气呢?他们难道不知道,垂死挣扎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吗?
“好吧,”考古学家心想,“他是一定要回波隆那里打开箱子的,那我就在‘涨潮号’上截住他。”
在晨曦中,阿群重新启程,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接下来,不管谁挡在前面,他都不会再花心思考虑有没有和平的解决之道,还是让纳米机器人来代替交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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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涨潮号”上,老伯纳德感到十分失落,还带着点受伤,因为背后的人非但没有走过来看他和善的笑脸,反而对泰瑞人恶言相向。
“住口,安静,不许再说了。”背后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泰瑞人隐隐从中听出了属于成年社会人的屈辱与心酸,“从出发到现在,每个人都把我当傻瓜。我是船长!可是有人尊敬过我吗?”
那个声音暂停了片刻,伯纳德猜测他是在抹眼泪。
“是谁在主持挖掘工作,是谁在考古学家,律师跟雇佣兵之间来回受气?是我!谁想过我?我这个年纪才刚刚当上船长,谁体谅过我?我也需要尊重!需要褒奖!需要关怀!”
“那个……”
“大门刚被破坏,那帮废物跑的跑,死的死,舰桥上一个喘气儿的都看不到了!怎么没人来问问我?没人想到来叫我一起跑!”
“我叫伯纳德,你叫什么……”
“我知道,钱德勒那混蛋推我上来就是为了让我当一个傀儡,可是在这个位置上,我也尽力了呀!船长是那么好当的吗?现在好了,全船只剩下你陪着我,我们,我们都是被冷漠社会抛弃的人。”
“听着,我理解你,真的,社会对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太残酷了。”
“你能理解?”
“那些自以为是的毛头小崽子从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到头来他们闯了祸就是年轻人有闯进劲,我们闯了祸就得不到原谅。”
“说得对!说得太对了!”
“就因为我们年纪大了些,处处都得加倍努力。只要稍微懈怠一点,上头的人不是认为你老油条,就是觉得你不中用了。可是你把事情办好了又怎样呢?对不起没人能看到你付出了多少?他们认为你这个年纪做得再好也是应该的。”
“对,对,就是这样。”那人个说着,来到伯纳德面前,看到泰瑞人苍老的面容,他似乎颇受触动:“就剩咱们俩了老伙计,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不管怎么样,这是我的船,你是船上的俘虏。”
“太好了,那你能把我放下来吗?”
“不行!”船长毫不迟疑地回答。
“为什么?”
“因为你是船上的俘虏,这是我的船。”
伯纳德几乎只差万分之一毫米距离就要破口大骂了,他花了一点时间重新摆好笑容,打算再努力一次。然而就在这时,机械师背后传来一连串撕裂耳膜的巨响,如果硬要形容一下,那就像是有一张大嘴,咬住加固的铁门,然后把它像饼干一样乱嚼一通。
没法用双手捂住耳朵的伯纳德,他吃的苦头可想而知,但是泰瑞人发现,老新丁船长的表情更加难看。他直直盯着机械师的身后,五官挪位到完全看不出是哭还是笑。
“你是谁!不许进来!”波隆好不容易挤出的这几个字,没有一个不破音的,伯纳德无奈地摇摇头,与其说是船长,这警告更像是来自一匹受惊的牝马。
泰瑞人艰难地把余光往身侧凑,但距离后脑勺的铁门处还是足有十万八千里。老伯纳德心脏开始狂跳,天知道是什么凶神恶煞把波隆船长吓成这样,更严重的问题是,那鬼东西就在自己背后,自己却偏偏看不见。
两秒钟之后,那个“鬼东西”说话了,出乎伯纳德意料,他背后传来的竟然是个极为稚嫩的男童嗓音:“那么说,你就是船长?”
这个声音的主人听起来绝不会超过十岁,虽然他语气里透着不友好,但谁都不会把这样一个人当成虎狼之辈。然而伯纳德听见这个声音,神情却变得愈加紧张,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尴尬。
“没,没错。”波隆咽着口水回答。
“我要找这艘船的前任船长阿群,你最近见过他吗?”
“阿群?你闯进我的飞船,杀了我这么多人,就是为了找阿群?”恐惧和愤怒在波隆脸上像走马灯一样来回变换,最后,他重重“呸”了一声,“他不在这儿,你这个疯子!他根本不在这儿!你为了根本一个不在这儿的人大开杀戒!”
“哦,没关系的。”年幼的闯入者一点也没有愧疚的意思,听声音,他几乎已经处在伯纳德身后了。泰瑞人偷偷地深吸一口气,心中默祷自己的大肚子能够完美地藏进机甲里。
“他为了你们的货物,早晚要来这儿,我可以等他。”说话间维克多看到一只小手从机甲后面伸过来,一把拉住波隆,机械师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那个男童只要再往前走一步,机甲中的老人就再也无处藏身。
所幸这一刻,波隆终于表现得像是一个船长了,他竟然没有立即瘫倒在地,连机械师都为之心生敬佩。“别拉我,我跟你走就是了。”这段话说得掷地有声,如果不是说话者连续两次咬到舌头,效果肯定会更好。
波隆最后看了一眼缩在机甲中的伯纳德,迈着僵硬的步子昂首而去,从脚步声判断,他走得跌跌撞撞,却始终没有停下。确定那两个人都走远了之后,伯纳德长出了一口气,现在又只剩下他一个了,不过,暂时他认为躲在机甲里也挺好。
“加百列的跳劈在上啊,”老泰瑞人喃喃说,“‘饕餮之口’,真有你的呀。”[注:‘饕餮之口’曾经在第十章里提到过,是“吞噬将军”独有的科技,也可以算是他的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