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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光临！”
送走客人后，林莫刚准备坐下休息会儿，门铃又响了起来。
他打开门，外面不是什么客人，而是隔壁小饭店的员工，手里提着林莫之前点好的外卖。
林莫接过外卖，刚放下，楼梯上传来了“噔噔噔”下楼的声音，林普穿着粉红色的睡衣出现在楼梯口。
他睡眼惺忪，眼睛微米着，似乎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嘴巴蠕动两下，“唔，我闻到了醋排骨的香味。”
他说话的声音还带有睡意。
“是。”林莫说，“还有你喜欢的辣子鸡和油焖狮子头。”
林莫是十二点左右到的杂货店，今天是周六，他还记得答应过二叔要常来看他。反正入学才不过一周，事情不算多，于是趁着有空就过来了。
他到杂货店时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在二楼传来了如雷声般的呼噜声，林莫明白昨夜二叔又去通宵喝酒了。
他知道不管二叔喝得多醉，都会在第二天中午醒过来。因此他估算着时间，在隔壁小饭店点了一份外卖。
两人在桌子前坐下，食物的浓烈的香味弥漫在不大的杂货店内。
“在学院里过得还习惯吧？”林普夹了一块肉，大口嚼着。
“还行，我很喜欢，室友们都很好。”
不光好，还很逗比。林莫在心里想。
“钱还够用吗？”
“还有不少，学院补助了不少钱，足够用很久了。”
不得不说，天枢学院对待学生好不吝啬。以贫困生入学的学生，都会在开学时获得一份数额还不错的补助资金。学院里还有各种奖学金，只要你足够优秀，是不愁在学院里吃不上饭的。
墙上的投影电视开始播放新闻，画面中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走进停靠在地的星舰。当机甲出现在镜头里时，在现场的群众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毕竟，机甲是联邦的骄傲，是联邦在前线屡屡获胜的根本，是联邦凝聚力的根基。
林莫回头看了一眼，认出画面中的机甲是全新的X-2系列，联邦军队中的标配机甲。
林普抬头一直看着电视，电视中变换的画面映照在他的眼睛里，“小莫，以后……你也会上战场吧？”
“会的。”林莫又回头看了一眼电视，画面中一架架星舰开始升空，铺天盖地犹如蝗虫过境，甚至遮蔽了阳光。
现场群众的欢呼声更大了，他们挥舞着彩旗，高声呐喊。每一个上战场的人都是英雄，对英雄他们从不吝啬自己的声音。
主持人在说联邦又增兵了多少，将会改变前线僵持的战局等等。
林莫没有仔细听，继续对林普说：“在四年级的时候会去军队实习，毕业后才会正式编排进部队。天枢学院毕业生每一个都会上前线，四年后我也会和他们一样吧。”
“这样的战争，何时才是尽头……”林普感概着，拿起瓶子灌了一口酒。
“也许很快就会结束吧，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听闻这话，林普略有诧异地看了看林莫，他放下酒瓶，语气是林莫从未见过的认真。
“小莫，修如走的时候，他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林修如，正是林莫父亲的名字。
林莫夹菜的手顿住了，他摇摇头，把筷子放下，眼睛定在美味的食物上，似回忆似自述：“没有，我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父亲走的那天，天空刮着凌冽的寒风，风把窗子刮得哗哗作响。我站在窗边一直等待着父亲回来，因为他早上出门时答应会给我买一个玩具熊回来。“
“但我没有等到父亲，父亲的一位同事敲响了门，气喘吁吁对母亲说，父亲摔倒在坑洞里，现在正躺在医院里。母亲牵着我急匆匆出门。那天的风真的很大，像刀子一样切割在脸上，还夹杂着粗糙的沙砾。我一直低着头，但沙砾还是往脸上扑。”
“我当时想为什么医院离家那么远，其实那个破破烂烂的医院离得并不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就是走了很久。到了医院，医生和护士只是沉默地看着母亲，我不知道怎么了，只看见母亲突然就流泪了。医生让开路，我一眼就看见了病床旁边的巨大玩具熊，它身上染着血。父亲躺在它身边，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林莫深吸一口气，把心中涌起的情绪压下去，“听他们说，父亲在酒吧喝得醉醺醺，回家路上不小心掉进了那个几米深的坑洞。磕破了头，昏迷在里面。当路人发现他的时候，不知道他已经在里面躺多久了。”
林普没有说话，小口小口喝着酒。
“父亲几乎每天都会喝得醉醺醺的，但是那天和父亲一起喝酒的同事说，那天父亲很开心，还说这是他最后一次和他们喝酒，他以后都不会沾一丁点酒了。他说他即将改变历史……”
林莫沉默了一下，“但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了。”
他声音很低，似是想要藏住喉咙间的悲恸。
“他的确是天才。”林普放下酒瓶，看着林莫，“但也是疯子。你还不知道你父亲的事吧？”
林莫摇头。
林普看着电视画面，但眼睛的焦点并没有在上面，“你父亲也是天枢学院的学生，那一届他是当之无愧的明星，成绩优异，实力强劲，没有一个人能做他的对手。走到哪都能吸引倒异性的目光。我和你父亲那张照片，就是他还在天枢学院时照的。”
林莫想起了二叔给他看过的那张照片，父亲在二叔旁边笑容灿烂，阳光也很灿烂，但却掩盖不了他身上的勃发的意气。
那正是他一生中的黄金时代，挥斥方遒，指点江山。那是一个人一生中，唯一觉得自己能改变世界的时候。
“在毕业后，和其他人一样，他进入军队，并且取得了不错的军功。如果按照这样发展下去，未来也许联邦会多一名将军。但是，三年后，他突然退出军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我联系过他，但他并没有告诉我。”
“然后，他开始在联邦四处宣扬和平论。他觉得联邦和异族人的战争是完全没必要的消耗，人类是可以和异族人和平相处的。人类和异族人的战争已经持续几百年，战争才是联邦的主流言论。没人听他的，曾经他的朋友都觉得他疯了。少部分和平人士在支持他，但并没什么用。”
“真正让人觉得他疯了的，是在几年后，他开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小型飞船，前往幽冥星系，联邦与异族人战争的前线。但是他没机会靠近那里，联邦的星舰拦住了他。军人问他私自这里的目的，没有联邦的命令，私自上前线可是很重的罪名。”
“他说他来的目的，是要让所有人明白，联邦目前的战争言论都是错误的，异族人根本无意与联邦战争，他还说异族人是可以交流的。他就是来和异族人交流的。”
林普拿起酒瓶灌了一口，林莫沉默着。
“联邦当然不会相信他说的，给他定了罪，投进了监狱。几年后他出狱，但联邦禁止他进入行政星。后来他就消失在人海里了，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林莫想起了小时候父亲每天带着酒气回家，那郁郁不得志的样子，就是因为二叔说的这些事吗？
“为什么呢？”林莫喃喃自语，“为什么突然间变成那样？”
“不知道。”林普灌了一口酒，“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这样做，但是没人知道，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记忆中浑身酒气，散发着郁郁的胡子拉碴的男人，和照片中一脸灿烂笑容，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林莫脑海中渐渐重合在一起，这就是他的父亲，他只短短的和他的生命相伴了十年，林莫对他知之甚少。
他风光过，跌倒过，开心地笑过，难过地哭过。也许他曾有过伟大的梦想，也许和几个好朋友勾肩搭背说要改变世界。但一切都在时间的手掌下被抚平，到最后，只是尘归尘，土归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