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黑色注射液

　　罗生心底发凉，被另外两个高壮的警卫挟持着，丢到一边的围栏里。
　　他摸了摸后颈的针孔，指尖出现一抹黑红混杂的血渍。
　　后颈的肌肉僵硬，像是被塞进一小块板结的柏油。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不适的症状。
　　警卫们还在继续他们的工作，一个个奴隶排队走上来，颈间被注射黑色液体，然后被丢进钢铁围栏。
　　人群拥挤，罗生被挤到角落里，目光所及，全是惊恐、彷徨的表情。
　　“放开我！不要！”
　　围栏外突然传来凄厉的呼声。
　　罗生循声看去，面对诡异的针管，一名年轻的奴隶精神崩溃，疯了一样挣脱警卫的挟持，逃向棚屋。
　　“砰！”
　　突兀的枪声响起。
　　众目睽睽下，那名奴隶的脑袋烂西瓜一样爆开，无头的下半身坚持跑出四五步，被石头绊倒。
　　“跑？再跑啊？！”奎恩的黑脸带着狞笑，扛着一把巨大的暗金色霰弹枪，拉动供弹管，一只冒烟的圆柱弹壳弹飞到沙地里。
　　“砰砰砰！”
　　连续的近距离轰击，死掉的奴隶被彻底打成碎肉。
　　血淋淋地凶杀发生在眼前，奴隶们噤若寒蝉。
　　都是些孬种！死就死了，有什么好怕的！
　　罗生看着这些家伙木然的眼神，拳头死死捏紧。
　　“啊！我的手！”
　　惨呼声再次传来，这次是围栏内。
　　罗生被簇动的人群挤得后退好几步，人头散开，形成一道圈。
　　圈中的空地里，一名中年奴隶跪倒在地，死死捂住右胳膊。
　　他裸露的手臂肌肉火一样赤红。
　　青紫色的血管暴起，夸张地鼓胀、律动，皮肤崩裂，肌肉纤维又红又紫，膨胀了好几圈，比他的腰还要粗。
　　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刚才的药剂？！
　　那黑色的液体，到底是什么玩意？
　　罗生吃了一惊，下意识捂紧后颈。
　　“啊！我的眼睛，烧！烧起来了！”
　　又一名奴隶突然发出惨嚎，两手按住双眼，暗红的血液从指缝里流出来。
　　“我的脑袋！”“鼻子！鼻子要断了！”
　　犹如比赛的信号枪响，奴隶们在一瞬间完成平静到爆发的转变。
　　所有人都在惨嚎、挣扎，身体异变，滚做一团。
　　“吼！”
　　一名奴隶的指甲与头发都在疯狂生长，眼睛瞳色燃成赤红，犬齿刺穿下唇，向罗生猛扑过来。
　　我去，你是卡巴内与阿卡多的混合体吗？
　　怎么还咬人？！
　　去你的！
　　罗生飞起一脚，把这个丧失理智的家伙踢得飞出去。
　　围栏外，奎恩怀抱着自己的霰弹枪，满意地看着眼前的“美景”。
　　“咦？”
　　很快，这个残忍的警卫首领就发现罗生的异常。
　　所有的奴隶都发生了异变，唯独这小子没有反应！
　　奎恩机警的茶色眼瞳聚焦，锁定罗生的脸。
　　不好！
　　每天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罗生的警觉被完全激发出来，瞬间察觉到奎恩的注目。
　　奎恩的目光，无限等同于死神的凝视。
　　瞪谁谁死，没有任何例外。
　　“啊！我的脸！”罗生口中惨嚎，学着奴隶们的姿势，捂住脸，在地上翻滚。
　　翻滚中，罗身的眼神透过指缝，奎恩脸上露出笑容，目光转向别处。
　　看来是成功糊弄过去了！
　　罗生松了口气，保持不断翻滚，使身体被大片尘土包裹，脏污不堪。
　　同样注射了黑色液体，为什么其他奴隶都发生异变，唯独我没事？
　　渡过危机，罗生心中泛起疑惑。
　　身体翻腾，后颈的针孔越发胀痛。
　　罗生伸手一摸，噗嗤一声，刚才注射的黑色液体，竟被颈部肌肉的蠕动挤出来。
　　浓烈的腥臭，黏糊糊的，满手都是。
　　“唉？！”
　　罗生更加讶异。
　　……
　　时间推移，奴隶们的挣扎逐渐平息。
　　罗生细致观察，有少部分奴隶当场死亡，更多的人处在昏迷状态，保持清醒的寥寥无几。
　　“死掉的直接烧掉！剩下的都捆起来，带走！！”
　　奎恩大手一挥，下达命令。
　　警卫们开来几辆大型铲车，指挥奴隶把尸体扔进锈迹斑斑的铲斗中，又找来另一批奴隶就地挖坑。
　　铲车的排气管喷出浓黑的烟尘，铲斗倾斜，尸体倾倒坑底，再倒入燃油烧成灰烬。
　　沙土填埋，夯实平整。
　　百十条生命销声匿迹，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不想死的，都爬起来！”
　　剩下的警卫们手持倒刺的铁鞭，猛力抽打。
　　昏迷的奴隶被打醒，拖着肥大肿胀的身体组织，跟上警卫们的步伐，人流交接，又一批新的奴隶排成队列，接受注射。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同样的价值压榨的戏码，都会在人类文明进程中复演。
　　有所不同的是，这次轮到罗生头上。
　　存活的奴隶们浑浑噩噩，罗生也混在其中，歪歪扭扭地向矿场的另一头进发，离得老远，罗生看到海温略显老迈的身影，一瘸一拐。
　　表面上看，海温的身体并未发生异变，但是从他略显苍白的脸色，能看出黑色注射液对他的影响。
　　警卫的监视稍微松懈，罗生立刻猫着腰凑上去。
　　“海温，你怎么样？”
　　“呵，我都这样了，还能怎样。”
　　海温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随手指了指扭曲的膝盖和小腿肚：“一个机动战士，连登上机甲都做不到，其实……我早就死了。”
　　海温的脸色苍白，笑容却显得平静，这让罗生放松了一些。
　　看来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唉!”海温叹息，深深摇头：“我只想在活着的时候，再见我的小温妮一面，看来这微末的念想也没法实现了。”
　　“注射器的黑色玩意，到底是什么，是病毒？！”罗生小声发问。
　　听海温的话外之音，似乎对警卫们的行为有所了解。
　　“不是病毒，是基因改造溶液。”海温低头思索，浑浊的老眼绽放光芒。
　　“基因改造溶液？”
　　罗生眯起眼睛，他口头重复，并不是因为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而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海温压低嗓音：“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机动战士驾驶资质的事情吗？”
　　“嗯！”罗生点头，有了映像。
　　机动装甲，简称机甲，大型机动化战争机器人。
　　是一种挂载一到多种中小型战争武器系统的插件平台。
　　一般来说，在搭配额外加装的部甲之后，绝大部分机动装甲都可以执行水陆空、乃至真空、超重环境的作战任务，是一种支持全领域战场的军用突击型作战单位。
　　机动装甲是生物技术、机械技术、智脑技术结合后的产物，宇宙希塔粒子时代微观技术成长的结晶。
　　在发现希塔粒子以前，这项领域的科研水平还并不成熟，其实用价值远比不上类领域的战车与战机，直到核心能源换代，人体基因改造技术日渐完善，机动装甲独特的兼容优势才开始在宇宙战场上崭露头角。
　　和旧世代的战车与战机类似，机动装甲也有严格的世代分级，主要依据则来自于机身引擎的能源体系。
　　在宇宙战场上，一台机甲能够发挥出的战斗力，和机动战士个人的战斗素养、身体素质成正比。
　　战斗素养涉及作战经验以及个人领悟，是一个充满变量的因素。
　　而身体素质的水平，则拥有一套成熟的力量体系为支撑。
　　基因改造能力。
　　是通过生物技术激发人体潜能，一种潜性遗传、可后天显性激发、通过锻炼成长的生物力量体系。
　　在和海温常年的交流中，罗生有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不过碍于他穿越前接触知识面有限，对这方面的理论知识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基因改造能力，可以增强人体组织的耐受力、肌肉爆发力、精神韧性、乃至嗅觉、视觉、听觉，甚至智力…
　　经过不知多少年的积累、发展，它的理论趋于成熟，有严格的分类标准与评级公式。
　　海温说得很玄乎：某些稀有的基因改造能力者，甚至能只驱使精神意念就能干涉物质运动，还有全身透明、天生隐形的玻璃人，窃取人类思维的量子操控者……
　　在塔利尔星，挣扎活命都是一个难题，罗生实在没精力、也没条件去研究这些陌生的理论。
　　他本就是个毫无优势的古代穿越者，也没有碾压平常人的智商天份，短短3年，能在保持生存的情况下学到粗浅的知识，已拼尽全力。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注射的，应该是带有强效激发效果的进化液。”海温摊开手掌，露出老茧横生的手心。
　　罗生瞩目，瞬间发现了异常。
　　常年劳作，海温的手心遍布老茧、伤痕堆积成沟壑，磨出坚硬黝黑的角质。
　　但是现在，他的手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片蜕皮，角质脱落，露出的肤质鲜嫩细腻。
　　“我年轻时，在注册成为机动战士前，曾在艾兰星的佣兵训练所接受过一次基因改造溶液的注射。”海温眉头皱起，思忖着说：“我能达到F级机动战士的体质标准，也全靠着那一瓶珍贵的溶液，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清楚记得，那东西叫‘海鳗3号’，在黑市里售价4510块，不过’海鳗3号’的效果，比这个黑色的差远了。”
　　“珍贵？”
　　罗生眼睛锐利，抓住了关键信息：“既然这些溶液这么珍贵，为什么要浪费在我们这些奴隶身上？”
　　海温深深点头：“他们注射的黑色玩意，绝对是一种强效基因溶剂，生效周期这么短，这玩意一定非常昂贵。”
　　罗生心中好奇，猜测道：“难道他们是要培养机动战士？或者单纯把我们当成新溶剂的实验体？”
　　“不，我觉得都不是！”海温老眼闪烁精光，思忖着说：“黑水公司有自己的训练机构，多少人为了学员的名额争得头破血流，如果是培养机动战士，他们犯不着千里迢迢赶来塔利尔星找我们这群奴隶。”
　　“至于新溶剂的实验体……”海温摇头：“也不大可能，注射的时候，基因显性失败的死亡率很低，我刚才算了下，接受注射的大概有700多人，当场死掉的300出头，死亡率并不高，这是一种非常成熟的溶剂，没有必要再进行实验。”
　　“我倒是觉得，注射基因溶剂，或许只是实验的开始。”海温的目光敏锐：“黑水公司的作风一贯冷血残暴，这次逮住我们，一定会往死里整，骡子，咱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呼…”罗生深呼吸，眼中绽放决意：“海温，我要逃。”
　　“逃？”海温叹息，瞄了眼身周戒备森严的警卫，劝慰说：“谁不想逃？整个塔利尔星，全是黑水公司的武装，就算侥幸逃到沙漠里，没有食物和水，单凭你一个人，又能撑多久？”
　　罗生陷入沉默。
　　“再忍忍吧…或许……或许会有希望的。”海温老眼漫溢着绝望，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还会有什么希望存在。
　　行星的大气圈，就是一道无法攻破的囚笼，隔绝一切生机。
　　就算他们在屁股上插几捆火箭推进器，成功突破大气圈，也无济于事。
　　在塔利尔星大气圈外的真空中，还有大量武装卫星、战斗舰船层层封锁，等着逃亡者自投罗网。
　　“三年了，我忍了三年。”罗生咬紧牙关，手指攥紧，捏得指关节皮肤绽裂：“这样忍，什么时候是个头？我要真正地活，哪怕只有一秒！也要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再死！”
　　9号矿场，高等警卫的休息楼外。
　　奎恩打扮地干净利落，恭敬等待着。
　　“嘎吱…”
　　厚重的金属门被推开，丽塔身穿研究员标配的白大褂，领着两名同样身穿白褂的研究员走了出来。
　　视线穿过门后的数层隔菌玻璃，能清楚看到，偌大的休息楼已经被搬空，隔墙拆除，被改装成一间专业实验室。
　　里面堆放着好几台电子设备，试验台上摆放着各种玻璃、石英皿，装着少许怪异的生物组织、人类器官。
　　“丽塔研究员。”奎恩连忙挤出笑容，迎上去：“这件无菌房全是按照您的要求来搭建的，您还满意吗？”
　　“马马虎虎吧。”丽塔伸出葱白的手指，推了下黑框眼镜，语气一如既往，充满知性的淡漠：“布尔凯索4号溶剂的注射工作，完成的怎么样了？”
　　“一切按您的指示，我们一共筛选出400名奴隶，死掉的失败品，也已经焚化处理掉了。”
　　“很好。”丽塔红唇翘起，标志性地似笑非笑，娇靥像绽放的白玫瑰。
　　奎恩盯着她饱满的唇瓣，不自觉地吞咽喉咙。
　　一个神秘的女人……
　　不管是她的身份、还是行动的目的。
　　奎恩管理9号矿场多年，也称得上阅人无数，从丽塔的气质谈吐上能看得出来，这个女人，绝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研究员那么简单。
　　丽塔越过奎恩，走向自己的大型拖车，忽然脚步一顿：“哦对了！你们给实验样本注射布尔凯索4号溶液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现完全不受溶液效果影响的样本？”
　　“完全不受影响？”奎恩皱紧浓黑的眉毛，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一开始没有任何动作的黑发奴隶，思索片刻，肯定地摇头：“没有，接受注射的奴隶，或多或少都存在基因能力的显性激发，没有安好无恙的。”
　　“嗯，那就算了。”丽塔眼中显露一抹淡淡的失望：“不用在意，我只是随口问问，和实验任务无关。”
　　和任务无关？话说回来，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上千支基因溶液的价值，都能买一艘小型战舰了……白白给那些奴隶注射了，真他妈的浪费……
　　奎恩更加疑惑，脑中思绪纷乱。